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俎實驗室被警戒線包圍,整條街都封鎖了。夜班警察們聚在一起抽煙,有人打了個哈欠,其餘人被感染得紛紛加入。
遠光燈倏然打過來,車隊進入視線。警察們看清了為首車輛的牌號,攔停的動作就又收了回去。隊長小跑幾步,給來人打開了車門。
福徹爾的財政部部長藍千林坐在汽車後座,右手指間的雪茄還沒抽完。她工作到深夜,此時卻不見疲憊,妝容精致目光犀利。她解開西裝扣子下車,在一眾警衛的鞠躬問好中走向實驗室的大門。
製服整齊的科學家們從後麵幾輛車裡魚貫而出,個個神色凝斂。他們一起走在路邊,猶如一排懂得服從的僵屍。
路燈不夠亮,助理和一名警察打開手電,一左一右地小跑在前。藍千林邁上台階,聽見身後有人輕柔地叫了聲“姨媽”。
隨著夜風,小路上跑來位麗人,湖色的長裙輕飄,頸間的鑽石也奪不走她麵容的光輝。她生得溫婉,眉眼間與藍千林頗為神似。
警察們向她欠身,誰也不敢多看一眼。
藍允漣是藍千林妹妹的女兒,父親入贅藍家,她就隨母姓。藍千林沒有結婚,藍允漣從小養在藍千林跟前,不僅是藍家的小公主,還是姨媽的接班人。
藍允漣跑過草坪,藍千林張開手臂,藍允漣撲過去,和她擁抱。
“怎麼還在?”藍千林給藍允漣攏住散亂的長發,這位強大的人物常年廝殺在政界,此時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又忍不住皺起眉,心疼地摸了摸外甥女的麵頰。
“不是讓你回去了嗎?”藍千林拉住藍允漣的手,問,“等久了吧?”
“想姨媽了。”藍允漣撒嬌時也留有分寸,“沒等多久,一直坐在車裡來著。我讓司機把車停在拐角,姨媽一來我就看見了。”
藍千林露出欣慰的神色,還是說:“下次直接回家去。”
“我陪姨媽,”藍允漣說,“一起進去。”
藍千林拍拍她的手,瞥了眼階下的警察。
“裡麵都保持原樣,我們沒敢動,就是想等您親自過目。”警察說,“取證已經結束了,您和藍小姐可以直接進。”
藍千林問:“屠淵殿下來過了?”
“就早上接到報案那會兒,當時殿下進去看了一眼,然後跟著去了警署,沒再回來過。”警察回答,“殿下說請您全權處理。”
“你們還需要什麼?”藍千林問,“報告寫完了嗎?”
“寫完了,明天......一會兒就發給您。”警察挺機靈,“歸根結底就是人魚發了瘋,蠱惑了科爾文和瑪琳博士。”
雪茄已經不剩多少,藍千林不抽了,轉手遞給助理,等它自然熄滅。助理遞了酒精棉,讓藍千林擦拭手指。
藍允漣對警察道謝,說:“都結了案,按理說刀俎已經和政府沒有關係,還辛苦你們在這裡站崗,真的不好意思。”她笑容得體,“大家都留個名字,加班費明天打到各位賬上。”
警察立刻聽懂了,點頭哈腰地感謝,轉身回到路邊眼觀鼻鼻觀心。從現在開始,實驗室裡發生什麼都與他們無關,他們隻需要守衛藍家的安全。
藍千林擦淨了手指,沒再開口。跟她一起來的科學家們戴好口罩和手套,推門進入刀俎。
實驗室裡蒼蠅飛舞,慪了一天血液開始發臭,氣味洪水一樣淹得人寸步難行。但藍千林麵不改色,她打開壁燈,然後一步跨過門廳裡科爾文的屍體,踩著已經乾在地板上的血,來到屋子中央。
橫七豎八的屍體都被蓋上了白布,此時血跡斑駁,紅白交錯令人眩暈。科學家們分散檢查,屍布一撤,人魚屍體特有的腥味立刻和飛蠅一起潰彌四散。
藍允漣緊跟在姨媽身邊,充耳都是蠅蟲嗡聲。她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但看上去也僅僅是略帶緊張。藍千林要查看科爾文的屍體,她先一步蹲了身。
她白皙柔軟的手慢而不抖,藍允漣為姨媽掀開屍布。
地板上,科爾文後腦的頭骨像蛋殼一樣破裂開來,灰白色的液體和血漿混合,再加上被之前那名巡警不小心踩爛的大腦,這會兒凝固堆積,看上去像色彩雜亂的橡皮泥。
而凶器,那個大約二十五厘米高的金銅丘比特雕像,此時正歪倒在角落。愛情天使稚幼的麵龐染血扭曲,翅膀和手中的弓箭都折斷了。隻有那雙美而盲的眼,還在直勾勾地盯著科爾文的死狀。
“連骨頭都碎成這樣,”有科學家試圖複位科爾文的頭顱,最後放棄了,抬頭對藍千林說,“很難想象擊打的那一下力氣有多大。”
“人魚的力量遠非人類可以匹敵,”藍千林冷酷地說,“作為研究人魚的科學家,卻拒絕配備我們的安保人員,科爾文和瑪琳最終還是為自己的自大和愚蠢付出了代價。”
“他們倆一貫如此,不喜歡被人打擾實驗進程。”科學家痛心地說,“他們更喜歡......沉浸式地研究。”
“他們的十二條人魚,”藍千林問,“都死了麼?”
“都死了,”正在統計的科學家回答,“一條不剩。”
“但是,萬幸,”有科學家看藍千林臉色不對,補充說,“他們的實驗筆記還在,這對我們大有用處。”
燈光下的藍千林顯得雍麗也顯得刻薄,她巡視著這臭氣熏天的房子,目光像隻冰冷的手,緩慢地撫摸過實驗室裡烏糟糟的血跡。那個金銅雕像有點擋路,藍千林用高跟鞋跟把它踢開了。
小天使咕嚕滾到一旁,委屈地麵朝牆。
“這七年,刀俎實驗室無底洞似的吞噬著藍家的資金,科爾文和瑪琳之前一直告訴我實驗順利,到頭來卻隻留下一本筆記。而我要的軍隊,連影子也沒有。”藍千林冷笑,“真令人失望。”
一屋子的科學家噤若寒蟬,終於有人鼓足勇氣,說:“請您放心,藍女士,我們一定竭儘全力,接替科爾文和瑪琳,繼續有關人魚的研究。”
藍千林說:“我要結果。”
“明白,”科學家額角冒汗,“我們明白,藍女士。”
屋裡有片刻的沉默,藍允漣恰到好處地站起身,輕咳一聲。藍千林麵色稍緩,讓藍允漣站到自己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