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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門貴妻 席墨錦 94179 字 2個月前

第四十一章

身邊的人神色各異, 都往江璟琛和褚玲瓏身上看。

她心裡清楚,羅徽死後,因著懷有身子老夫人沒讓自?己哭過?喪, 那些個親戚就有些不太認她這位羅府少奶奶。

忐忑過?,不安過?, 覺得不被人喜歡, 就是她天大的過錯。

可也想明白過?來?,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那些個下人自然也瞧不上她。

等采蓮還未回過?神,褚玲瓏已經開了口, “定是祭拜夫君的時候, 被驚著了,我隻覺得下腹有些痛的站不住,多謝江公子。”

“誰回來?了?少奶奶麼。”

從羅府裡頭跑出?一位中年?婦人, 正是在羅府打秋風的蔡氏。她深怕是旁人聽不到聲音似的, 叫的大聲,“哎呦!少奶奶不是去?祭拜少爺的?怎麼的, 一回來?還帶了個男人!”

敢這麼光明正大的在羅府跟前說羅少奶奶的壞話。

可見私底下, 蔡氏是如何的囂張!

褚玲瓏抬了抬眼皮, 心思也跟著清明起來?, 若是她有個不好, 最得力的便是蔡氏?

故而?,她聲音都打著顫,虛虛的看了人一眼。

不表態。

蔡氏插著腰,就往前衝, “少奶奶,你們都拉著手呢, 我可一點?都沒有胡說!”

對?,褚玲瓏尋的就是她!

並不急著將人揭發,似乎在籌謀著什麼。褚玲瓏冷冷的,道,“這裡可是羅府,你一個外姓,我用你教訓?”

“便是你家老婦人也從未這般和我說話,你褚玲瓏就是目無在長輩!”

無疑取了一根魚竿,拋到水裡頭讓魚兒自?己上?鉤。

她說不得老太太的親戚,可這裡有一個人卻?說得。

碰巧,這人江璟琛也是認得的。蔡家是羅府住在鄉下的親戚。一家人都仗著老太太,就對?府裡的人吆五喝六,每一回又吃又拿,風評不太好。

“璟哥兒!原來?是你啊!”蔡氏本以為抓了褚玲瓏的小辮子,怎麼湊近一看卻?是熟人?這位江璟琛可是個厲害的,他站在那處巋然不動,隻顯得蔡氏做賊心虛。

此時此刻,方才停歇的雨,又有了要下的蹤跡。

一個頑皮的孩子踢踢踏踏的踩著水坑,“打雷啦!下雨啦!”

眼見著,就要往褚玲瓏身上?撞。

蔡氏非但沒有出?言阻止,倒是身子一偏,做了甩手掌櫃。

江璟琛拿指尖撥了撥褚玲瓏的衣袖,他問她,“男孩子,就是太過?淘氣,欠收拾。”

褚玲瓏抿一抿嘴唇。

真是說的太對?!

就是這些孩子比蔡氏更麻煩,不好發作。隻能?硬生生的忍耐著,任由他們撒潑。

“想不想看小狗吃屎?”

哪裡來?的小狗,正在褚玲瓏納悶的時候。

江璟琛站在那處,伸出?腿,那孩子就撲的一個底朝天,放聲大哭起來?。

片刻的靜默。

大家又被他的舉動弄得愣住!這是咋回事啊!

江璟琛聲音依舊溫潤,“少奶奶,小心啊。”

褚玲瓏,“……”

不是要撞人,怎麼自?己孩子卻?在地上?哭?蔡氏反應過?來?,指著就罵,“你怎麼回事啊!要不要臉啊!”

“孩子年?紀小,站不穩也是常事。”江璟琛淡淡的說,“倒是你,有眼睛呢!我還以為,您老七七八十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張了張嘴,真覺得十分的稀奇!

還能?這樣啊?

江璟琛這是點?了人,把蔡氏那些小伎倆都抬在台麵上?。引得蔡氏自?亂陣腳!

男人熱烈的呼吸落在褚玲瓏臉上?,“你說,是吧?”

蔡氏,“是什麼是!少奶奶有身份的人,彆聽個下人胡言亂語。”

這個親戚誠心找她麻煩。

人言可畏,褚玲瓏是領教過?厲害的。這東西不是什麼難的,憑著一張嘴就能?說出?花來?。

“依著江公子的身份地位,匹配的都是京城的名門貴女。他年?紀輕,又有功名在身,想尋什麼女人尋不著?”他之所以對?她客氣,是為了那份師徒情?意罷了。褚玲瓏自?我安慰一番,就抬頭去?看,這人似乎比記憶裡又長高了些。

他的麵容平和,對?她並不嫌棄。給了人極大的安全之感。

冷漠也化作了春水。

江璟琛哪裡還看不明白。

都九個多月了。

他頭頂依舊是那一盞吊唁的白燈籠,是老夫人掛念羅徽不讓摘下來?。羅府沒有可以繼承家業的男丁,上?下百口人都死死盯著她的這個肚子,甚至她也聽到過?若是生下個女娃娃,老夫人就會從旁支的親戚裡過?繼一個,認她做娘親。

至於,看不看得起她這個出?身地位的漁家女,實在是一件未可知的事!

她沒背景,就找個有背景願意幫襯。

選他……

江璟琛是求之不得,“少奶奶說這話,倒是生分了。”

夜露深重?,滿腹算計。

褚玲瓏忍不住往江璟琛那邊多看兩眼。

還是頭一回,她覺得這白燈籠也帶了幾分的仙氣,似乎也隻有這樣,她那下腹的墜痛,也能?跟著減輕些。

“先生,臟。”

“不臟。”這是他的實話,女人的頭發好長,發尾偶然間掃在江璟琛的手指,他想抓住。

她最會壓抑情?緒,便是到了這地步,也怕給人添麻煩。

江璟琛微微蹙眉,隻問她:“你還站不站的住?”

她就盯著他暈開的眼尾,一時間失了神。

這雙眼,似曾相?識。

比起這個,采蓮更害怕少奶奶的肚子,她是陪著人出?去?的,最後擔責的也隻會是她!老夫人連身邊多年?的李婆子都能?發賣了,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

采蓮扯著褚玲瓏的衣袖,就想把人從男人的懷抱裡拉出?來?:“少奶奶,您往我在這邊挪一挪步……”

疼死人了!

褚玲瓏現在哪裡經得住被人拉扯,若不是身後的人拖著她,都站不穩。小腹更是下墜的厲害,褲腿上?都是臟東西,臉色更是慘白的像張紙,“采蓮,我怕是要生了!”

采蓮垮了臉,已經哭出?來?:“少奶奶,這可怎麼辦好啊!”

是需快去?請老夫人過?來?,生孩子這樣的大事,她一個姑娘家哪裡能?應付的了。

可到底是先去?請示老夫人,還是把褚玲瓏扶過?來?,著實讓采蓮犯了難。左右看過?去?沒有找見自?家那位,她是一點?主心骨都沒有!

“少奶奶這是怎麼了?”

“這位不是璟哥兒麼!他從京城回來?了?”

“什麼璟哥兒?你找死啊!快彆用以前那套稱呼。這就是江閣老家的江公子!”

從羅府裡聽見聲音出?來?看熱鬨的下人,一個兩個都發怵的像是根木頭,仿佛都不願意沾染這樣的事。

這位少奶奶最是溫柔,好脾氣,對?待府上?的下人也客氣。可到底是個寡婦,背後又是個沒娘家的。見狀,江璟琛垂下眼,自?責不已。這樣的委屈,也不知道她是受了多少。

男人抿著唇,啞著嗓音開了口。

“往日裡,你不明白,今日你可看清了?”

“看是看清了,但有什麼用。”褚玲瓏小聲嘀咕,“先生可是覺得我這樣,還有閒心思在乎旁人?”

江璟琛靜靜看著她,“這話是你說的,以後需得照著做。”

做什麼?

是閒心思?還是,不在乎旁人?

江璟琛這人其他都好,就有一點?喜歡故弄玄虛。還容易憋死自?己,生悶氣,她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褚玲瓏咽了咽燒著火一樣的喉嚨,剛要張嘴吩咐,冰涼的指尖落在唇上?,是男人塞了一片人參丸,苦澀化為甘甜在唇齒之間蔓延。

江璟琛扶著她的腰,心疼不已,聲音卻?還平穩:“我是羅府出?來?的,念著老夫人的恩情?,不勝感激。少奶奶在半路遇上?我的馬車,受了些顛簸,有什麼樣兒的責任本應該就是我一個人擔著,和你們這些下人無關。”

像他說的,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是羅府有恩與他,江璟琛來?報恩的!畢竟,依著少奶奶寡婦的身份,沾上?個男人著實是說不清!

“瞧江公子說的多見外,我們大家夥都知道您是菩薩心腸一樣的人兒!”

江璟琛嘴角淡淡勾一下,“便是有錯,你們悉數怪我就好。”

他說得極快,已經吩咐好了一切,容不得他人置喙。也是打定主意要維護褚玲瓏到底!不過?這樣一來?,反而?是讓采蓮鬆了一口氣。江璟琛這樣身份的人說話才有力道,都是為了少奶奶好!

而?且,他能?擔責那就是最好的事。

下人們的心裡也像是大石頭落了地:“江公子說的是!蔡氏,你可少說話!”

也不看看少奶奶什麼時候了,江璟琛他想扶著就扶著唄,人家都說了是在報恩了!

讓他們這些個外人還能?怎麼說叨?

“少奶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都是他的錯!”蔡氏見著人多,灰溜溜的扯著自?家孩子下去?了。

“真是一群說風涼話的蠢貨!”

馬車邊,墨子還在候著可是聽下去?。不是說,台州府首富麼?怎麼像是進入可雞窩裡頭,一群菜雞互相?啄來?啄去?的?他上?前兩步:“少爺,這樣的事連他府上?的人都躲避著,您怎麼好趟渾水。”

江璟琛側頭看了他一眼:“你去?把車裡備著的藥材,悉數都拿下來?。等會兒,想是能?用的著。”

那可是江大奶奶擔憂少爺患病,從京城帶過?來?的!有些給錢在外麵也買不著。墨子撇撇嘴,“把人搭進去?還不夠,巴巴的送人東西,也不問問人家是不是願意領情?。”

褚玲瓏又不是耳聾了,自?然是聽到這話。她攥著手指,掙紮著起來?,“先生,這樣的事,您管了也吃力不討好。”

江璟琛能?在這個時候笑出?來?,可真謂是被這女人逗樂的。暗自?裡調整了情?緒,鎮定自?若的說,“你的事,我管定了。得罪!”

說罷,就在她耳畔低語了一句得罪。手指穿過?潮濕的烏發,拖住後脖筋,將人打橫抱起來?。

褚玲瓏長長的呼著氣,仰著頭,隻看的到他。

“調整呼吸,慢慢的吐出?來?。”他的手指,也掐著穴位。

她不禁荒唐的想,要是羅徽沒死,他會不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對?她有半分憐惜?

往羅府裡頭走。

一路進來?,暢通無阻。

江璟琛溫柔的嗓音又傳了過?來?:“權宜之計,是唐突了少奶奶。您是不是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舒服?你閉一會兒眼,書香苑馬上?就到了。”

褚玲瓏此時此刻對?他隻有感激,哪裡還會計較這些。她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也是頭一回覺得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竟是如此的踏實。眼眶是止不住的濕潤:“先生,謝謝您。”

江璟琛喉嚨裡哽一口氣,他們之間哪裡需要用得著謝?這些個日子,他都沒有在人身邊陪伴著,隻覺得是萬分的虧欠。

在她跟前,是再?不用遮掩,把心思沉重?都寫在臉上?,“你彆說話了,養養神。”

心中滿是疲憊,哪裡敢輕易的放下警惕。

她緊緊的攥著男人胸前的衣,讓自?己的額頭慢慢貼了上?去?。

就這一回,是褚玲瓏唯一的放縱,躲在這男人身後-

書香苑裡頭燈火通明。

羅府是台州首富,羅少奶奶生產自?是請的最好的。小雀脖子伸的老長,見著廊簷下站著的人,問身邊的采蓮:“怎麼江公子也來?了?”

“路上?遇上?的。”

“真這麼巧的事?”小雀先前就覺得江璟琛對?少奶奶不同,如今這個感覺愈發的明顯。

采蓮仔細的把簾子捂嚴實了,不讓冷風吹進去?,可不耐煩回答這些:“你這話什麼意思?懷疑我?還是懷疑少奶奶?”

小雀心道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又不能?當著外人那麼多麵,說少奶奶和江璟琛不清不楚。

“我又沒說什麼,哪裡讓你誤會的這麼厲害。”小雀臉上?陪著笑:“你消消氣。”

“你彆跟我添亂了!把嘴巴閉緊了。”采蓮狠狠瞪了他一眼,可見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先前,她還覺著有小雀在才有主心骨,主心骨個屁!儘給人添亂!

“少奶奶使把勁!”

房內,女人的哭喊聲淒慘的不行。老夫人握著一串佛珠,阿彌陀佛的念著:“菩薩,保佑我孫媳婦能?生出?個大胖小子。”

“少奶奶再?加把勁!”

褚玲瓏已經使勁了力氣,若不是嘴裡的人參撐著,早就頂不住了,“疼!”

“疼就對?了!哪個婦人生孩子不疼的?”

“是啊!我們幾個都是城裡最好的產婆,少奶奶放心好了!”

許多個聲音開始勸她。

屋裡頭的產婆一張張臉在她眼前過?,就像是來?要她命的,她心底的悲觀跑出?來?,占據了上?風。

“我這不是生不出?來??”

再?問了一聲,沒人回應她。

怕不是,蔡氏也買通了產婆?

她死了,旁支的那些親戚就去?了眼中釘,貪下整個羅府不是一如反掌的事!

不能?拿著孩子和她的命去?賭!

褚玲瓏閉上?了眼,慢慢自?己學著調整呼吸。

屋子外頭,來?了不少人,在人群裡夾雜個聲音:“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生了好幾個了,一點?事都沒有,晌午生過?孩子,下午就能?去?地裡乾活呢!”

“說的什麼渾話!少奶奶和你能?一樣麼!”

早知道有這麼一遭,何苦花些冤枉銀子買通馬夫。

褚玲瓏肚子裡的孩子,是她自?己沒福氣保住,怪不得旁人!

蔡氏似夢常成真,“少奶奶還是早產,怕不是生不出?來?罷?”

裡頭卻?沒了聲音,產婆跑出?來?,是一手的血腥,“老夫人!少奶奶這一胎是頭胎格外的艱難,若到了那份上?是保大,還是保小?”

老夫人盼了這麼多年?的小孫孫,哪裡肯這麼輕易的放手:“這還用說,當然是保小的!”

殊不知,這句話觸了江璟琛的逆鱗。

要個孩子,便連褚玲瓏的命都可以不顧?那他趁亂殺一個人,是不是也不用負責啊!

“老夫人!”

他惡聲的製止道。

男人站在那眼眸冷森森的,冷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要為了小的,舍棄大人不成!”

明明是一張沉靜的臉,去?讓人覺得瘮人。芝蘭玉樹的站在那處,麵容是說不出?的貴氣。產婆的三魂六魄都被嚇唬得散了!她哆哆嗦嗦,“老夫人,羅府是誰當家,我該聽誰的?”

人群中,跑出?一個人。是早就巴望著褚玲瓏快點?沒的氣蔡氏,她指著江璟琛怒不可遏,道:“這是我們羅府的私事!江公子再?插手,不合適!”

“老夫人。”江璟琛看向老夫人,話語裡帶一絲輕蔑:“我夠不夠管羅府的事?”

暗裡的策劃,是讓江璟琛替羅徽圓房,再?等褚玲瓏懷上?個孩子。

又借著法子,把李家的那位姑娘哄出?來?,將這個刺在心頭多年?的麻煩給處理了。若不是,羅徽發生了那樣的事,老夫人真是對?這一切都滿意之極!

江璟琛到底是年?紀不大,隻憑著意氣用事。

他心氣這麼高的人能?回到台州府,除了為了褚玲瓏,還能?有誰!

但也不看看,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他們。非要把這事情?鬨到全天下皆知,他才滿意?

老夫人叫苦不迭。

“老夫人,你倒是說句話啊!”蔡氏著急。

這都是些什麼蠢親戚,搗什麼亂。老夫人從鼻腔裡呼出?一口濁氣,見著江璟琛不耐煩的臉,趕緊撇過?,對?著蔡氏一頓教訓:“都什麼時候了!還鬨!快給我閉嘴!”

相?反,老夫人走到江璟琛跟前,耐耐心心的說:“如今羅府的狀況你也是知道的,正缺一個主心骨的。江公子您就看在這麼多年?和羅府有姻親的麵子上?,幫我一把,等玲瓏醒過?來?,她也會對?你感激。”

江璟琛應了:“有老夫人這句話在,我便安心。”

“江公子可比那些個窮酸親戚,更上?心。”采蓮冷哼了一聲。

腹中孩子生產當日,京城江閣老家的公子登門來?見。守著產房外頭,直直的站了一夜。

第四十二章

羅府的那位寡婦生了個孩子!

鞭炮, 鑼鼓震天響,把還在做黃粱美夢的老百姓給吵醒了。

大家對那位寡婦印象深刻,漁村出來的絕色, 女?人的鵝蛋臉都沒?有巴掌大,叫人挪不開眼。說話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就是可?惜, 年紀輕輕的就死了夫君, 做了寡婦。

現下為羅府生下唯一的男丁,也算是揚眉吐氣一回。

邁進羅府去討賞錢的人多, 牛鬼神?蛇,那嘴上討喜的話也是各色各樣!

“這孩子真是會投胎的, 托生在台州府首富家?裡頭, 這今後是金山銀山花銷不完!”

“就可?惜,孩子剛出生,連爹長個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不愧是羅府的種!像極了過世的羅少爺!”

男人攥著手指, 連呼吸都跟著發緊。

這秋天的日?光也不和煦, 隻讓人覺得刺在眼裡,難受。

“一群要錢, 不要臉的。”墨子隨著江璟琛路過, 懟了一句, “可?是連小少爺的麵兒都沒?見著, 就說這樣的話。”

江璟琛看?了墨子一眼, 意味深長的問,“你?覺得小少爺像誰?”

這一眼,墨子整個人的汗毛都被激起來了。

他哪裡見過過世的羅徽,賣弄著小聰明, “兒像母!那可?不是和少奶奶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的!”

“我?和母親,像麼??”江璟琛下意識的回想起江大奶奶那張慈愛的臉,

“像啊!”

墨子的話,才稍稍讓他心裡寬慰。

兒像母,不要像他。

江璟琛幼年無所蔭蔽,養在羅府,受了不少冷眼苦楚。他很慶幸,這孩子比他有福氣,“今兒是個好日?子,祝福的話不嫌多。你?把身上帶著的錢拿出來。”

這還要去賞錢?冤大頭麼?!

自?家?少爺是不是讀書讀傻了……不明白?到底是怎麼?想的,墨子需得問個明白?。

“回少爺的話,小的身邊帶著都是一兩的碎銀子。我?見著羅府的管事發的都是銅錢,我?們這樣倒是喧賓奪主了?”說穿了,這羅府少奶奶生孩子,那孩子是姓羅,又?不姓江。這麼?多銀子出去可?是肉疼。

不大好啊!

“你?說的有道理。”江璟琛取下腰間的玉佩,眼神?深沉,道:“去換了銀子,一並賞出去。”

“?”送錢就送錢,乾嘛要賣玉佩,自?家?少爺是不是對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誤解。

良久,墨子還沒?過神?,疑惑的抬了頭:“少爺!使不得啊!”

江璟琛對上他的眼,淡漠的說:“你?不是說銀子不夠?”

“我?哪裡有這樣的意思!”這玉佩,還是可?是江大爺見著人時候頭一回給的,被江璟琛一直掛在腰間,墨子還以為他是喜愛極了。等回去,被江大奶奶知道可?不是要了墨子的老命,他笑嘻嘻的應:“少爺,我?記起來了,馬車裡頭還有一包碎銀子,小的一並去拿出來。”

江璟琛看?著漫天的紅紙,催促道:“去罷。”

墨子應了是,他提著錢袋子,往那些人跟前去。江大奶奶有個彆稱是財神?娘娘,少爺願意做財神?爺,也是一脈相傳,就順了他的意唄!

左不過,他們在台州府待不了多久-

“少奶奶大喜!”

書香苑已經灑掃一新,沒?了血腥之氣。祝賀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她隔著簾子,算是收了她們送來的禮。

“現在來溜須拍馬了,昨夜怎麼?沒?見得她們這般殷勤?”采蓮不大高?興的擺著手上的物件。

“都是一群見風使舵的人,你?和她們使什麼?氣。”褚玲瓏寬慰一句。

“我?就是看?不上,真當我?們羅府沒?人,還想買通產婆置少奶奶於死地!”

其中一個產婆收了些好處,被江璟琛抓個正著。縣老爺也被驚動,押下大牢,那蔡氏是個骨頭軟的,衙役還沒?上刑具如何問責,蔡氏就把做過的那些事全?說了!包括,賄賂馬夫,在褚玲瓏外出的馬匹動手腳,一一都給交代了出來。

現在想來,褚玲瓏那時候的直覺都是準的,主仆在外,當真是凶險萬分!

又?慶幸,遇到的是江璟琛這樣可?靠之人。

采蓮其實挺沒?臉看?自?家?少奶奶,聲音弱弱的說,“這要是像昨夜那樣的驚險,可?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有先生在,我?自?是安心些。”褚玲瓏想起江璟琛氣質疏離的臉,她的心裡就能鬆快些,“枉費老夫人一直以來接接濟那些親戚,可?沒?想到居然?養出個禍害!”

采蓮冷哼一聲,“那些個親戚全?被送出府去了,留在家?裡,誰知道還會不會對少爺動心思?”

雖然?孩子是生下了,但更需要留個心眼,那些賊人的手段多,防不勝防。

她也不想成天提心吊膽,耗光了力氣,照顧不好孩子!

“嗯,等過些日?子,問老夫人要些會武的家?仆,我?這裡是得自?己學著張羅起來。”

行事果決,遇事才不會慌亂。

采蓮又?悄悄的拿出個匣子,裡頭放著暖手的白?玉手爐:“江公子想的是比我?們周到,還念著少奶奶是個手腳冰涼的。不僅送來了手爐,還讓人把這些人參片,也一並送了來,少奶奶要是覺得精神?頭累,便可?以含著些,養一養神?。”

白?玉的手爐暖熱,手感極好,她捧在手裡頭,就舍不得放。

至於人參片,見著就覺得嘴巴裡發苦,“我?暫時用不上,你?且好生收起來。”褚玲瓏有些困倦,說著話還打?了個哈欠。

“哦,那少奶奶先歇息一會兒。我?出去看?看?哥兒。”

提起孩子,褚玲瓏緊蹙著的眉才能緩和不少。

外間隱約可?以聽到,老夫人逗趣孩子的笑聲。撓著她的心口癢癢的。

褚玲瓏嗯了一聲,囑咐一句,“你?那份兒,我?心裡記著的。小雀如今閒在府裡也不是事,等出了年,送出去到外頭鋪子裡曆練曆練,磨個三五年,也可?以獨當一麵做個管事的。”

“我?和小雀有這樣大的造化,還不是少奶奶護著。”

孩子能平安的生下來,已經是不容易的事。不管是哥兒還是姐兒,她都覺得滿足了,“你?曉得我?,心思也不在這深宅裡頭。等出了月子,也是要跑生意去的,旁人我?都信不過,有你?們夫妻幫襯才覺得心安。”

這可?讓采蓮沒?了臉,少奶奶這是不計前嫌還想用他們?

感激涕零的說,“少奶奶安心,這些小事我?會做好的。等您稍微好些,再把乳母領過來。”

乳母是老夫人選的,但也得讓她們知道羅府少奶奶的厲害。褚玲瓏經過這一遭,才知道做主人家?,不但要表麵和氣,還得需要恩威並施,讓底下人懼怕著,這樣才震懾得住,不會亂來。

她聽了采蓮的話,點了點頭,又?沉沉睡過去。

門裡頭的笑聲沒?停過,似乎也不大體恤產婦剛生過孩子,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

江璟琛下意識的擰了眉,“在下江璟琛,前來拜見。”

果然?,門裡頭那些吵嚷聲就即刻安靜了。隱隱約約,隻聽得到一些竊竊私語,“就是那個從羅府出去的書童,搖身一變成了江閣老嫡長孫的那位?”

“可?不就是他!好大的威風,把縣老爺都驚動了為他辦事。”

也不必隱瞞自?己的手段,那產婆是實在可?惡,若是落在他手裡早就沒?了性命。

“江公子是在報恩,你?們莫要再議論。”老夫人發了話,“要是再被我?聽見,也不管往日?裡多好,以後啊!這羅府也彆再登門了。”

這是為了江璟琛要和她們翻臉?

也是,那江公子什麼?人物,哪裡會為了寡婦自?掉身價。

議論聲停歇。

采蓮打?了簾子,把幾位太太送出門去,見了江璟琛,忙著見禮,“可?把先生盼來了,叨叨叨的,耳朵都要廢了。”

那她呢?

可?還好啊?

他也知道現下還不能太流露出關懷褚玲瓏的神?色。

“嗯。”

采蓮瞥他的神?色不算太好,想到了些什麼?,忙補一句,“先生來的晚了些,少奶奶已經睡下了。東西收下了,愛不釋手呢!”

她喜歡就好,至於見麵,便是醒著,江璟琛作為外客也見不著人。

“嗯,你?做的好。”

男人撩開衣裳下擺,從嘴裡呼一口濁氣,進了門。

屋裡頭,隻剩下老夫人和兩位乳母。江璟琛掃了一眼,穿戴乾淨,臉上也沒?擦胭脂抹粉,還算是過得去。

府裡頭,剛出了蔡氏的事。

老夫人對這位也是不敢含糊,解釋了一番,“那出去的幾位是羅府往來商鋪的東家?太太,婦道人家?沒?見過什麼?世麵,就愛碎嘴,你?彆和她們計較。”

能當著他的麵都這般,可?見私底下還得傳

成什麼?混賬樣子。

江璟琛是不在意,可?裡頭躺著的是個敏感,愛多想的性子。他之所以會這麼?問,也不過是想告誡老夫人一番,他道,“老夫人寬厚,這些年靠著自?個兒拉扯了不少人,這樣的胸懷我?們做小輩的是望塵莫及。”

這是什麼?好話麼??老夫人怎麼?聽來膈應的很,“你?這孩子是個實誠的。”

當年眾多的恩惠裡,也包括了江璟琛。他在告訴,自?己不會忘這一番經曆。

包括什麼?被羅徽欺壓,被老夫人她當棋子之類……

到這會兒,老夫人身上都起了冷汗,她是已經基本確定他的心思,合著呢!江璟琛就是忘不了往日?裡的露水姻緣!

難道,真是豪門出情種的道理?

這眼神?,可?是報複心極重!江璟琛念著舊情,也到了這地步……

乳母懷裡的哥兒笑嘻嘻的,虛空抓著小肉手,似乎要人抱。

“多可?人疼的哥兒,我?做乳母這麼?多年都沒?瞧過這樣天生愛笑的!”

采蓮站在邊上瞧,也覺得瞧不夠,“等少奶奶醒了,就把小少爺帶過去給她長長眼。”

聽見褚玲瓏,江璟琛的眼裡才有了光。

“都有賞!”老夫人愛不釋手,看?著繈褓裡的孩子是越看?越歡喜!她眉眼都笑得皺起來,忽然?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孩子能生下來是多虧沾了江公子的貴氣,快帶過去,也給江公子抱抱。”

乳母是拿錢辦事,自?然?是東家?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吉祥話脫口而出:“哥兒是個有福的!江公子您一定也是頭一回抱孩子罷?就這樣拖著他的後腦勺。”

大人的事,哪裡比得過孩子重要。

江璟琛慌不擇路的,拿手在直裰上擦了擦汗漬,他才把孩子穩穩的接過來。

“啊啊啊。”

江璟琛仿佛一塊寒冰放到熱炭上,滋滋的,灼烤著。

他再看?一眼孩子的小鼻子,小嘴巴,均是和褚玲瓏一比一刻出來的,火氣早就不敢發作了。

采蓮驚訝不已,道,“小少爺和江公子是真投緣!奴婢雖不知小少爺想說什麼?,就是覺得很開心的樣子。”

兩位乳母挑了眉,少奶奶的貼身丫鬟可?是個嘴巴甜的,那她們也不甘示弱,“可?不是麼?!看?小少爺笑得多歡!”

周遭都跟著安靜下來,他的心跳聲好快。

四目相望。

今日?的日?頭也好,昨日?還是淅淅瀝瀝的下雨,便像是特?意祝福這哥兒的出生。大片的日?光從高?裡春蠶紙糊的窗戶透進來,哥兒的眼睛嬌氣,江璟琛用手擋住,那孩子就笑得更大聲了。

他的眼眶有點熱。

這九個月,多少日?日?夜夜的思念終於有了一個交代。又?像是心底某個無人觸碰的角落,被發現了,渴求不得的,被忽然?讓人填滿了。

他這一路走?來,多慶幸。

有了妻,有了孩子。

江璟琛便是貪念這番滋味,屬於他的,豈能容他人染指!還是要想法子,讓褚玲瓏早些和他相認,不然?等孩子大了,與他也生疏。

老夫人必定是不會願意,隻是如今也隨不得她。

也是會有法子的。

哥兒的眼瞳是墨黑的,天真爛漫,藏不住一絲汙穢。

江璟琛閉了閉眼,儘數壓下,“哥兒累了,抱回去罷。”

他的邪念,在孩子眼裡一覽無遺。他不敢再讓情緒再蔓延下去。

等乳母抱著哥兒離開後,老夫人擺出一副好商量的麵孔,“我?知道你?惦念著玲瓏,可?是如今這個場麵,你?再如何心焦都隻會害了她。等孩子大些,我?來和她說你?們的事,這樣,你?看?好不好?”

江璟琛淺嘖了一聲,老夫人這還是哄孩子的招數,“老夫人是打?算守著羅府這點家?業到死麼??有了哥兒,就沒?想過從台州府這個地界闖出去?還是誰,您老拿哥兒就當個玩物,打?發一下樂子,是從來沒?有為哥兒將來考慮過?”

說話的人是在笑得,語氣卻沒?有帶半分笑意。

人是出去過,到底不好隨意拿捏了。

以老夫人現在的狀況,還真不好硬碰硬,得順著人,徐徐圖之。

“我?懂你?初為人父的心思,到底是羅府對不住你?。”

聽的這席話,便像是拿著把鋒利的錐子往人心口上戳,“孩子都生下來,哪裡對不住我?了?”

老夫人咳嗽一聲,把聲音壓低些,“徽哥兒在天之靈,可?什麼?都見得著。”

他心中惡寒,“老夫人說的是,人各有造化。若是徽哥兒命硬,也不至於連孩子的麵都見不著。”

江老夫人接著話,也是一臉的喪氣,“說到底,我?和江公子不是的血脈姻親,和您之間還隔著條心。你?就不怕,此事敗露,耽誤了您的大好前程!”

這是,過河拆遷。

談不攏?

江璟琛壓了壓手指,好意提醒,“老夫人利用完了人,是打?算再給少奶奶找戶人家?,再把她嫁出去?”

還不是,昨夜保小舍大,鬨得禍事!

孫媳婦是老夫人自?己選的,疼愛也是真的,她立馬否認,“我?哪會兒這樣!要不,還是依著從前,這樣總成了罷。”

提起那女?人,江璟琛的火氣才消下去,九個月都等下來了,也不著急這麼?一時。

書香苑裡人多,聲音也多,褚玲瓏雖讓采蓮下去說自?己要休息,

可?,她睡的並不好。

輾轉反側,原想著熬一熬,客人總是會要走?的。

幸好,數羊數到一百的時候,四周都變得安靜下來了。床邊多了一道金桂的芳香,很是好聞。

難得睡過去,還是睡得這麼?舒服,她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

褚玲瓏隻覺得有一塊溫熱的毛巾,落在自?己的額頭上,溫柔,又?熟稔的氣息。

她真的是累,都不想睜開眼。

這感覺太過熟悉,就像是夜裡那對她還有幾分憐惜的夫君。褚玲瓏自?然?也知道這是白?日?,鬼混是不會出現的。估計是在做夢罷!這可?是書香苑,老夫人他們都在外頭,哪裡會讓個男人進她的房間。

到底為了羅徽生了孩子,讓她才會夢那個薄情之人。

那既然?是做夢,也就沒?什麼?還顧及的。

手指欣長。

耳廓上的那一點,像是被貓爪撓過似的,有些發癢。

因著昨夜的凶險曆曆在目,雖看?過孩子平安,但實在不放心,江璟琛還是忍不住進來看?了看?人,她的臉睡得紅撲撲的,依舊的可?愛。

男人就坐在邊上,安安靜靜的看?著褚玲瓏的睡顏。這個女?子,也是心大。

“疼死了吧?”他小聲的問她,

抹額有些歪了,江璟琛幫著她扶正了,俯下身,淺淺吻了鬢發。

第四十三章

產婦月子裡是吹不得一絲風。

褚玲瓏身上是件湖綠色緞麵的衣裳, 斜斜的歪靠著軟枕,她那額頭綁著條掐金絲的抹額,鬢發微垂, 整人都顯得有些懶洋洋的。

“你這手裡的又是什麼?”

“左不過都是些吃食,少奶奶放心用就是了。”

褚玲瓏轉過頭去, 撇一撇嘴角, “又不是你吃,說?的倒是輕巧。”

“要換我那才好?呢!也不怕小少爺餓著肚子。”采蓮捧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麵, 候在床邊,盯著褚玲瓏吃完。

“成, 哥兒是金子做的寶貝, 他的事就是天底下第一件大事。”她胃口?小,吃不了這麼多,就挑了些青菜和香菇。

采蓮見了, 瞪著眼珠子, 提醒道:“少奶奶,也多吃點肉絲。”

還吃!當她是豬麼?褚玲瓏腮幫子鼓著, 含糊的說?:“先前才喝過桂圓雞蛋湯, 這會兒又來一碗薑湯麵, 我哪裡吃得下。”

采蓮卻是點頭如搗蒜:“吃的下!小少爺餓著肚子可是不好?, 乳母是瞧見我捧著碗進來的, 若是知道少奶奶沒吃完,那今後可不是要小看我了!”

“乳母倒是閒下來,開始盯著我們這兒了?”

“是啊!不單單是乳母,這羅府上下哪個不想領了書香苑的活計, 伺候好?少奶奶和小少爺才是有奔頭的大前程。”

這話一出,倒是點到褚玲瓏心頭上。那孩子是個挑剔的, 吃不慣乳母的,鬨著脾氣哭個不停。老?夫人見了這情景,心都要碎掉了,抱到她身邊來對?付了一口?。哪成想,就像是被賴上了,非要她的才肯吃了。

她吃完以後兀自的擦了擦汗,辛辣的口?感?從喉嚨落到胃部,倒是跟著出了一些汗。

本來就不大舒服,這麼一遭,更是黏黏糊糊。

“月子裡是不能衝澡的,這下出了汗,渾身就愈發難受了。”褚玲瓏扯開衣領子,拿著手當蒲扇扇著風:“你說?怎麼辦好?吧?”

采蓮收了碗,拿目光往外頭瞥一眼:“那我悄悄的把帕子打?濕了,少奶奶擦一擦?”

羅府富貴,女人坐月子也是格外的講究,這可苦了她這個隨意慣了的。

這也不失一個法子,褚玲瓏羽睫輕輕顫動,像是小時候吃飴糖時候的興奮,用手背捂住嘴,壓低聲音道:“等給哥兒吃飽了,再擦。免得剛乾淨,又被熏一身。”

過了一刻鐘,乳母就抱著孩子進來了。

“給少奶奶請安了!”

褚玲瓏仔仔細細的接過,掀開衣裳一角,她也不習慣被人瞧著,給采蓮遞了個眼色。

采蓮就把先前準備的碎銀子拿出來:“乳母帶孩子辛苦,這些是我們少奶奶給的茶水錢。”

不愧是富貴人家,這給的打?賞一天都能就有好?幾份!乳母笑嘻嘻的接了:“照顧好?哥兒,本就是我們分內的事。可憐見的,哥兒不吃我們的,這麼空手拿著賞錢,我們倒是真不好?意思。”

要的就是乳母念著褚玲瓏的好?,不然怎麼收做自己人?為她好?生照顧哥兒。

“啊!”

孩子卻睜著大眼睛,一副和他沒關係的樣子。

引得褚玲瓏想掐一掐他的臉,但到底忍下來,語重心長的說?:“日子還長著,多個照應,總歸是好?的。”

兩?個乳母應下,把錢袋子往衣袖裡裝,又提起:“江公?子對?哥兒也是真在乎,撒出去的賞錢怕是能在台州府買間房子了!”

采蓮噗嗤笑出聲:“你們不知道江家那位大奶奶是哪家的?”

不止是乳母不知情,連褚玲瓏也不太了解。

“哪家的?”

采蓮咳嗽一聲,娓娓道來:“江大奶奶是山西範家嫡女出身,打?前三代?細數都是禦用的皇商。彆?看羅府在台州算是首富,可到了那些正兒八經的晉商跟前,就不算什麼了!”

錦繡世家,堆砌的繁華。江璟琛本該就是個金尊玉貴的貴人。

孩子吃飽了,拉扯著褚玲瓏的衣袖,她拍了拍他的後背,打?了幾個飽嗝。

乳母也就抱著孩子下去了。

“你倒是機靈,什麼事都能打?聽的著。”

采蓮又道:“我家那位和江公?子的書童走的近,多少就聽見一些。再說?了,江公?子過幾天是要走的,到時就想去打?聽還尋不著門路呢!”

褚玲瓏點了點頭,隻是是身份底細這種事,江璟琛也未必會願意提。

畢竟,他一路走來也是坎坷。

解開衣領上的扣子,見著房內沒有旁人就把衣裳褪到了腰間,藕荷色的肚兜,把軟肉遮掩得滿滿當當。

方才哥兒吃的急,還沾了一些臟的。就那一塊,比邊上的衣裳顏色更深。

“少奶奶,這帕子不燙手吧?”

“這樣關起門來,倒真像是做賊。”她把衣裳掀開一角,那甜馨就充斥在屋子裡,就多一些不一樣的氣味。

熱氣上過臉頰,褚玲瓏閉著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腳指頭都舒服的蜷縮:“不燙,我可沒那麼嬌氣。”

采蓮嘖了一聲,“少奶奶現在的身份也該注重些。”

身份變了,但芯子沒變,褚玲瓏從不敢拿喬她曉得自己的身份還是那個漁家女。不免又想起,夏夜裡,她能脫掉鞋子,踩到池塘裡嬉戲。像這樣的事,好?像隻能出現在夢境裡。

“少奶奶,可是歇下了?”

江景成提著東西站在屋外,裡頭的人影動了動,不清楚裡頭正在做些什麼。

“是,江公?子。”采蓮對?著她說?,拉扯下帳子,把褚玲瓏藏到裡頭。

“這不是廢話,我哪裡連江公?子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咬了下嘴唇,視線往下挪,就見著帕子拿在手上,褚玲瓏倒是也不知道怎麼好?了。

關著門,他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不要緊的罷?

可隔著一道門,她手上的動作又仿佛很?是不妥當,停頓片刻。

“怎麼停了?您莫不是想緩一緩再擦罷?”這可是不太好?,采蓮卻是在旁催促著,“少奶奶,我去廚房要熱水的時候,就被幾個婆子問東問西的。下回再想這麼做,可是不容易。”

褚玲瓏低著聲音,喘了下:“知道了,知道了。”

仰起脖子,熱氣又撲到了那處。

真是作孽。

外頭的人都當是她日子過的瀟灑如神仙,實則不然,想要擦洗一番還得這麼偷偷摸摸的。幸虧身邊的采蓮是個靠得住的,不然連這帕子都享用不著。這人什麼時候來不好?,偏挑了好?時候。

可又不能,把江璟琛趕回去。

再往下,才是要緊的地方,酸脹的發疼。褚玲瓏雙掌一拍,是速戰速決。

暖黃色的日光落在江璟琛的臉上,薄唇微抿,他站著筆直,像是靜靜等著的堂前燕。

“少奶奶,您要是沒睡下,我這裡倒是有件東西要給你。”

帕子上熱氣熏上來,水汽也上了臉。褚玲瓏微微弓起,像是在開水裡燙熟的蝦米:“嗯,知道了。”

江璟琛是何?等的敏銳,察覺出裡頭的不對?勁,問:“少奶奶,是不舒服麼?”

可是,舒服極了。

在男人的聲音裡,時間似乎過得極其的慢,這個另人覺得發昏的午後,卻深刻的印進了褚玲瓏的腦子裡。

“少奶奶?”

江璟琛站在日光裡,眉頭蹙起:“玲瓏。”

這麼一聽,江璟琛的聲音還是有些像她那死?去的夫君!

她以前怎麼就沒發覺?-

“從山東濟南那邊船運過來的阿膠,最是補血。”江璟琛淡淡的道:“老?夫人先前是拖了我尋些東西來。”

是不是老?夫人托付的,褚玲瓏自然也不會多去過問。難為他一個讀書人,還能記掛著這些。

隔著一道門。

她隻想著不讓人發現了怪異。

且那人,還是她今後得費功夫討好?的江閣老?家的公?子。

褚玲瓏道了聲謝,吩咐采蓮,“你去外頭,把東西從江公?子手裡接過來。”

門縫開了一些,從裡頭傳出來的甜香引得他精神一蕩!

江璟琛發覺了些不尋常,眼神是難得的複雜。

昨天夜裡,他是用帕子給她擦過額頭的,她睡得沉還會哼哼唧唧的,讓他意猶未儘。

這人是不是覺得身上醃臢,偷偷摸摸在擦身子?

隻要聯想到那畫麵,就勾起了他的邪念。南極生物群每日梗新私爾咡珥午舊一絲妻老?夫人雖答應了照舊,但褚玲瓏還在月子裡,江璟琛也做不到和她多些接觸,隻呢趁著夜深人靜。

褚玲瓏趁著間隙,忙把衣裳扣起來。可總算是,擦完了!

回過神一想,可真是做了一件荒唐事。

采蓮事不關己,沒事人一樣的,“給,江公?子見禮了。”

江璟琛這才堪堪回過神,“拿進去罷。”

采蓮接過,見著上頭蓋著官家的通關印記,倒也驚奇的說?:“山東濟南的阿膠最有名氣,隻供應達官顯貴人家。”

她點了點采蓮,江璟琛對?她好?這事擺在明麵上,還用的著說?麼:“拿下去,用黃酒溫著吃。”

“少奶奶心思好?大,還想喝黃酒呢!”采蓮又逗趣一句:“可不仗著後頭有人撐腰。”

褚玲瓏壓著喉嚨咳嗽兩?聲:“你這丫頭起早還和我說?多吃點,好?緊著給哥兒吃。”

“是了!”采蓮叉著腰,頗不服氣的說?,“我好?言好?語才能哄著少奶奶吃一點,江公?子來了,卻是不費吹灰之力。”

“采蓮!”

說?的這些,倒是容易讓外頭的江璟琛誤會。

褚玲瓏抿了抿唇,不大好?意思,“讓江公?子,見笑。”

做她的靠山才好?,隻這一句就說?到他的心口?上。江璟琛的眼尾泛起一絲笑意:“可是飯食不和胃口??”

“月子裡,飯食花樣雖多,但大抵都是沒怎麼放鹽和油水。”褚玲瓏早就嘴巴淡的不行,等話說?完,又轉念一想,這話和他說?什麼?倒像是在訴苦。她拍了采蓮的手:“快去。”

采蓮抱著寶貝似的,勸人再留一會兒,陪著笑道:“少奶奶這邊離不得人,還得勞煩江公?子在外頭再站一會兒。我溫熱好?了阿膠,馬上就跑回來。”

這丫鬟是個機靈的,不枉費江璟琛讓墨子和小雀交好?。他頗為有禮,“采蓮姑娘放心今年,我一定不離開這裡半步。”

當時,褚玲瓏聽了這句,就快笑出聲。

小聲嘀咕一句,“憨子。”

真夠實誠的。

不過人留下來也好?。

但凡要聯絡關係,就得需靠著長長久久的日子牽絆,她也有打?算更了解江璟琛一些。

“江書公?子這次沒來?”

“江書是母親娘家那邊過繼來的。”江璟琛回了話:“對?生意之事,頗有些門道,等你日後好?了讓他帶帶你。”

那可不是正讓褚玲瓏稱心如意!

又感?歎,難怪江書即便是養子,行事作風卻如此有底氣。

他還不容易回家了,卻又來了這台州府,可是,裡頭還有什麼事是褚玲瓏不知情的。

細想一番,愈發覺得江璟琛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風光。

“原來江書公?子竟是晉商的後人。”褚玲瓏一開口?,又覺得不妥當:“抱歉,我不是有意打?聽你的事。”

江璟琛嘴角邊勾起一絲笑:“我的事,本就是一筆糊塗賬理不清楚的。當初你也知道,我和江書的關係並不算填好?,後來從母親那裡得知了這一層血緣,我才肯真心對?待他做個兄長。利益交換,在長輩麵前維持一個兄友弟恭的場麵。這話,我從未同?旁人說?過,如今能在你跟前大大方方的提起,才是讓我覺得長鬆了一口?氣。”

聽起來,很?是輕描淡寫?。褚玲瓏卻聽出幾分心酸來。

“江公?子若是不嫌棄,儘可把我當個朋友。”她以自己的人格保證,不會隨便說?出去。

江璟琛要的正是這句話,略微一沉吟,“這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不過是隔著門,說?幾句話的功夫,哪裡會給她添麻煩。

她盤算著,要不要找個人打?下掩護。

等采蓮回來,江璟琛才離開了,送上來的阿膠香氣撲鼻,“江公?子一貫寡言,能和少奶奶是這麼多,卻是難得。”

褚玲瓏也覺得不一般。但這事情放在心底裡就好?,不能拿到台麵上來說?,更不可能應下來,“那你也是知道,江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會和我這樣的婦道人家多計較?不過是逢場作戲,應付過罷了。”

江公?子如何?采蓮卻是不知情。

她一抬眼,少奶奶這神色,看著不像是逢場作戲。

第四十四章

江璟琛的心思, 有什麼難猜的?

他想留在台州府,是為了那位紅顏知己,羅府少奶奶。

這事, 還是江書一直幫忙瞞著,不然, 依著家裡幾位長輩的性子哪裡容得了自?己的眼睛珠子?和個寡婦有乾係?

“不過闖禍也要有個度, 璟琛這是在玩兒火!”

江書安排的是在台州府買了處宅子?,好讓江璟琛有個住所, 可是這人倒是好!他直接搬進?羅府?乾嘛,厚臉皮倒貼著羅府少奶奶表忠心?

幸好江璟琛隻是個江閣老家的, 要?是個皇子?, 便是對不起天下人的昏聵之君!

隻是江書看似浪蕩,骨子?裡卻是不敢隨心所欲到這份上?,竟是在內心深處對江璟琛的所作所為有些羨慕。他捏揉了手中的信件:“羅府少奶奶生個孩子?, 那也是羅家的種!和他江璟琛有什麼乾係?他是腦子?拎不清楚, 還偏是要?往上?頭湊!”

“什麼羅府少奶奶?江書你在外頭有了相好?”

公主提著繁複的裙子?,從外頭跨門進?來。

江書不想理會:“是啊!公主管不著!”

可這位天子?最寵愛的小?公主, 受不得半分冷落。公主也是發起脾氣:“好不容易出?一趟宮, 你就這對本公主?相好就罷了, 你總是念叨江璟琛是怎麼回事?”

提起這個, 江書這才正兒八經的看過去:“我?倒是想問問公主意欲何為?”

天子?點狀元郎的手筆, 用腳指頭想想也是公主玩兒的一出?遊戲。

“沒什麼啊!誰讓你先前去台州府,也不曉得給我?帶個禮物回來。”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哪裡知道父皇真的上?了心。至於,那個江璟琛……那被尋回來的江閣老嫡長孫, 公主是見過一回,平心而論長得是不錯。可她卻是早有意中人, 為的是讓江書在乎她一些:“還有,你每日幫那個江璟琛忙前忙後,江家的人說你半句好了麼?”

江書挑了眉,公主怎麼作弄他都行,但?不能說江家不好。他不想慣著她,“公主金枝玉葉在宮裡日子?過得發閒,就來我?這處尋不痛快?可我?江書生性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怕是對公主的偏愛,無福享受。”

“江書!你為了個不相乾的人,居然和我?吵?”

江書一眼看過去,冷得厲害:“璟琛是我?弟弟,哪裡是不相乾的人。這話?,我?不想再從你嘴裡聽第二遍。”

“你是不是個傻的?本就是個養子?隻要?不出?錯,維持著表麵功夫差不多?不讓人說閒話?就得了。偏總把人掛在嘴邊上?。”公主也不客氣,搶過他手裡的信撕個稀巴爛,“江璟琛是天上?有地上?無,稀罕的不得了,那你自?己呢?”

從前在江西,他也是嫡出?的範少爺。入了江家,上?了族譜,這才改了姓氏。

“公主您是個什麼身份,我?又是個什麼身份?不值得你這樣惦記。”

好賴話?非得放在找個關節說是罷!公主根本惹得住:“你以為我?真沒了你,就選不到旁人?便如你所言,依著我?的身份找個門當?戶對,平平淡淡過一生,又有什麼不行?”

江書也是個經不住被激得,當?場懟回去,道,“爹娘養了我?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找到親生兒子?,對他好些又怎麼了?說難聽,我?便是您口中那不入流的養子?,江家的富貴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父皇都沒有這麼凶的和她說過話?,公主哪裡受過這樣的氣,眼眶裡珍珠兒急打?著轉。

宮裡那些皇兄為了爭奪父皇寵愛而大打?出?手的例子?,她看得多?了!像是江書這樣全心全意想著江家,做事能如此問心無愧的,便像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公主心裡也是糾結,一方麵是喜滋滋的想,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另一方麵,江書如此維護江璟琛,那把她放到什麼位置?卻,實在是讓她嫉妒!

且公主又拉不下這個臉,故而放下狠話?:“是是是!你們江家人真是好生厲害,兄友弟恭,就本公主是外人!江書你有種就給本公主等著,有的是讓你哭的!我?這就去告訴父皇,我?要?嫁人!”

香風散去,人也走了。

江書揉了揉額頭,“最是個胡攪蠻纏的,彆又犯什麼蠢事。”

臨了午飯,江大奶奶就喊了人過去,“你本是我?娘家帶過來的人,可真應了外麵的話?,生了嫌隙?”

江書是江大奶奶帶大的,又沾著血脈,他們的關係比同母子?之間,“讓母親擔憂,是兒子?不孝。”

“那你說說,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這會兒,江書一五一十的回稟給了她,“依著璟琛的資曆,該受天子?的器重。卻因著婚嫁一事,耽誤了任職。”

江璟琛是江大奶奶心頭的一塊肉。

生疏了這麼多?年,一點都不像親母子?。

再加上?,江閣老這人可是能為江山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他自?己都舍得出?去,崩說犧牲家裡的人。便看他對江璟琛那個態度,也全然不是沒這個可能!著實是個心狠的!

江大奶奶領教過幾次,早就心寒了:“我?知道你夾在裡頭為難,母親不想做個偏心的壞人。”

“母親,璟琛和公主著實不合適。”江書哪裡能聽得了這些,他享了這麼多?年的福,也是夠了:“我?定會勸公主回心轉意。”

“哦?還有這樣的事?”既然公主這麼在乎江書,就讓他坐實了這個駙馬也沒什麼不好!江大奶奶笑臉明媚,“書哥兒你年輕氣盛,和公主吵架又不是頭一回的事了。小?孩子?家家哪有真說散就散的,我?倒是不操心。”

江書應下,就見著江大奶奶拿出?幾幅畫軸。

“你幫我?看看,璟琛會喜歡怎樣的姑娘家?”

江書看了看畫上?清湯寡水的麵容,又想起遠在台州府那位少奶奶。呃……可能江璟琛一個都看不上?。

希望派去的人能把江璟琛盯牢些,彆讓他亂來。

墨子?大聲?的打?了個噴嚏,“鼻子?癢癢的,可彆是有什麼人惦記著我??”

寄出?去的信也有些日子?了,京城那邊怎麼還沒回信?

江書該不會不管他們了罷?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江書好歹是江大奶奶娘家過繼來的。那公主可喜歡他了!這次,還不是因為要?給江書騰位置,才來了台州府。墨子?在給江璟琛收拾著衣服,嘀咕不止,“有自?己的府上?不住,偏要?寄人籬下看羅府的眼色。再看看這院子?,連一棵好模樣的樹都見不著。”

他的少爺可不在乎這些,住的津津有味!

箱籠裡翻開,墨子?手底下的衣裳除去暗紋不同,顏色均是一樣的,都是青蓮色。

“少爺,這件都袖子?拉絲了,要?不然還是丟了罷!”

他與褚玲瓏的情分是從這件衣裳開始的。

江璟琛嚴厲的警告著他,“其他衣裳都能丟,唯獨這件不行。”

“小?的替少爺委屈,住的地方這麼小?就罷了,還要?留著這樣的衣裳。”

江璟琛說了句,“有那麼多?情緒,就回京城去。”

墨子?憋了憋嘴,反駁不了。

灰溜溜從屋子?裡頭出?來,撞見來送東西的小?雀,“你怎麼了?”

兩人都是書童,好多?話?都能說,是墨子?新交的朋友,“少爺留了一件破衣裳,還不讓我?扔。”

小?雀回憶起往日裡羅徽針對江璟琛那些的情景,他也不多?說。隨之,就帶了墨子?去了原先江璟琛住過的地方。

這裡才是真正的袖珍!

四?四?方方,也沒個窗戶,便像是江大爺尋常捏在手裡的木雕房子?。

墨子?眼淚一下子?就蹦出?來,“公子?是個苦的,我?還這般不懂事。”

不成了!明日還是寫封信給江大奶奶,少爺他這樣著實太可憐!

江璟琛怕的哪裡是墨子?寫家書回去?對於江家,他也不過是江閣老手裡可以用的一枚棋子?。

權衡利弊,江家是不會願意他去做公主的駙馬,斷了前程。又不想逼著他太緊,才故意支使他外出?,便是在等一個好時機給他定一門好婚事。

江璟琛一笑:“做棋子?就做棋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他既然擔了江閣老嫡長孫的名?頭,也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更絕不會坐以待斃。

他的妻,隻能是褚玲瓏-

褚玲瓏自?己快出?月子?的那幾天,她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真是想不通,老夫人不是盼著這孩子?來了,怎麼連個小?名?都不見得有?而後,屋內屋外的下人也都跟著叫哥兒。是老夫人在故意給她難堪麼:“采蓮,你在外頭走,他們都是個什麼聲?音?”

采蓮正拿著撥浪鼓逗趣孩子?,有一茬沒一茬的學舌:“說我?們家小?少爺命格好,天生自?帶的貴氣,諸如此類唄!”

這些話?,不用去聽褚玲瓏也猜得到。是她生完孩子?以後太過敏感了麼?

要?不是,哥兒是老夫人的親曾孫。褚玲瓏都要?抱怨,老婦人對這個小?曾孫子?也太敷衍了罷!

等下次,老夫人來的時候,她要?不要?借著機會說一說麼?

按理說取名?字這樣的事,不用她提出?來。總覺得,老夫人與她之間蒙著一層隔閡,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是瞞著她的。褚玲瓏的眼皮半耷拉著,若有似無的有些不高興。

采蓮抬起頭,以為少奶奶是要?問什麼事:“怎麼了?”

“沒事。”褚玲瓏強顏歡笑,翻過身,閉上?了眼。

采蓮又問,“少奶奶近些日子?,不是說嘴巴發苦?山東過來的金秋紅蜜桃,又香又甜。”

她一個丫鬟都這麼都貼心,老夫人怎麼會顧及不到褚玲瓏的憂慮。

“不想吃。”女人的聲?音沉悶悶的,“我?這裡沒事,你下去歇息罷。”

嘴上?說說沒事,可自?己就是真的在意。要?不,等采蓮走後再把書本冊子?偷偷拿出?來看看?她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跟著江璟琛還是認識不少字,給哥兒挑了最漂亮的字當?做是乳名?,應當?不是什麼難事。

如此想來,褚玲瓏也就不難過了,巴巴的盼著采蓮走開。

身後,門吱呀一聲?輕輕關上?。

褚玲瓏就下了床,把字帖抱到床上?,鋪平攤開,一個字一個字的尋過去。

又等了幾天,還不見老夫人提取名?這事。便更印證了原先的那些想法,老夫人這是在敲打?她。

可分明,自?己個兒好像也沒做錯事?

莫非是,褚玲瓏借了江璟琛的勢惹得老夫人不快了?覺得她這個寡婦有兒子?,又有靠山,不好拿捏了?

她有些坐不住,

索性,也顧不得還差幾天才能出?月子?,褚玲瓏直接去尋了老夫人。

“給少奶奶請安!裡頭,田舅老爺正在和老夫人說話?。”

“什麼事?”褚玲瓏問著下人。

“少奶奶生產那日的事,縣老爺抓了蔡氏入大牢。田舅老爺便過來做和事佬,說畢竟大家都是親戚,沒必要?把事情做絕。”

那蔡氏可是膽大包天,要?害她們母子?,田舅老爺還想要?幫人求親,讓縣老爺看在羅府的麵子?上?徇私枉法?

老夫人也並不推卻,客客氣氣的應下來,“趕儘殺絕,卻不是羅府的作風。讓蔡氏一家人離開台州府,斷了這門親戚,以後就彆來往了,也是對他們最大的懲罰了。”

這麼一來,她捏著手頭裡給哥兒選好的名?諱,簡直就像是個笑話?!

氣得褚玲瓏夜飯都沒吃,一個勁兒的胡思亂想。

胸口悶的厲害。

她見著哥兒在懷裡笑,心裡愧疚的感覺就更厲害。一直到,後半夜也睡不著,披著衣裳出?去了。

金桂在夜裡開的甚好,她抬起頭,深深呼吸一口氣。

“少奶奶,這麼晚沒有睡?”男人溫熱的胸膛在她的身後,手臂穿過她的視線,似乎有意無意擦到了耳骨,他將?那金桂折下一段,“特意出?門賞花?”

夜裡有風,吹的女人的烏發亂飛。她背著他站著,衣服也是穿的完好,但?總有種心虛的感覺,不敢回過頭去,“嗯。”

他卻追著問,“少奶奶,為何不回過頭來?”

月光明亮,褚玲瓏見著江璟琛這幅模樣,她倒是想發火也發不出?來,“專注著看花而已。”

花有什麼好看的?江璟琛握著手裡的花枝,在指尖碾壓,“少奶奶欠我?的人情,打?算什麼時候還?”

他才不會告訴她,看見她的第一眼,就滿是欲念。

第四十五章

秋日的月光。

皎潔而又明亮。她先前是想找個地方哭的, 如今半顆眼淚都掉不下?來。

站在眼前的男人身子欣長?,挺拔的寬肩就足夠將褚玲瓏籠罩在其中。清雅的氣息蒸的她骨頭酥軟:“先生說的沒錯,生產那日多虧有您在。不然, 我和哥兒都要遭殃。”

人情隻是話頭,江璟琛卻也不是想刻意在這女人跟前邀功, 眸光壓得沉:“少奶奶可是因為我說要人情, 你就愁雲慘淡的?”

“不是。”她輕輕搖了搖頭。

他便很想抱一抱她,喉結滾了滾, “少奶奶,我們是朋友, 對不對?”

沙沙的風在吹著樹葉的聲音。

“自然是朋友。”褚玲瓏輕聲的說:“可也不能每一件事?都麻煩你。”

為何?不能?江璟琛心裡是七上八下?的翻湧, 他想安撫人一下?,但是嘴笨的厲害:“這處沒有人,少奶奶想要看我的臉, 可以正正經經的看。”

“?”先生見著她神色不太好, 想拿話逗一逗她罷。褚玲瓏噗嗤一聲笑出來:“先生,您可不適合說笑。”

“沒有說笑。”

他卻靜靜的望著她:“在此處見著少奶奶, 依著君子所?為我本該就是要回避的。可我今夜卻不想做君子, 想做一回小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麼?”

細細的指尖, 已經挨著她的衣裳。

風聲混在久久回蕩在耳邊的話, 夜晚本是比白日還要涼的時候, 褚玲瓏卻是覺得渾身起了汗。大抵又是男人的聲音太過?動聽,她被慫恿著大著膽子真看了過?去。悶熱的氣氛裡,月色不受約束的落在江璟琛緊繃的下?頜,再上去一寸, 那就是到了纖薄的嘴唇。

唇……可她為什麼要盯著人的唇看?

褚玲瓏餘光是偷偷的瞥了好幾眼,好像隻要看著這張臉, 這心裡頭的悶氣也能跟著煙消雲散。

還竟有了彆的心思,想伸出手指在那處流連忘返,“我……不太明白。”

耳廓下?落下?的是什麼呢?是落葉罷,隻有落葉才這般輕柔。

他在背後看不到麵上的表情,才會引得人這般想入非非,頭腦也跟著昏沉。第一反應,褚玲瓏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嘴,心中暗叫糟糕:“早知?道這樣的尷尬,倒是不如呆在屋子好了。”

江璟琛盯著那處耳廓泛紅:“求您彆去,就呆在這裡,陪我一會兒。”

真是,羞死人了!褚玲瓏磕磕巴巴的張了嘴:“先生。”

月色正好,情意正濃。

江璟琛雖沒喝酒,也因?為這金桂香的有些暈眩。他的冷眉微微的蹙著,這般傾訴相思之苦,雖非他的本意,見了她,就渾身不聽使喚。

隻因?為那半張隱沒在掌心之下?的臉,比金桂更香醇,比月色更迷人,勾人心魄。

朱唇是用來說話的麼?他覺得不是。

他的妻,可能是真的記不太清了,在那床笫之間,也總是這般不太情願的微微抿著,勾得他不行。

裹緊著絲被,躲到裡處。

但沒關係,他最有的是耐心對她強取豪奪。

江璟琛猝不及防的靠近,問,“少奶奶是羞了麼?”

褚玲瓏驚恐的茫然:“……”這個?男人真是好反常。她所?認識的先生,哪裡是會說出這樣調戲人的話來?

“的確是羞了。”江璟琛已經貼上她烏黑濃密的發,似吻非吻:“不然為何?是遮住了唇,而不是遮住了眼?”

褚玲瓏暗暗感歎,幸虧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她不過?就是捂住嘴罷了,他就嘲笑至此。

白日裡和夜裡的雖是同一個?人,卻相差千裡。她有些不解。

“怎麼了?”

褚玲瓏趕緊拿手,擋住眼,“我是個?寡婦。”

耳邊落在輕笑,“這事?,全台州府無人不知?。”

他為何?發笑?如此不是正上了他的當!她偏不能順了江璟琛的意:“我才沒有偷看!倒是你,是不是在偷偷的看我?”

本以為,能用話把?人擋回去,可沒成想,他的目光灼灼,“少奶奶是看了,卻不肯認。”

好多事?,也是如此。

她勾他,卻想跑。

他見不得她跑,勢必要綁在身邊,才好。

金黃色的桂花,簌簌落下?來,落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

這對視的一眼,竟然激起褚玲瓏內心深處的波瀾!忽然的讓人害怕起來,她的眉眼跳了跳,快速的將手收回來,藏到身後去,磕磕巴巴的說,“我不叨擾江公子賞花。”

他的妻,還是如此羞澀。

可真讓人憐愛。

江璟琛很想撫摸她的頭發,為她摘下?那一枚金黃色的花瓣,卻是壓抑的忍下?了,“少奶奶見了我,就這麼急著回去?”

褚玲瓏倉皇的避開目光,“沒有這意思,畢竟天色也晚了。”

江璟琛好不容易見著人,哪裡輕易會放,“可我見著少奶奶就是看不得我留在這的意思。我便這般的差?讓你覺得生了怨懟?”

緊追不舍。

像是要定她的罪。

褚玲瓏白瑩瑩的臉上出現一絲慌亂,“江公子還想說什麼話,你說罷,我聽著就是了。”

是他蓄謀已久,步步誘她入籠。

也料準了她的反應,讓人顧及著情分,走?不成。

“你不喜歡吃蜜桃?”江璟琛低著頭問,“采蓮說,你胃口這幾日也不大好。那你想不想吃些彆的?”

像是打個?巴掌,再給顆棗子。被哄得團團轉。

這種感覺並不是太好。

她擰著眉問,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

“少奶奶想聽到個?什麼答案,您的心思難猜。我不想從嘴裡說出一個?讓您覺得離譜的答案。”

以前就是這樣的,現在難道會有什麼變化?褚玲瓏:“你也知?道,我現在根本受不得一點?點?的關心,可是為什麼你連我胃口好不好像是這樣的小事?都上了心?”

這便像是江璟琛從她這裡得到對兩人關係親疏的證據。

褚玲瓏:“先生總是這個?樣子,才會讓我覺得委屈,仿佛是真有了靠山。”

他說,“不是麼?”

“明白歸明白,可到底人心是不滿足的,是會變得。”

江璟琛卻淡淡的說:“我隻想要對少奶奶好。”

“可我也沒讓你做到這地步,不是麼?”女?人輕咬住嘴唇,忽然不敢看他的臉。

“少奶奶說這話,好像我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江璟琛隻是想離她近一些,多聽聽這女?人的聲音,“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褚玲瓏心口酸的厲害,非要她,親口說出來麼。

明麵上,給她安排妥妥當當,又送白玉手爐子,又送吃食。

看不到的地方,還指不定做了多少。

這樣的日子習慣了,便會當做理所?當然。倒是不如趁著起早就早些斷了,褚玲瓏按耐不住,“我是想借著先生的勢,但您不必做到這份上。我要吃的東西羅府會準備,您可明白我說這話的意思?”

老夫人過?河拆橋,還有跡可循。那,褚玲瓏為何?忽然這樣,又是為了這般?江璟琛的臉色陰沉,“我不太懂,還請少奶奶說的再明白些。”

褚玲瓏往後退一步,“我的意思是……不必如此關懷。”

不必?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