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滄餘細長的雙腿毫無變化。
他在水裡無力地嗆吐,細軟白皙的手都已經扒不住水池的邊沿了。
“督察先生,請您停下!”有警察大喊,“他會死的!”
衛弘這才不甘地鬆開了手,滄餘立刻滑下去,蜷身一陣猛咳,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跳出口腔。他縮在牆邊,一直沒有抬頭,浸濕的長發貼在頰麵,水珠滑落發梢,在他身周下起一場小雨。
“您看,”警察們都覺得荒謬,“這孩子根本不是人魚。”
但是衛弘沒有被說服,他彎下腰,凝視著滄餘,低聲問:“你是怎麼做到的?”
滄餘還在喘息,垂著眼無助地搖頭。衛弘伸手撩開他的頭發,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看上去完全嚇壞了。
“彆以為這就結束了,”衛弘說,“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身上疑點重重,我要親自問訊。”
***
警署的特殊審訊室陰暗泛冷,連單麵鏡也沒有,四壁都是鐵。角落裡的監控閃著紅色光點,像鬼火也像眼睛。
滄餘坐在椅子裡,雖然沒有上銬,但他已經從幸存者變成了嫌疑人。好在他恢複了一些精氣神,麵對衛弘時不見畏懼,仿佛剛才浴室中地一幕不曾發生。
滄餘眨著大眼睛,說:“您好。”
“收起你洛麗塔式的勾\引,”衛弘坐在他對麵,雙手插在上衣兜裡,說,“你可以把自己偽裝成稚兒,可我沒有戀\\童\\癖,你那套對我沒用。”
“我不明白,”滄餘像是對他的威壓毫無察覺,依舊輕聲細語,“洛麗塔是誰?”
他看上去仍然單純可人,但說的話都仿佛是在故意激怒對方。他明明還保持著微微仰起臉的姿勢,卻不再那麼無助。
衛弘有一瞬間的沉默,滄餘說:“督察先生?”
這四個字順著衛弘的褲腿往上爬,如同一股冷暖適中的氣流,帶著令人麻痹的觸感。
“媽的!彆跟我瞎幾把扯!”衛弘用指節敲響桌麵,“我看你已經裝不下去了吧!說,你到底是誰?”
“我叫滄餘,”滄餘配合地回答,“你叫什麼名字?”
衛弘沒想到他會反問自己,愣了一下,強硬地說:“你沒資格知道。”
滄餘遺憾地抿了抿嘴,轉動著視線,問:“屠淵在哪兒?”
“還在想你的金主嗎?”衛弘不屑地說,“他不會來救你了,小家夥。我不妨告訴你,他就是如此冷酷無情,任何人、任何東西,在他麵前,都可以利用。”
滄餘沉默半晌,低下頭,小聲說:“怎麼......會呢?”
他如此失落的樣子取悅了衛弘,衛弘被激起了講故事的欲望。
“屠淵殿下,”衛弘抑揚頓挫地說,“他本該是這片大陸的小王子,但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罪犯。”
“小王子?”滄餘偏頭重複。
“他是元首的兒子,從小成長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衛弘說,“但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被判了刑,從宮殿搬到了大陸最北端的燈塔監獄。那裡可不是正常人能夠生存的地方,在那片寒冷的冰原上,除了大雪、浮冰和海水,就是窮凶極惡的殺人魔、強\\奸犯和曾經的非法雇\傭\軍。”
衛弘停下來,喝了口水。滄餘像是聽得入迷,小聲問:“然後呢?”
能夠談及屠淵痛苦的過去,哪怕是對著滄餘,衛弘也樂此不疲。
“然後,”他說,“曾經的殿下變成囚犯,在燈塔監獄服刑四年。那期間具體發生了什麼無從考究,不過聽說他養成了殺人的技能,入獄的第三天就赤手空拳打死了自己的獄友。但他一定也受儘了折磨,因為他曾多次試圖越獄,當然都被抓了回來。”
衛弘嘲諷似的一笑,“最成功的一次,他已經跑出了九公裡,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赤著腳,跑出了九公裡。結果卻在經過一片野生貓爪草田的時候回頭去采花——這行為簡直是和精神病患者有一拚。總之,他不出意外地被獄警追上,身中六槍。然後他被捆上鐵鏈,一路拖回燈塔,血痕留於地麵,他完全地陷入昏迷......”
“手裡卻還拽著一株盛開的貓爪草。”
“在講我的過去嗎?”審訊室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屠淵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對著滄餘所在的方向彬彬有禮地頷首。
衛弘有一種說人壞話被抓包的不自在:“我還以為您已經走了呢。”
“我怎麼忍心讓這樣的一個脆弱的美人獨自麵對你。”屠淵走過來坐下,鎮定地問,“你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你在燈塔監獄服刑四年。”滄餘說,“小王子。”
“啊,是的,那真是美妙的四年。”屠淵稍微仰起頭,閉上眼睛,短暫地沉入回憶。然後他主動說:“在那之後,我因為表現良好而提前結束了牢獄生活,恰逢監獄長死亡,我就聽從父親的派遣,留在冰原,做了三年監獄長。直到今年,隨著新年的鐘聲,我離開了那裡。”
“真了不起,”衛弘說,“真他媽了不起。”
屠淵側過臉,說:“謝謝。”
“你現在能明白為什麼屠淵不會袒護你了吧?”衛弘對滄餘挑了挑眉,“口蜜腹劍、陰晴不定、嗜血嗜殺、玩控人心,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在燈塔監獄裡生活七年之久。至於屠淵殿下是本性如此,還是在監獄裡變成這樣,就不知道了。”
“嗯。”滄餘點點頭,轉臉認真地對屠淵說,“所以,你是一個比最凶殘惡毒的罪犯還危險的變\\態,一具沒有感情的屍體。”
“對於第一條,我完全同意。”屠淵同樣認真地回答,“但我並非沒有感情,我隻是暫未遇到讓我想要運用感情的人。”
衛弘用一種被惡心到了的表情看了屠淵一眼。
“我已經坦白我的過去,”屠淵對衛弘視若無睹,對滄餘說,“現在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