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眼眸裡沒有一絲起伏,那叫一個古井無波,心如止水。
很顯然,他此時此刻並不覺得阮榛可愛。
心靈全被一隻鸚鵡所占據。
宋書靈隻是想要自己的鳥,想知道球球為什麼生病了。
“吃了發酵的蘋果,”阮榛解釋道:“放的時間有點長,所以就吃醉了。”
他太熟悉這種醉倒的小鳥。
巷子裡有高大的桑葚樹,每當成熟的季節,總會有鳥雀過來,盤旋在枝椏上,久久不肯離開,那麼後果往往是傍晚時分,刷洗乾淨的石板路上,七零八落地躺著貪嘴的扁毛醉鬼。
阮榛寫完了作業,就和黃狗一起坐在樹下,拍拍皮球,玩會跳繩,以及提醒偶來的過路人,不要踩到睡著的小鳥。
這條巷道老舊而偏僻,來往的人並不多,所以對於阮榛而言,也不算什麼麻煩事,在小鳥迷迷瞪瞪醒來的時候,他會笑著揮揮手,說一聲再見。
“醉了?”
宋書靈還是不可置信:“你給球球吃了爛果子?”
也不算爛,就是稍微有點熟過頭,在阮榛的觀念裡,稍微削去一點就能吃,還帶著淡淡的酒香味。
“它自己吃的,”阮榛解釋道,“吃了小米,還有蘋果……”
宋書靈沉著臉伸出手:“把它給我。”
阮榛爽快地點頭:“行。”
他小心翼翼地把鸚鵡從兜裡掏出來,放在宋書靈的掌心,雪白的小家夥絲毫未覺,睡得那叫一個香。
指尖都沒有碰到,彼此間也保持著距離,特公事公辦。
宋書靈的拇指揩過鸚鵡的絨毛,垂著眼眸,神色居然顯得有些溫柔。
但是抬起頭,看向阮榛的時候,立馬恢複成了之前的冰冷。
嗬,男人。
不過,阮榛也不在乎這兩幅麵孔。
畢竟他也這樣。
曾經上學那會,阮榛被一個陌生的學長追求,在明確表達拒絕之後,對方依然死纏爛打,甚至各處瘋狂打聽,想要投其所好,在知道對方很喜歡小貓小狗這種毛茸茸的動物後,他像是開竅似的,滋溜一下躥阮榛麵前了。
“你喜歡狗對嗎?”
學長的眼神閃著興奮的光,震聲道:“來,你可以把我當狗看,來啊!”
話音落下,周圍包括阮榛在內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
以免被這突發惡疾的神經病纏上。
沒錯,這人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告白的,覺得這樣的高調熱烈,才更能表達出自己深沉的愛。
阮榛其實,猶豫了那麼一下。
他本來想說的是,把你當成狗,你配嗎?
狗狗多可愛啊!
想想怕傷了對方的心,於是換了話題:“不行,我養狗的話是要絕育的。”
他微笑著看向呆愣的學長,聲音柔和。
“要不,你先考慮一下?”
真好。
善良的心靈果然會有好報。
那個學長再也沒有糾纏過自己。
“阮榛,”
宋書靈又叫他的名字:“你可以繼續。”
他在外麵這些年,對宋家的事也是有所耳聞,但傳到耳朵裡的,基本上也都是些花邊。
“無傷大雅,男人都這樣。”
“少爺們年齡小,正是貪玩的年紀。”
宋書靈的目光落在書頁上,落日熔金,隔著落地窗投下淺淡的橙黃光暈,恍若夢幻。
他隻是沒想到,能夠這樣惡心。
居然在葬禮上,和父親的身邊人拉拉扯扯。
逼迫無辜的人,跪在滿地的玻璃渣上。
以及,昨日在竊聽器裡,傳來的聲音。
幾個侄子們一口一個小媽,說的是您在這裡待著,會有什麼樣的好處,實則恨不得給阮榛扒皮吸髓,令其不得翻身。
兄長臨死前,用鎖鏈禁錮對方不得自由。
年齡最大,身為長子的春風,親手撕毀了一張錄取通知書。
宋書靈沒休息好,心緒翻滾,難以置信短短幾日,發覺了宋家的根係居然爛到了這個地步。
同時對自己也有些不齒。
是他的回避心態,導致對送到眼前的醃臢置若罔聞,以至於放縱親人,禍亂到了如此地步。
他有責任的。
在宋琴文撒手人寰後,看似固若金湯的家族,也悄然裂開縫隙。
宋書靈沉默地看向阮榛。
“你可以用自己的辦法,但是,要有分寸,不能過火。”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浴室門口,擋住了後麵的光線,以一種年長者和上位者的姿態,看向直視自己的,年輕的“小夫人”。
也是個居心叵測的小騙子。
“宋先生,”阮榛輕聲道,“你在威脅我?”
“沒有,”
宋書靈失笑:“你名義上的身份可是……我的嫂嫂。”
“所以,這樣給嫂子堵在浴室裡,合適嗎?”
阮榛鬆開撐著洗手台的手,一步步地朝宋書靈走近,肩頭的毯子快要滑落,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
宋書靈不由自主地放輕呼吸。
太近了。
兩人氣息都要糾纏在一起,阮榛仰著臉,視線正好對著男人的喉結。
再往下,是一絲不苟,永遠規整得體,打著漂亮領帶的襯衫。
“不合適吧,”
阮榛歪著腦袋:“你說呢?”
對方身形一頓,在阮榛以為自己要被推開時,卻隻是看到宋書靈倉促地移開了目光,略帶狼狽地後退。
“請你自重!”
阮榛:“……”
好家夥,這會兒擺起麵孔裝嚴肅了?
他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對方的領帶,猛地往自己這邊拉。
聲音很甜:“看得爽嗎?”
空氣瞬間陷入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