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 / 2)

春日遊 春溪笛曉 6190 字 2個月前

兩個人大婚這件事拖了很久。

一開始是紀雲彤不想太早成婚,她一直在忙彤載堂的事。

顧元奉也跟著她忙活,他因為周家的事,發誓此生再也不碰琴了,不過還是不太放得下自己搜羅的那麼多曲譜,便與紀雲彤一起練吹笛子。

紀雲彤印書、印當季文集,他便印曲譜與畫冊,少年人有了正經事可以做,也就不再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許是每天都能有不少能討論的話題,兩人相處起來愈發有幼時的親近了,

於是到十八九歲的時候,紀雲彤應允了成婚。隻可惜天有不測之風雲,婚事還沒正式著手準備,顧元奉祖父又去世了,兩人的婚事又有推後了一年。

最終兩人到一十歲才正式成婚。

若是沒有五年多前那場差點鬨翻的爭吵,興許兩人十五歲就糊裡糊塗地成了親、糊裡糊塗地生了孩子,從此吵吵鬨鬨地過完一生。

現在她們的婚期推後了好幾年,紀雲彤在成婚之前度過了最自由也最充實的五年,她在這五年裡讀了許多書,做了許多事,還曾以考察外地書坊的名義與顧元奉結伴遊遍了南直隸各州。

昔人常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紀雲彤到如今才隱隱有些體悟。

有時候看起來壞透了的事,隻要應對得宜也未必真那麼糟糕。

她很珍惜這幾年難能可貴的自由,也看到了顧元奉的轉變與成長。既然自己並沒有孤獨終老的打算,在適合的年紀走完結婚生子這一遭也挺好。

兩人成婚當天,金陵城中也好生熱鬨了一番,因著公主府大方散財,沿街居民可謂是大人小孩都出來看熱鬨(搶喜錢和喜糖)。

紀家今日也是張燈結彩,自從大堂哥紀兆豐去年中了進士,大伯母的腰杆終於挺起來了,她雖然依靠不了自己靠不住的丈夫,但她可以依靠兒子了。

人一支棱起來,打理起家事來也漸漸有了侯夫人的架勢,侯府的賬麵上也總算是開始有了餘錢。

這次紀雲彤成婚,大伯母給她添了好大一份添妝,雖還是忍不住有些肉疼,臉上卻帶著真摯的笑容:“你堂哥能有今天,全是阿彤你的功勞。”她沒讀過太多書,也不知道太多的道理,可是她分辨得出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

紀雲彤見大伯母如今越活越有勁頭,心裡也為她高興。

雖然大伯母這份底氣是兒子給的,但也總比沒有底氣好。

她們眼下能走的路還是太窄了,所以即便需要依靠彆人才能堅強起來,也並不是什麼壞事。她們總歸是振作起來把日子過好了不是嗎?

這幾年紀雲彤接觸到了很多此前認得的、不認得的人,她們的心事都寫在她們的書稿裡、寫在她們的眉頭上,她們有各種各樣的辛酸與苦楚難以對外人言說。

很多事即便與人說了也無濟於事,根本沒有人能幫上忙。

越是了解每場婚姻背後的一地雞毛,紀雲彤便越知道自己真的回不去了,她再也不可能當回那個一心一意隻想著要嫁給顧元奉的自己。

即使是成婚以後,她也仍有許多想去做的事——這些事興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難,且窮儘她這一生都做不完。可人若是有了想要窮儘一生去做的事,每天都會變得充實而美好。

婚姻於她已經屬於錦上添花,有也挺歡喜,沒也不惦記。

顧元奉也察覺到這一點,所以總來磨她成婚,說是和他成婚好處特彆多,比如他身上沒正經差事,可以在家相妻教子。

孩子也彆生太多,一個最好,兩個有點多了,三個絕對不行,真生那麼多孩子哪還有他的位置。至於怎麼可以夫妻恩愛卻不生孩子,他可以去跟他爹討教,他爹在這件事上肯定有豐富的實踐經驗……

這麼沒出息的話從他嘴裡講出來,竟是成了他的優點了,紀雲彤很想他的臉皮到底是什麼做的。

記得幼時學《論語》,紀雲彤讀到那句“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後還覺得很不服氣,和應先生辨了半天。

如今看來這話的後半句倒也有一定的道理,後半句說的是“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能做到親近了不逾越、遠離也不怨恨的,應當隻有他們這些讀書人口中的君子與聖人了。

而她這個“女子”與顧元奉這個“小人”顯然都做不到這一點,所以無論親近還是疏遠都會生出諸多怨懣來。

幸而經過幾年的磨合,他們已漸漸找到了最適合彼此的相處方式。

紀雲彤坐在喜床上想,如果婚後一切順利,他們應當也是能白頭偕老的。

若是將來他們之間有人變了心改了意,那應當也是挺久以後的事了,到那時她應當能更成熟地去應對,而非像當初那樣糊裡糊塗地落個把柄在顧元奉手裡。

紀雲彤把這樁婚姻的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覺得沒有一個可能性是自己不能接受的,心中那點緊張便少了大半。

這時門口突然變得鬨哄哄的,是一大群人簇擁著顧元奉擠進了喜房。

很快地,顧元奉來到了喜床前。

蓋在紀雲彤頭上的蓋頭被揭開了。

眾人忽地靜了一下,顧元奉也一下子失了聲音,他從前便知道紀雲彤是好看的,卻沒想過紀雲彤盛裝打扮起來會這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