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冬雨下得續續斷斷,宋煜白日裡忙,女子不得參政,他亦不細說殿試之事,沈江姩亦不問,主要是不感興趣,趁他中間回來吃飯午休時,她用隨身帶的銀針給他針灸膝蓋,他午睡的時候拉著她也必須睡,她說不困,他說裝睡,她沒有聽話裝睡,而是在他睡下悄悄張開眼睛看著他睡顏。
她大概白日在廊底枯燥,帶媛媛寫字畫畫時,在他書房桌上日程安排大概知曉,昨兒考時務策和財理各國通商,今日是曆代兵製,明日是策問,既就一命題問考生見解。
今上忙修仙之術,對殿試出卷不怎麼過問,倒看出宋煜對兵製和商頗為看中,出卷側重點在兵在商。
夜裡回來他會陪媛媛玩一會兒,等媛媛睡著被穎兒帶走,他會和她玩一會兒,他和媛媛玩踢毽子,和她玩枕頭,他告訴她周芸休交了白卷,她......
殿試結束後,歸返東宮前,宋煜送給她一個特彆精致考究的匣子,她倒吃驚於他的細心。
這匣子帶著一個頂繁複的機括鎖,左撥右撥五六道才能打開,外麵襄著碎寶石,頂部有個提手。
沈江姩喜歡極了,忙把銀票和金鐲都鎖進去,然後提著小匣子在銅鏡前照,怪好看的,在銅鏡裡和宋煜視線相交,他正睇著她這個守財的模樣。
馬車在東宮府門停下,等開府門,管事嬤嬤從院門看見是太子馬車到了,招手叫來一小丫鬟:“少主府邸來了,在貢院監考三日,衣食住行到底將就,去知會了側妃吧,備了溫茶莫怠慢少主。”
“是,嬤嬤。”小丫鬟緊忙去側殿請人,邱母其時正好也在,家裡邱夢她外婆昨兒夜裡老了,邱夢和外婆感情頗為深厚。
雨也在清晨時停了,路麵上凍,走路得分外小心。
府門外侍衛立著兩行,手中兵刃橫著,將一名二三十歲滿臉胡茬的青年人和一八九歲小孩攔在兵刃後頭。原來是原大理寺卿周芸賢和其子周環來尋妻子回家的。
這周芸賢原一時腦熱,輕信了太子,將發妻送給太子解乏,卻並未換得一官半職,當下對太子這種霸占人妻的行為懷恨在心,隻求太子已然膩煩,將妻子還給他,快過年了,家中不能一日沒有女主人。
周芸賢此時是人生最灰暗,最落魄的時候,家中遭刺客,母親突然病逝,丟官停職,二弟科考失利,外室心思歹毒陷害他,妻子又被太子霸占,他有口氣憋著,一定要出,雖那人是太子,焉能霸占人妻。
他尋了來,太子還能殺害百姓不成,況且他是今上當年親提的新科狀元,隻是暫時停職在家而已。他若死了,必然掀起軒然大波。
這時一陣細風吹來,將馬車簾子吹起了些,裡頭人物都能瞧見。
沈江姩正坐在車內手扶著那裝著她身家的匣子,媛媛躺她懷裡摸小黑的肉爪。
宋煜剛問她膝蓋疼不疼了。
沈江姩昨夜裡跪床上挺久,他身量又重,白皙的膝蓋出兩塊青紫,這時他一問,穎兒緊張的也問膝蓋怎麼了,沈江姩隻摸摸發髻上步搖讓步搖不要晃動,大概也漸漸懂宋煜為什麼喜歡她戴珍珠耳墜和步搖了,隻說,“沒事。”
“娘子!”
周芸賢從馬車窗子看見了沈江姩,她是那樣的嬌美,笑容是那樣的惹人憐愛,他卻為了一個不曾得到的官位而簽了放妻書。
太子隻是戲弄娘子,娘子在太子身邊無名無分,立場尷尬,他要帶娘子回周府做回周夫人,他可以給娘子一個名正言順,娘子在周府是少夫人!
“娘親!”周環也看見了沈江姩。
聞聲,沈江姩從窗子看了出去,便望見了那位曾經躊躇滿誌,風光無限的大理寺卿,如今滿麵胡茬,穿著一件滿是血汙的衫子,肚子位置有幾個刀口,狼狽地扒著兵刃叫她娘子。
沈江姩不知為何,不願繼續看他這幅模樣,她也被自己的情緒嚇了一跳,自己不可能對這個參她滿門的男人有惻隱之心的,她倏地攥緊了手,自己隻是對自己曾經真心付出的七年,感到難過罷了。
她快速分析,周芸賢在東宮門口徘徊討要妻子,必定惹市井閒言碎語,周芸賢如今孤立無援,若是一旦投奔睿王,以霸占臣妻之名汙宋煜名聲,對宋煜絕對百害無利,自己必須速速救父,速速離開,否則定會拖累宋煜。
宋煜見沈江姩竟不忍直視周芸賢慘狀,他眼底凝沉,“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