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情濃(2)(1 / 2)

錦繡芳華 九月輕歌 11559 字 9個月前

在她是雲箏的時候, 若非打定主意與雙親共生死,若非雲太夫人到那時還激怒她,她做不出那等事。

她有些沮喪,怪霍府這種情形, 讓她根本無從獲知霍天北的動向。又惱火霍天北不是她能猜得到心思的人, 不知道他麵對什麼事會有什麼舉措。

李媽媽趕上來,寬慰道:“夫人方才的幾句話, 我聽出了一點兒門道,您也不需太擔心, 侯爺總會為您和子嗣著想的。他如今不是孤身一人, 不會再率性而為了。”

這說法對霍天北完全不適用。適用的話,二夫人就不會怕成那樣了。

二夫人應該比李媽媽更了解霍天北, 因為二夫人多年來跟隨霍天賜站在霍天北的對立麵。

再者,顧雲箏之前說那些話,意在試探。結果很明顯, 李媽媽和她一樣, 毫無察覺。

隨他去吧。到時候能勸就勸他幾句,勸不了先讓他寫封休書跟她劃清界限。此時就這樣想,應該是有失厚道,可又有什麼法子,她與他不是能夠為彼此付出慘重代價的夫妻。要是反過來,她害得他背上罵名,估計他二話不說就把她發落到爪哇國去了。

這樣想著,顧雲箏輕鬆起來, 到達東院的時候,已是神采奕奕。

賀衝等在小小的花園門外,躬身道:“夫人去花園裡與祁公子說話吧。花園裡人手多一些,方便照應您。”

顧雲箏笑著點頭,“你費心了。”

賀衝說聲不敢當,退至一旁。

顧雲箏走進小花園,一路上發現很多花草都可用來入藥。

一道黑色人影站在一叢紅色香花前。

布袍,身高與霍天北相仿。背影透著清冷寂寥。

如果不是對霍天北太熟悉,一定會將這人錯認成他。

這個人是祁連城。

顧雲箏在心裡說了聲好久未見,輕咳一聲,緩步走近。

祁連城回頭看向她,略略打量,勾出一抹微笑,“霍夫人?”

顧雲箏微一頷首,“祁公子。”

祁連城轉身喚人:“芙蓉,楊柳。”

兩女子應聲快步走來,到了顧雲箏麵前曲膝行禮,“奴婢見過夫人。”

顧雲箏問道:“來服侍那位姑娘的?”

兩人稱是。

顧雲箏喚李媽媽,“帶她們過去。”之後才匆匆打量了祁連城兩眼。依然是那張清雅絕倫的容顏,比起元熹四年,清瘦了幾分,麵色略顯蒼白。他終於不再似世外之人,終於有了尋常人的黯然、落寞——從心底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黯然、落寞。

她心裡有著故人重逢的喜悅,有著因為他圍繞雲家人所做諸事的複雜心緒。

祁連城對那一叢紅色花朵很感興趣的樣子。顧雲箏隨之細看了看,這才發現,那是一叢罌粟。

祁連城道:“在我眼裡,這是不祥之花,在侯爺眼裡,這應該隻是一味藥材。”

那倒是,能把丫鬟小廝都以藥材命名的人,該是看到什麼花草都會想能不能入藥。顧雲箏腹誹著,又想到了自己種在香雪居的大片赤箭,落在霍天北眼裡,恐怕就變成了大片的藥材,啼笑皆非。

祁連城看向她,“孩子現在叫熠航?”

“對。”

“他現在過得好麼?”

“還不錯。”顧雲箏如實道,“侯爺一直在調理他的身體,平日有時間就陪著他。我無事的時候也在儘力照顧他。”

她說話的時候,祁連城一直凝視著她雙眼,卻發現她眼波明亮澄澈,卻無任何情緒,太過平靜,倒讓人無從分辨真假。幸好他早已知曉熠航近況,否則,真要按捺不住情緒,當即要求看看熠航了。他笑了笑,將手中一本書遞給她,“近日找到的一本花卉圖集,夫人若是閒來無事,不妨教他辨認。”

顧雲箏抬手接過書的間隙,看清了封皮上圖彙兩個字,目光微凝。手收回去的時候,速度緩慢,像是有些吃力的樣子。

祁連城又道:“過些日子我來看看熠航,方便麼?”

顧雲箏哪裡能當即應下,“我會轉告侯爺。”

“多謝夫人。”

“公子客氣了。”

祁連城一笑,“告辭。”

顧雲箏微笑頷首。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她才意識到一件事:這青天白日的,他倒也不怕被人看到。不,應該說霍天北也不怕人看到祁連城在府中出入。

照他這麼個往死裡折騰的法子……

她無聲歎息,漫步到不遠處的藤椅上落座,垂眸看著手裡的書,指尖摩挲著書皮。

再沒有比看著自己的遺物更糟的事兒了。

她站起身來,慢吞吞回到正房,把書交給堇竹,“祁公子給熠航的禮物,讓侯爺收著吧。”

繼續習字的時候,懊惱自己什麼竟都沒問祁連城。問也未必能得到答案,看到他好端端的就該知足了。

她習字的進度不錯,現在這右手能夠隨著心意運筆,又隻專攻顏體,每幾日就有一點點喜人的進步。以前不行,時間久一些,中指就有些麻木,不聽使喚。

李媽媽安排好了兩個丫鬟,回來後跟顧雲箏低語幾句:“那兩位姑娘隨身帶著些東西,賀衝命人檢查過,裡麵有含大量麝香的佩飾,還有水銀等避子之物。”

“連水銀都用上了?”顧雲箏訝然,“彆鬨出人命來才好。”

“賀衝的手下提醒過了,那兩個丫鬟說心裡有數。”李媽媽笑道,“我就是提醒您一句,日後進東院的時候留心些。”

“嗯,放心。”顧雲箏又問,“熠航可以出去玩兒了,你跟他說了沒有?”

“剛剛說了,”李媽媽笑眯眯的,“和兩名小廝去後花園了,堇竹、連翹也跟去了,怕他們玩兒水。”

“那就行。”顧雲箏指一指桌案對麵的椅子,“坐下,我問你幾句話。”

李媽媽神色稍斂。

顧雲箏一麵繼續寫字,一麵語聲和緩地道:“府裡有不少管事媽媽是從西域跟著來到京城的,我要是想打聽什麼,如今爭著搶著告訴我的大有人在。但是那些都不是侯爺身邊的人,所知道的未必是實情,我不想聽來聽去聽不到事實,反而誤會侯爺或先太夫人。所以,有些事還是要問你。”

李媽媽恭聲答道:“是,奴婢明白。”

“你曾服侍過先太夫人,在你看來,先太夫人是個怎樣的人?”

李媽媽當然明白,顧雲箏不是要她誇讚太夫人,而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對太夫人做出一個大略的評價,慎重地思索片刻,低聲道:“先太夫人為人爽朗,性情純良,有些倔強,還有些傲氣。我從七歲進霍府,到十幾歲被派去服侍侯爺,沒見她跟誰低過頭認過錯,性子棱角有點兒重。老太君對先太夫人很和氣,老太爺對先太夫人卻是頗有微詞。”

“太夫人呢?”顧雲箏放下毛筆,親自動手磨墨,李媽媽要起身幫忙,她打手勢阻止,“那時候她還是秦姨娘,平日是個怎樣的做派?”

李媽媽又思忖片刻,“就是個妾室該有的樣子,平日謙恭柔順,偶爾犯些過錯,有時惹得先太夫人與老侯爺爭執不下,害得先太夫人被斥責善妒。”

顧雲箏細想了想,笑。的確是,妾室該有的樣子,就是該謙恭柔順,偶爾犯錯。了解了當初霍府妻妾的性情,她就想不通一件事了,“先太夫人怎麼就任由侯爺被養到彆院去的?就沒設法把侯爺帶回府中麼?”

李媽媽神色有些苦澀,“那時我年紀還小,隻是記得聽要好的小姐妹說過,先太夫人一再給老侯爺去信,老侯爺又一再給老太爺寫信,老太爺回信時告訴老侯爺,說要是把侯爺那顆災星接回府中,他就搬出去住。老太君那時還在世,也舍不得侯爺,卻愛莫能助。後來,先太夫人思子心切,對老太君說膝下隻有長子陪伴,日子太孤單,要將二爺、三爺養在膝下。老太君同意了,老太爺也不能說錯,二爺、三爺就搬到了先太夫人居住的正房,大概住了三四年吧。隻是從那之後,老太爺不允許先太夫人去看望侯爺,老太君看著他們暗中較勁多少年,到那時也懶得管了。”

顧雲箏斟酌著這番話,越斟酌心裡就越堵得慌。放下墨錠,她拿起毛筆,飽蘸了墨汁,落筆時力道有些重,“侯爺沒怎麼見過先太夫人吧?”

“養在彆院那兩年,我不大清楚,估摸著也隻是管事媽媽、大丫鬟替先太夫人送些衣物點心過去。後來侯爺有幾年失去了下落……我到他身邊服侍,直到先太夫人過世,母子兩人也隻見過三兩次。”李媽媽語氣分外悵惘,“西域天高地闊,就算同在一個城市住著,從東麵走到西麵也需三兩日,何況是不在同個城市住著。先太夫人到那時活著好似就是為了跟老太爺、太夫人置氣,也不大顧得上彆的了。我能有福氣服侍侯爺,還是老太君在先太夫人房裡點了幾個人,這才去了侯爺那時的住處。”

也不見得。顧雲箏想著另一種可能:先太夫人比誰都清楚虧欠了霍天北多少,而且那份虧欠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到了不能償還彌補的地步,所以,霍天北對生母沒有依賴思念也有好處。估計沒有人比先太夫人更厭惡霍府,她有理由樂得見到霍天北與霍家背道而馳,不被霍家那種偏激、固執甚至肮臟的環境影響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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