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奇報案的一周前。
“特派員先生。”
一名身穿製服的搜查隊隊員朝男人跑了過來。
等跑到男人跟前的時候，他停下來，朝男人敬了個禮：“這條街道已經搜查完畢。”
男人點點頭：“有什麼異常嗎？”
“隻是照例抓到了幾個反叛者。”
“他們反叛了什麼？”
遠處的大火熊熊燃燒著，嗶嗶的炸響聲、轟隆隆的倒塌聲傳遍天際線。
黑色、紅色、橘色混雜的火光吞吐著房屋，像個怪獸在屋頂上暢快跺腳，放肆地毀滅著自己不喜歡的一切事物。
濃煙滾滾而上，下麵是焦炭和黑灰。
隊員手裡還拿著助燃器，拳頭大的管道口正往下滴著煤油：“他們藏書，先生。”
煤油在地麵上蜿蜒出一條細線。
“什麼類型的？”
“我沒看，先生，”他說，“我直接燒了。”
男人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就該這樣。你連書名都不要看，一頁都不能翻開，彆讓它們汙染了你的大腦。”
“當然，先生，我是個合格的公民。”
“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你這樣自覺和聰穎，”男人說，“抓住幾個反叛者？”
“四個。本來該有五個的。那個老頭兒抱著他的書不肯撒手，按照規定，我們把他留在屋子裡一起燒死了。”
“唔，”男人發出不怎麼在意的聲音，“這種人倒是常有，怎麼也消滅不乾淨。”
他換了個站姿，麵朝火場，語氣裡帶著厭煩和無聊，擦得光潔鋥亮的皮鞋輕輕踩在路緣石上。
隊員爽朗道：“交給時間吧！我們要相信希爾塔嘛。這些人終有一天會意識到大家的苦心。偉大的事業總會有無知的人來反抗，不然怎麼證明其偉大呢？”
“……”
男人看了他一眼。
幾百米開外的房子漸漸燒完了，其他的隊員們正在回填隔離帶，蹦濺的火星子被他們挖起的泥土覆蓋。
那火明明是罪惡的，可在那一瞬間，仍像是什麼有生命的東西被徹底活埋了，連掙紮的行為也來不及做出，讓人幻視深坑中伸出的一隻渴望得救的手。
“你很有悟性。”
“嗯？”
“你一定會有前途的。”
事實上，用著身居高位者的口吻說話，並對下屬予以讚賞的男人，有些嫉妒那句話怎麼不是出自他的嘴裡。
“偉大的事業”，“無知的人”，多妙的說辭，怎麼我沒想到呢？
這導致他看待隊員的眼神都發生了變化。
“哈哈！”隊員不好意思地揉揉後腦勺，什麼都沒發現，“感謝您的誇獎。”
“繼續去努力工作吧，”男人勸服自己要大度，他們都在為了希爾塔服務，“我預約了去執行局的行程。你記得把搜查記錄發給電視台哦，這樣好的行動有必要被播出去。”
“誒？這個隻是日常工作吧。”
“你不懂，點滴的工作彙報給公民們，也可以增長大家的信心。”
隊員看起來很疑惑，他真的不明白這種小事有什麼上節目的需求。
“你看，有些公民本來是優秀的，對吧？”男人耐心解釋起來，“但是，再優秀的人也難以抵擋一次次的誘惑。所以我們得經常把後果展示給他們看，在他們的耳邊警告，不，應該說是勸誡。大概意思就是：這樣不對哦，你來看看他們的下場吧。”
“我們在做這些啊！”隊員道，“清繳隊、支援隊和執行局都在做這種事，前些天，消滅反抗軍成員的新聞還在商場大屏幕上滾動播放了呢。”
“反抗軍離大家的日常生活太遠了，”男人指指那片剛剛誕生的廢墟，“要讓人害怕的話，還得是鄰居一類的角色，平時能見到，打過招呼，聊過天，這種人死掉，才有真切的現實感。”
“是這樣嗎？”
“是的。”
隊員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拍手道：“原來如此。”
他對男人說：“您的話讓我想到我的妻子。平時她看過很多處刑反抗軍的節目，沒有任何不適。但是之前，我們有個鄰居被發現藏了藝術品，我們把他帶走後，她對我的態度就怪怪的。”
“她害怕你了吧。”
“大概。”
“你是怎麼解決的？”
“因為她變化很大，有段時間還老打聽我工作上的事，所以我就把她舉報了，”隊員說，“事後一查，雖然沒事，但她的評分降低了，已經不配做我的妻子了。我們離了婚，如今她可能在貧民區生活。”
“啊，”男人笑了，“這種精神不穩定，信念不堅定的人，因害怕而動搖，被挑選出來，也是大大的優點呢。”
“如此一來，被留下的都是害怕又不會過於恐懼而精神失常，剛好能被震懾和教育的居民吧？”
“你會舉一反三了，真厲害。”
男人說完這句話，看了看腕表，抬手召來自己的飛行車：“時間不早了。”
隊員立刻再次敬禮：“希望您工作順利。”
打開車門坐上去的男人，勾起一個自信的笑容：“我可是帶著中心城的期盼來到這裡的。”
飛行車騰空而起，駛向第三區執行局。
第三區執行局的局長親自在門口迎接。
兩人緩步走進大廳。
“艾墨斯先生，”局長為他介紹了第三區近期幾個最為特殊的案件，“這就是全部了，恕我們無能，我們沒在其中找到什麼聯係。”
艾墨斯，也就是屬於第三區的特派員，他摸了摸下巴：“沒事，據我所知，其他地方的特派員也沒進展。”
這句話著實讓局長放鬆下來。
他歎息道：“我真怕是我們的能力不足，聽到您這麼說，我感到卑劣的欣慰。當然，不是欣慰於抓不住那些可惡的犯人，而是欣慰於我們還能繼續為希爾塔效力。”
艾墨斯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這麼局促，我理解你的意思。我看過你的資料，多年以來，你始終是個忠實的人。”
“謝謝，”局長感動道，“您想去更新後的資料庫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