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2 / 2)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拖曳的黑袍,黑袍後部似乎被什麼巨大的東西撐得高高的,還在緩緩地甩動著。從昭雪的視角看過去,恰好能看到黑袍底下的一部分縫隙所露出來的。

那是一小截,覆蓋著堅硬花紋的玄色鱗片的、浸著暗紅血漬的蛇尾。

隨著主人的拖行,蛇尾在地上留下了長長的幾近乾涸的血跡,從黑袍的上方,也在極緩地滴落著血滴。

如果不是彆人的血,那就是相當嚴重的傷勢,才能讓傷口這麼久都沒有愈合。

到底是誰,能傷了擁有這樣恐怖實力的妖魔?

很快,妖魔什麼也沒發現,它轉身離開了房間。

昭雪這才徹底鬆下來一口氣。

她想起來係統囑咐的話。

捏緊了手裡攥著的鏽蝕鐵片。

在找好藏身之所之前,她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利用這天亮之前的兩個時辰去做。

-

朝日從雲層間生起,萬丈霞光讓整個測試台都顯得熠熠生輝起來。

測試台下麵人山人海,除了世家的家主和藏劍宗的長老坐著之外,更多的是被家族裡一些等待麵選測試的弟子堵得水泄不通,嘈雜聲擠滿了四四方方的測試台。隨著蒼茫厚重的鐘聲被敲響,剛才還熙熙攘攘的人群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弟子們按照順序一個一個上前去參加測試。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沈家的夫人沒有來。

雖然家主在座下,卻也一直是坐立不安的,不停地找侍從來耳語詢問些什麼,麵露焦急之色。

沈家是渝城的大族,雖然明麵上的家主是在座的這位,但是誰都知道實際上的掌權人是沈家久居宅內的那位夫人。今天是她家幺女沈昭嵐參加藏劍宗麵選的大日子,她卻沒有出席,這可是一件令人納罕的事。

很快,人們發現不僅如此。

沈昭嵐竟然也不在現場。

在名單上喊出她的名字而久久無人應答的時候,一直如坐針氈的家主才終於反應過來,猛地一拍大腿,大呼不好:

“這臭丫頭!!”

這次麵選意義重大,關乎到她以後的人生,她就是今天的主角!這緊要關頭,沒想到她還是不聽她母親的話……!

他上前跟藏劍宗長老耳語解釋了幾句,又抱拳道歉,這才急匆匆地離開了會場。

等他離開後,人群這才像是沸水一樣被炸開了鍋。

“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有人知道嗎,沈家這是怎麼了?”

“夫人不在就算了,昭嵐妹妹居然也沒來!難道能是睡過頭嗎?我還等著看傳說級的天賦呢!昭嵐妹妹一定同她的姐姐一樣,都是純淨得沒有絲毫雜質的天靈根吧!”

“說起來,我家親戚在沈家做事,我倒是聽說今天這個事跟昭嵐的姐姐有些關係……”

“昭陽大姐?”

“不是昭陽大姐啦,是二小姐!就是那個……”聲音突然被壓小下去,“總是陰冷孤僻、脾氣乖劣還廢柴的養女,沈昭雪……”

季雪壽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這個名字。

昭雪。

他的心思忍不住被牽動了,昭雪怎麼了?她發生什麼事了?

他剛豎起耳朵,就被母親扯了扯領口。

“雪壽。”母親叫他的名字,“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對吧?”

母親的眼睛看向他。那裡飽含著對他的殷殷期盼,他還在家時,她也曾無數次對他說下過期許和叮囑。

“你的勁敵就是沈昭嵐,如今她不在了,你更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女人整理著他的衣領,用指腹輕輕地摩擦過銀色長命鎖的花紋,“雪壽,記得在家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麼吧?你是季家的繼承人,是季家一族的未來,不論發生什麼,在麵選完成之前,你都不可以離開這裡,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任性妄為,要承擔起你的責任了,還記得嗎?”

長命鎖在旭日的照射下映射出美麗的光澤,母親的眼裡是期許,長老們的眼裡是對又多了一個好苗子的期盼。

……可是,為什麼會覺得心是這樣的不安呢?

季雪壽抓緊胸前的長命鎖。在被念到名字之後,他緩緩地、一步一步走上測試台。

被叮囑了無數次要尊師重道,不厭其煩記住的長老們的名字和輩分,恰到好處的禮數……

季雪壽一項一項地照著做。

因為那天,那個少女在昏暗的房間裡,捏著他灼熱的耳廓,對他說道:

“喂,你一定要成為藏劍宗最耀眼的新星,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正厲害的!”

可是,心裡的不安卻在一點一點地被放大,最終,在沸騰的人群裡得到了應驗。

——“不是吧,你說的都是真的?沈家二小姐沈昭雪真的在昨天半夜被賊人擄走了?”

“我親戚親口說的,還能有假嗎?她說夫人當時就站不住了,扶著額頭差點兒暈過去,還是昭陽大姐扶回房間的。淩晨查出消息後,昭嵐小姐氣得當場就要找過去算賬,好說歹說才同意等今天的麵選結束了再去,沒想到還是沒看住,趁著天不亮就偷偷跑出去了。昭陽大姐直接動用了家族養在城郊莊子裡的一支衛隊去搜尋……誒,聽說那罩著結界的宅子魔氣四溢,凶險異常,昭陽大姐為了救自己的妹妹,還懇求了與自己同行下山剿魔的師兄——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劍尊……”

季雪壽聽得不真切,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的,隻依稀聽見了“昭雪被擄去”、“魔氣四溢、凶險異常”等詞語。

他抬起頭來看日光,炫目地照射得他的眼淚都要出來,他抬手擦了擦眼尾,發現什麼都沒有。

等他低下頭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向測試台下走去。

他的母親,正在臉色鐵青地叫著他的名字,試圖讓他站住。

“雪壽、季雪壽!站住!”

“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就是這樣踐行你的承諾的嗎!?”

“……”

季雪壽看向他的母親。他很想說,他從未答應過她什麼,他隻是沉默而已,他們便都默許他在承諾。

他麵無表情地轉過身,繼續下著台階。

人群裡一片嘩然,寂靜無聲。長老們麵麵相覷,臉色也有些難看。

但是季雪壽並不在意這些,他想的是,

昭雪她在那樣漆黑而寒冷的環境裡呆上一整晚,該有多害怕啊。隻是想到有這樣的可能,他的心就會顫抖不止。

如果現在不去的話,他可能會因此而後悔一輩子吧。

他答應過她,不會忘記她,他們以後,可是還要見麵的。

女人的聲音終於也抬高了,變得尖銳嚴厲起來。

這一刻,她不再是他的母親,她是季家的家主,是定奪整個家族生死的掌權人:

“季雪壽,你現在離開這裡,是在拿你的前途、家族的前途開玩笑嗎!?”

季雪壽的步伐終於頓了頓。

他轉身看向女人,她的臉龐熟悉又陌生。

他很疑惑,為什麼放棄一次的麵選就是放棄自己的前途、家族的前途,天底下不是隻有藏劍宗一家宗派,甚至也不是隻有修仙這一條路可以走。

他不理解她、不理解他們,也不理解俗世的定則。

但是,他隻知道一件他此刻非做不可的事情。

少年蜷曲的黑發被鍍上一層淺淺的旭日的金色,被風吹拂起來,他黑黢黢的眼瞳看著他的母親:

“……必須去。”

他加上了主語,一字一頓,語氣是從所未有的堅決,

“母親,我,必須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