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依言坐下, 而是轉到窗前站定。她此刻在想的是,要不要把霍天北搬出來。要的,應該如此。她要好好兒活下去,她要讓藍姨娘惡有惡報。
男子已出聲詢問:“你是哪家的人?”
“宣國公府。我是宣國公的長女。”章嫣說話的時候, 才覺出喉嚨有點兒疼, 聲音很沙啞。
男子輕輕挑眉,沒再問什麼, 沉默片刻,對她說道:“你不用心急, 估摸著你表哥的人很快就找來了。多喝點兒熱水, 吃點兒東西。”
“你……”她都不需說什麼,他好像對宣國公府很了解。不, 應該是對表哥很了解,“你是不是認識定遠侯?”
男子神色柔和了一點,“你有沒有聽說過, 定遠侯有三個同窗?”
章嫣點頭, 這些她有耳聞,是堇竹與她說的。堇竹是個聰慧的有些男孩子氣的人,愛說愛笑。堇竹奉表嫂之命幫襯她的日子,兩個人總是說說笑笑,她沒少打聽表哥表嫂的事情。對表嫂,堇竹那時所知甚少,對表哥卻很了解。
她快速地回憶著堇竹談及表哥三個同窗說過的話,深凝了男子一眼, “你……你是不是鬱三爺?”
男子有些意外的挑眉,繼而點頭,“沒錯。”
章嫣長長地透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原處。
鬱江南看著沐浴在晨光中的女孩。她出身因為宣國公的品行,並不算好。她眼神清冽倔強,此時才稍稍柔和了一點。
章嫣在放鬆下來之後,在知道救她的人是表哥的兄弟之後,反倒愈發不自在了。那樣狼狽的情形,被他撞見了……“我該怎麼、怎麼酬謝你?”
鬱江南失笑,“你一個女孩子,能用什麼酬謝我?”
對,她手裡有什麼?什麼都沒有。章嫣目光一黯,垂了眼瞼,看著腳尖。
鬱江南開始思量救下她要引發的麻煩。救下她的時候,是那種情形,瞞不住,那幾個地痞要做人證,便是有所保留,宣國公府的人也能聽出個大概;她在他城外的彆院裡住了一夜,那些口無遮攔的怕是會說成孤男寡女在一起過了1夜。
他蹙了蹙眉。做好人有什麼好?做一件善事就有這麼多的麻煩。可既然已經做了好人,就應該做到底吧?
鬱江南又細細打量了章嫣幾眼。容貌很出眾,性情就算倔強,但是很單純,沒有壞心思——說句不好聽的,隻有彆人對她起壞心思的份兒。
她要是嫁給一堆妯娌的門第,一不留神就又要吃虧。
宣國公府那樣的門第,又能給她找到什麼好人家?門風不好,她的事傳來傳去,不知會傳成什麼樣子。名聲還保得住麼?
鬱江南按了按太陽穴,他怎麼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是幫了她卻也是害了她呢?——如果狠下心腸不善後的話,真就是毀了她一次。
下次再也不管這種事了!
他開始冷靜對待這件事,審視她片刻,建議道:“要不然,你嫁給我吧?”
章嫣被驚得身形一震。這人的腦袋跟彆人不一樣是吧?怎麼忽然就扯到嫁娶上麵了?
鬱江南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心意堅定下來,“就這樣吧,你聽我的。”
章嫣瞠目結舌。前一句還是詢問,這一句就是命令了。他表哥的同窗到底是什麼人啊?
鬱江南覺得她的樣子有趣,笑了笑,將方才所思所想委婉的講給她聽,末了又道:“我還未娶妻,你還未嫁人,相互將就一下也不錯,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他說的話不少,章嫣需要時間權衡。
鬱江南勾了唇角,自心底漾出邪氣的笑,“答不答應?你不答應的話,我將生米煮成熟飯吧,你看行不行?”
章嫣氣結,握緊了手裡的銀簪,往一旁挪了兩步。
鬱江南笑意更濃,“我的話先說到這兒,你好生思量。”他站起身來,“我去外麵等你一同用飯。彆讓我等太久。我沒開玩笑,想娶妻成家。這是對你我都有好處的事,你慎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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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北對顧雲箏說:“與其早些趕到章府看雞飛狗跳,還不如在府中等著賀衝的消息。”
顧雲箏想想也是。洗漱之後,她靜靜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的磨墨。
她隻是要找點兒事情做,已不能如常行事。
霍天北在一旁觀望。
他也很心焦,以往有過太多次類似經曆,所以不動聲色。可她的妻子這次很反常,似乎是從得知章嫣為雲箏點了一盞長明燈之後,就不複鎮定理智。
她很難過,以至於魂不守舍。
他想安慰,卻說不出什麼。
能怎樣呢?
如果章嫣沒事,不過是追究原由。如果出了事,還是要追究原由,給她一個說法。
塵世中太多這種是非,他不能方方麵麵都顧及到。想避免,避免不了,他不能幫誰設定好每一步,不能幫誰一再的防患於未然。若他能做到這些,他的大哥又何至於殞命。
得知章嫣為雲箏供奉長明燈的時候,他理解,但是反對。神佛若真有靈,也不可能誰都顧及得到,真願意為雲箏顯靈的話,就不會讓她家族承受滅頂之災。雲箏已經不在了,真記掛,在心裡記著她就好了,那些表麵文章有什麼用?這些話是事實,卻不好聽,但他對章嫣說了,原因就是往返路程遠,易出波折。
可他那個倔強的傻氣的表妹跟他說什麼?
“你不用跟我說這樣的話,我也知道你心裡不信神不怕鬼,你隻相信你自己。你真擔心我,你真想讓我打開心結,就給雲家討還公道,給我親如手足的女孩子報仇。要是做不到,你也彆跟我說這些廢話。我還實話告訴你,我早就活膩了,出事就出事,我才不怕。我娘不過是記掛著我才強撐著,活一日也是受一日的苦,早有個了結也就都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