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箏把那頁紙遞給蕭讓,“定遠侯霍天北。”
蕭讓壞壞地笑起來,“原來你想嫁給他啊。”
“胡說八道!”雲箏抬手敲了敲他額頭,“我是想趁機摸摸他的底。他可不行,在西域征戰呢,那麼遠,再說他的婚事誰說了都不算,皇上做主。”
霍天北如今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寵臣。
今年開春兒,皇上為霍天北賜婚,將鳳閣老長女許配給了他。賜婚已是恩寵,皇上卻還嫌不夠,因霍天北正在西域平定匪盜亂軍,非朝夕之事,無暇回京城接旨成親,便定下吉日,命鳳大小姐遠嫁西域。
這種事實屬罕見,罕見的事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鳳大小姐遠嫁途中,在距西域百裡處遭遇悍匪,香消玉殞。消息傳回,京城嘩然。雲箏私底下腹誹過皇上無數次:讓你抽風!抽大發了吧?出人命了吧?整個兒就是昏君的材料!
時日久了,就有人說霍天北命格太硬,且言之鑿鑿,依據是這人的雙親、大哥皆已病故或埋骨沙場,尚在人世的是兩個庶兄、一個妾室扶正的繼母、庶出的叔父一家——活著的都不是一脈相承的至親。皇上聽說這些之後,很是惱火,惱火之後就要為霍天北正名,近來宮中傳出消息,說皇上正在仔細挑選人選。
讓雲箏看這事,結論很簡單:皇上要為他的寵臣繼續抽風,誰都攔不住了。
也是因為皇上要給霍天北二次賜婚,雲箏才篤定自己不可能嫁入霍家。她這些年跟隨三叔習文練武,博了個滿腹經綸能文善武的名聲。雲家又本就是將門,皇上除非真瘋了,才會讓兩個將門聯姻。就算皇上真瘋了,有可能嫁入霍家的也隻能是雲凝。她這樣的女子,放到後宮是乾政被處死的材料,放到武臣身邊,可以做幕僚,所以注定與將門、帝王家無緣。
雲箏能想到的,蕭讓自然也想得到,且在同時發現雲箏嫁人的路其實特彆窄,不該該喜該悲。他說起為何紙上記錄這麼少:“這事我還真問了問祁連城,他說所知的本就是這些,彆的還在查。”又奇怪,“你不是與他的表妹章大小姐私交不錯麼?為什麼不問問她?”
“她也不是太清楚。”雲箏有點兒沮喪,“她比霍天北小好幾歲,懂事的時候霍天北已不在京城了。霍天北的嫡母又去世的早,兩家這些年很少來往。她所知的,也不過是霍天北十四歲就去了軍中,幾年無音訊,到名揚天下之前,章家都懷疑霍天北已戰死沙場。”
蕭讓若有所思,“這人還真是奇得很。細細想來,他立下不世之功之前,甚至沒人提過他,像是以前不存在一樣。”
雲箏頷首,“章大小姐甚至沒見過霍天北。而且霍家人在西域已有近二十年,從老侯爺再到如今兄弟幾個都在那邊任職,霍家女眷也長期住在西域,隻是偶爾回京看看祖宅,這幾年回來也不與人走動,太反常了。”
“興許是與現在的霍家太夫人有關吧?”蕭讓分析道,“要知道,現在的霍府太夫人,是妾室扶正,是當朝秦閣老的庶妹,霍天北的二哥三哥皆是她所出。這樣的一個情形,宅子裡不知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事。”
雲箏深以為然。當初霍太夫人不過是秦家籠絡老侯爺的物件兒,可在秦閣老入內閣之後,她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了。不需想也知道,霍府的水太深,霍天北來日的夫人處境堪憂。她比較好奇的是霍太夫人扶正這件事,“妾室扶正這種事在官員之中可是很少見,那時就沒人彈劾霍老侯爺麼?”
“彈劾是必然之事。”蕭讓笑道,“但是宣國公府同意此事,言官也就沒掀起風浪來。”
“宣國公真不是個東西,不知道那時拿了秦家什麼好處。”雲箏想起那個寵妾滅妻的東西就一腦門子官司。那樣一個人,居然是名將霍天北的舅舅,是她閨中好友章嫣的父親,實在是諷刺。
蕭讓將手中紙張折了起來,神色一整,“霍天北這個人,你日後多加留心些。如今井水不犯河水還好,若是哪日與雲家為敵,後果不堪設想。”
“這話怎麼說?”雲箏連忙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來找你之前,金吾衛一個指揮僉事跟我說了會兒話。”蕭讓語聲轉低,不是怕誰聽到,是因那幾件事著實背脊發涼:
霍天北率兵剿殺悍匪時,在陣前軍法處決畏戰的一千精兵;
區區一個月光景,法辦西域境內二十八名官員,且將二十八人同一日問斬,史無前例。
這個月初,將叔父父子四人下了大獄處以死刑,親自監斬。
這些事,霍天北都是事後才補了折子。奏折今日才送到宮中。
明明是他霍天北嗜殺絕情六親不認,皇上卻說他殺伐果決大義滅親。
驚訝之後,雲箏喃喃地道:“他這兩年被言官群起而攻之的時候還少麼?二十八名官員,牽扯有多大?這分明是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皇上登基四年來,一直重用霍家。即便是明知皇上格外倚重,敢這般行事,也不是常人能有的魄力。”蕭讓神色分外端肅,語聲極為低緩,“而這種人,要麼是數十年得盛寵,要麼就是落得個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處。”
“所以,雲家、蕭家離他越遠越好。”雲箏籲出一口氣。
蕭讓頷首。
兩個人無從想到,他們要敬而遠之的那個人,在同一日,正在挑選定遠侯夫人的人選。
雲箏是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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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
西方湛藍的天空被璀璨的霞光渲染,瑰麗如畫。
總督府筆直的甬道上,兩名男子緩步走向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