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亂成一鍋粥(1 / 2)

第102章 亂成一鍋粥

南直隸鳳陽府知府衙門

現任鳳陽知府是顏容暄,原是萬曆年間的進士,崇禎七年他的年齡已經五十有三。原知揚州府的,如今被朝廷調任為鳳陽府,畢竟鳳陽府是大明中都,僅次於順天府、應天府兩地,全國政治地位第三的大府,屬於升職無疑。但是他的心裡其實非常不情願。

畢竟鳳陽府有時候會碰到水旱災害,而且鳳陽府的各種稅費減免很多,論油水的話,那是遠遠不如水陸便利鹽運發達的揚州府。

鳳陽府推官萬文英小心的勸道“府台大人,恐怕不符合規矩,當年太祖爺就曾經有言,對於桑梓之地的百姓實行免稅政策,您這新增加的屠宰稅和嫁娶稅,恐怕老百姓們會有意見?”

“有何意見?我看就是被慣的,知不知道現在北方的百姓的稅率都已經到了什麼地步?光遼餉就實征達到兩成,地稅就達到了五鬥。本官收點稅怎麼了?知不知道現在流民已經打到哪裡了?朝廷撥款困難,鳳陽府庫空虛,再不增加點收入,如何整軍備戰?知道朱國正都怎麼說了嗎?鳳陽滿打滿算四千兵,都四個月不曾發餉了……瞎彈琴。”

萬文英見此不好再勸,隻能執行下去。

關鍵明末的官場已經是腐敗透頂,下屬都認為這些錢就算收上來了,也不可能投入到抗擊叛軍的用途上,多半會進入知府大人的腰包裡,畢竟馬上就要致仕的年紀,賺點體己錢也是能夠理解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本著你收我也收的原則,於是更多眉目的稅種就出來了,比如:縣級政府征收的耕牛稅、茶葉稅等,駐軍私自設立的關口征收的過路費、車船稅等。

鳳陽府雖然除了芒碭山區一帶,其他地方還算太平,但是受到黃河改道的影響,水患是三年兩次,經常發生,造成當地老百姓雖然生活尚可,但是財物積累並不多,並不算富裕。

新任知府做的這些破事,令鳳陽府全域的百姓是怨聲載道。

霍丘,崇禎七年臘月初

“什麼玩意,殺頭豬要交四分之一頭豬的稅,嫁娶還要交五錢的稅,這都快沒有天理了。”容之光邊吃邊埋怨。

作為東城的屠宰戶,並在東城外有上百畝田地的富農,容之光對於官府的征稅相當敏感,畢竟之前加征的遼餉高達三鬥,讓他有切膚之痛。

“他大舅,啥生意都難做哦。聽說北方的遼餉都收到每畝地五鬥啦,這還隻是正稅,商稅都收到兩成了,其他苛捐雜稅一算,一年的收成遠遠不夠繳稅的。如今咱們這樣的行商也快乾不下去了,稅關和鈔關多如牛毛,今年下半年淮河沿岸又增加鳳台集、八公山、正陽關等十幾處關口,處處都要繳稅,已經幾乎沒有利潤可言了。”快過年了,張可道已經回到了霍丘,容之光過來串門,正在陪同吃飯。

“天天這麼搞,收了那麼多的錢,也不見得朝政有好轉的跡象,肯定都被那些貪官汙吏給貪掉了。咱們這樣的,好歹有些底子,像我家,每天八張嘴吃飯,都是海量,已經有些承受不住了,不知道北方百姓怎麼受得了,難怪他們會造反。”

“唉,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然,誰在家裡待得好好的,願意鋌而走險呢?還不就是為了一口吃的。吾最近從嵩山經過,那邊的和尚數量是暴增,達到了數萬人,一位相熟的僧人告訴我大部分人其實都是‘不為晨鐘暮鼓修來世,但求一頓飽飯度今生。’”

兩人一邊歎息一邊碰杯喝酒。

張鹿安輕聲的說道“大舅,你不是跟令漳表弟說農家人繳稅光榮麼?”這打臉的話,讓容之光感到很沒麵子。

張可道狠狠的瞪了張鹿安一眼“原本以為你有長進,怎麼還是老樣子。”

張母容氏也是拿著筷子輕輕的杠了兩下張鹿安頭說道“你啊,就是欺負你表弟令漳,你這麼說,你大舅回家能不揍他?”

容令漳放下手裡的大海碗,不顧嘴邊大量的米粒,眼神哀怨的看著張鹿安。

張鹿安尷尬的笑道“嗬嗬,怪我怪我。”然後不顧形象的扒起了碗裡的飯。

容之光說道“鹿安說的沒錯,咱是莊稼人,種田納糧那是天經地義,但是上麵得給人活路,沒有活路了,那誰會願意?就是你們讀書人口中常說的此一時彼一時嘛。他姑父,聽說河南那邊都已經打爛了?”

“是的,真正的民不聊生……”

“聽說鹿鳴這孩子去應天了,怎麼也不來個信?過年也不回來麼?”

“吾聽鹿安說了,他去應天謀個出路也好,孩子大了,管不了了,隻能隨他自己了。他不願意回來,我們也不好強製要求他回來。”

“那你今年怎麼這麼早就回家了?”

“哈哈,這麼回家倒是為了一件喜事?因為兒女婚嫁之事……”張可道說道。

“難道老爺給鹿鳴尋了一份親事?你怎麼連我也瞞著?”容氏皺眉埋怨道。

張鹿安心裡大驚然後脫口而出“父親,我才十三歲,你就讓我娶妻啊?”

“嗨,我兒說什麼呢,你虛歲才十三,身體還沒長成,可不能想那男女之事。”容氏說道。

張可道瞪了張鹿安一眼,然後說道:“是利昭,利昭都二十五了,過了年就是二十六,早就該成家了。他爹新薄兄跟我提了一下,我就決定一塊回來,這樣的大喜事,咱們不能不參與吧。利昭他們應該也快到霍丘了。”

容氏也笑道“那是,應該的。”

張鹿安心裡咯噔一下,這才幾個月不見,怎麼這麼快?一點消息都沒有。於是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你應該認識,就是曾經就職過你新薄伯父的小許大夫,你新薄伯父對這個兒媳婦可是讚賞有加,更加離奇的是,你們知道是什麼嗎?”張可道難得這麼興奮有興致,他自己的兒子張鹿鳴還在江寧,過年沒能回家,都沒有任何影響。

張鹿安腦袋翁了一下,然後就見坐在門口端著碗吃飯的張撿,“哇”的一聲跑掉了。

容氏連忙捧哏道“是什麼?”

張可道也不管他們,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後來大家長輩們在一塊見麵,竟然發現張財竟然是許嫣的四姑父,你們說巧不巧?許嫣稱呼的左叔,竟然就是當初趁著咱們處於困難之際,主動幫助咱們處理貨物的左忠禹左管家。真的是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你們說這世間的緣分是不是很巧妙?”

容之光和容氏聽到後,都是不禁點頭稱是。

隻有張鹿安咬牙切齒道“該死的張財,連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個道理都不懂。陳利昭,短短幾個月就把人給勾搭上了,真心可惡……”

“鹿安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隻是陳利昭不是在登州嗎?父親你們怎麼回霍丘了?”

“傻孩子,婚姻大事,當然是得在自己家裡來辦。許嫣將會暫時住在張財在霍丘夾洲的家裡,然後在明年正月初八正式舉辦婚禮,嫁入陳家。”

張鹿安心裡尋思:這就確鑿無疑了,到底還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終於還是被他癩蛤蟆吃到了天鵝肉,不過仔細想想,陳利昭和許嫣,雖然年齡相差九歲,但是兩個人看上去其實真的蠻般配的,真正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張鹿安放下碗,走出去,看到了張撿蹲在葡萄藤下哭,一張大嘴張開,都差不多能夠掛到耳朵上了。

張撿看到張鹿安來到,喃喃地說道“少爺,你說為何俺這種素質都不能吸引小許大夫,她為啥要嫁給陳利昭那個老頭子。”

張鹿安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張撿,發現這小子胡須已經長出來了,身高體壯,手裡吃飯的碗就是一個大瓷盆,人長得五大三粗。張鹿安倒是也不好再揍他,主要怕是揍不過了。

於是淡淡地說道:

“人家也就是相差九歲,哪裡算是老頭子?彆傷心了,回頭我物色一個屁股大的,保證能生兒子。”

“少爺你說話算話?多謝少爺。”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趕緊把碗,哦,不對,是把盆放下,咱們出去轉轉。”

“少爺,你等會,俺還沒吃飽,待俺再去打一盆……”

“自成,咱們的糧食不夠了,闖王讓咱們負責打糧,咱們秘密行軍,又不能光明正大到處打糧,接下來怎麼辦?”劉宗敏詢問道。

“去把周念庵叫來。”李自成吩咐道。

“自成,那個周念庵後麵已經自己承認了就是聞香教的人,咱們乾嘛還要相信他,我看不如一刀宰了多省心。”

“殺人容易,活人命難啊,也許他還有用處。”

…………

經過李自成的威脅式勸解,周念庵答應發動教眾尋找糧食,但是收取五兩一石的價格, 劉宗敏還有點心疼銀兩不想答應,畢竟這個糧價雖然沒有陝西貴,但是確實比南直隸高了好幾倍。李自成覺得銀子能看又不能吃不能吝惜,因而力排眾議堅決同意,但是還是不放周念庵離開,而是讓他派從人離開去安排。並且按照周念庵所說先行支付了五千兩現銀。

三日後,沈智等人運來了近四千石糧草,完全可以滿足整個義軍聯軍四萬多人十天的口糧。

李自成立刻對周念庵的實力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僅足額支付剩下的一萬五千兩現銀,還額外拿出五千兩現銀,說道“周先生,咱想兵不血刃直接攻下光州,不知道先生可能教我?”

周念庵笑著說道“我可以幫你們,但是你這次必須得放我走,我的身份沒有瞞著你們,你們也已經知道,我們是合作關係,你們再扣留我實在沒有道理。”

“哈哈,小事一樁。敢問周先生打算怎麼做?”

“無他,光州是我等重要的傳教地,明晚酋時,舉火為號,你們及時進入即可,但是得約好,官府、官倉你們可以去搶,但是老百姓的東西是分文不能動,如此我才願意親自去執行。”

“沒問題,我將會下令不準襲民宅。大丈夫生於人世間,理應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就放心吧。”李自成很高興,果斷把周念庵和從人放了,並且讓他們把銀兩隨身帶走。

“闖將,你真的相信他麼?”

“閒子而已,明晚以後,咱們就得強攻或者繞過了。”

當晚四更,光州南城緩緩打開,毫無懸念,光州城破。

光州百姓清早揉揉模糊的雙眼,看到的都是身穿各色服裝的義軍大軍進城了。

東線義軍在光州召開了一次會議,然後決定分兵兩路,北路主力由高迎祥、羅汝才、張獻忠率領直接避開各地城池,徑直攻下潁州,潁州有潁川衛,亳州有武平衛,消滅這兩隻防衛力量,大軍就可以趁著淮北的一馬平川直接殺到鳳陽;

南路作為掩護,由張獻忠提議,為了提攜掃地王張一川,就讓張一川統領,率領羅汝才心腹騎兵大將楊承祖、高迎祥所部蠍子塊拓養坤、老張飛張文朝、亂世王郭應聘和夜不收郭可民四部,共約一萬精銳人馬,沿著淮河南岸向鳳陽方向攻擊前進,同時也承擔為北路大軍支援打糧的任務。

會議既定,大軍開拔,行動特彆迅速。

義軍北路軍很快殺到潁州城下,南路軍也是迅速攻下固始縣城,籌集到糧草後,於臘月十五,一方麵派人往潁州運糧,一麵派楊承祖率領精銳騎兵從固始縣陳淋子渡過史河,然後折向,向東北進發,逐漸迫近霍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