謝明瑜是讀書人,但並不是迂腐古板的書呆子,若不然,也成不了他的得力乾將。
一邊是家破人亡,心愛之人重回教坊司,一邊是仕途高升,有了麵見聖人參加朝議的資格,是個人都知道怎麼選。
龔興十分耐心等待著謝明瑜的回答。
果不其然,在內宅響起小丫鬟尖叫聲的那一瞬,謝明瑜點了頭,“我答應你,和離。”
“好!果然是聰明人!”
龔興大喜,“我帶了紙筆,你現在就寫。”
怕謝明瑜反悔,龔興叫回衝進內宅的衛士,主人似的往謝明瑜書房走,謝家的院子很小,沒走幾步他便到了書房,待到了書房,他親自研墨鋪紙,把蘸滿墨汁的筆遞給謝明瑜。
“快些寫,大娘子那裡還等著呢。”
龔興催促謝明瑜。
謝明瑜攥著筆,指節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著白,但龔興的注意力全在筆尖上,完全不曾留意謝明瑜的表情,筆鋒落在宣紙上,龔興長舒一口氣,而捏著筆的主人,此時的臉色陰沉又陰鷙,如被逼到絕境的獸,睜著幽綠的眼,隨時都會衝上去做殊死一搏。
一封放妻書被謝明瑜寫了出來。
最後一個字落在宣紙上,龔興便迫不及待搶了來,拿著和離書吹了又吹,好讓上麵的墨跡快些乾。
宣紙上的墨跡徹底乾了,他如獲至寶收起來,小心翼翼疊好。
“明喻啊,我還有事,便先走了。”
龔興收好和離書,便向謝明瑜請辭,“代我向老夫人問好,等哪日得了閒,我再登門造訪。”
說完話,他不等謝明瑜答話,便轉身快步離開,好似前麵有金山銀山等著他去取一般。
龔興來得快去得更快,衛士們消失在大門外,謝明瑜麵上淡然儘斂,他緊緊攥著寫和離書的筆,啪的一聲,上好的狼毫被他攔腰折成兩段。
原來南敘真的不要他了。
而不是鬨大小姐脾氣。
院子裡沒了動靜,謝老夫人扶著春杏的手來尋謝明瑜,她本是極精明的人,但見謝明瑜折了狼毫,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
“你,你給她寫了和離書?”
謝老夫人痛心疾首,“你糊塗啊!”
糊塗麼?
隻怕未必。
謝明瑜斂著眼瞼,嘴角噙著一絲陰冷笑意。
龔興得了謝明瑜親手寫的和離書,便馬不停蹄來尋南敘,趙遲暄性格孤傲,素來瞧不上禮部的人呢,往日的闕陽侯府龔興隻能遠遠瞧著,而今日,他剛表明身份,侯府的人便請他過府,他昂首挺胸走在侯府石道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隻要把手裡的東西給了南敘,他便算投入趙遲暄門下,再不用在禮部坐冷板凳了!
想到這裡,龔興的腳步更快了,侯府長史引他去花廳,他一見南敘,便獻寶似的捧上和離書,“恭喜大娘子得償所願。”
“你的速度倒快。”
南敘有些意外。
她還以為謝明瑜是個寧折不彎的,哪怕龔興領人圍府,謝明瑜也會僵持一段時日。
不曾想,竟是半日的時間不曾花費,謝明瑜便寫了和離書,身體力行詮釋著什麼叫畏威不畏德。
“大娘子的吩咐,我哪裡敢不儘心?”
龔興討好道,“那謝明瑜雖百般不願,但架不住我威逼利誘,是以,我這才能把大娘子要的東西取了來。”
“大娘子請看,可是大娘子所求之物?”
龔興殷勤打開和離書,拿著南敘麵前讓她看著。
南敘便細細看過去。
謝明瑜寫得一手好字,大抵是心裡存著氣,他的字跡比往日多了一分不宜察覺的燥,起勢收鋒之間少了幾分往日的溫潤,但這些問題不大,隻要寫下來就好。
“不錯,是我要的東西。”
有名字,有日期,還有謝明瑜的私人印章,南敘很是滿意,便讓秋實收了和離書。
“那,我便陪大娘子去戶部走一遭?”
龔興適時提議。
單是有和離書算不得和離,要去戶部銷了號,那才算真正和離。
“也好。”
南敘頷首,“你是禮部的人,與戶部也算相熟。”
龔興忙不迭點頭。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闕陽侯府,不過半刻鐘時間,便抵達戶部。
南敘扶著秋實的手下了馬車,看到戶部牌匾,她屏息快步走了進去。
和離的事情不能拖,謝明瑜詭辯多思,少說也有一萬個心眼子,他雖給她寫了和離書,但她心裡仍不踏實,隻有拿到戶部的銷號契書,她才能真正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