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裡起了一陣濃霧,稍微站遠些就分不清是人是畜。
望涯正在同一匹馬對視。
這是從夏府抄出來的,和它一起的還有另外十七匹,夏府裡光是馬廄,就抵得過八個望宅。
根據譚八所說,夏玨每回出發天怡苑都乘坐同一輛車,上頭雕著金色雲紋,竹棚頂,裝紫竹細門簾,掀開後還能看見裡頭鋪著百花毯。這樣的車統共有兩輛,乍一看沒有任何區彆。
紀新看看馬,又看看望涯,然後問:“你們認識?”
望涯歎出一口氣,轉頭問他:“員外郎有何貴乾?”
紀新看看四下,確認沒有耳朵後才道:“今日朝上,你被參了一本。”
望涯往食槽裡倒了些粗料,轉而又到了馬車前,俯下身仔細查看。罵她這事兒並不稀奇,從她踏進宮門前就開始了,不過一般都是罵張行簡時順帶罵一罵她,現在居然已經有人單獨參她了,也算是好事。
“說你是酷吏,草芥人命,對夏府的老管事刑訊逼供,把人活活打死了。”紀新跟在望涯身後,見她蹲下身來,開始盯著車輪。
“然後呢?”在老主事斷氣的那一刹那,望涯就知道會有這一茬,因此並不意外,這也說明,他們抓不到自己的其他把柄,隻能看到自己願意給他們看的。
“著禦史核查。”
“你往旁讓讓,擋著光了。”望涯的目光停留在車輪上,接著換個方位繼續查看,半晌後忽然起身,往另一輛車走去,就這麼來來回回,先查看它們左邊的車輪,再看看右邊的車輪。
紀新略微側身,繼續問:“你就沒有什麼感悟嗎?”
“有。”她終於起身,朝紀新招招手:“過來看,這輛暫且稱之為一車,那輛則為二車,兩車長得很像,賬本上的出處也相同,怪就怪在,它們購入的時間並不短,也有人證說明夏玨曾經使用過,可仔細看,車輪上沒有任何痕跡。”
“換車輪了?”
“沒錯,看這兒,一車輪轂同車軸銜接的地方有磨損,二車則沒有。”
“哦——常用一車,那二車是用來迷惑視線的?”
望涯搖頭:“不知道,這說不通。為何要迷惑視線,直接燒了不是更簡單?”
夏玨每每出行天怡苑用的都是這樣的馬車,其餘時間更多是用其他樣式,這是為何,是在給什麼人傳遞消息嗎?可這樣的車輿並不少見,連張行簡宅子裡都備著差不多的,要說特彆之處,除了已經死掉的車夫,那就是它是從夏玨府裡駛出去的。
用完後回到府裡,要換上新的車輪,偽裝成嶄新的模樣,這是什麼意思,街麵上那麼多人見過了,他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用。
而老管家在夏府被查抄之前就將車夫殺的殺埋的埋,清理得一乾二淨,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留著可疑的車輿?
紀新也回答不上來,一旁的望涯忽然問:“你還有其他事情麼?”
“沒了,我就是路過,想著順便知會你一聲。”紀新總算想起來自己的正事了,於是同望涯道彆。
望涯目送走紀新,決定暫時放下車輿的事情,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誰能猜得透夏玨的想法。於是招來馬夫,她得先溜溜他的馬。
沒人知道天怡苑在哪兒,可馬兒識途,它們一定知道,隻是數目有些龐大,需得費些心力。
馬夫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可也隻能乖乖聽話。將同一車輿套在不同的馬上,再遮住馬的視線,看它往哪兒走,倘若望涯搖頭,那就得換下一匹馬。
————
實際上望涯並沒有挨多少罵,因為趙儼發話,讓沈泰帶兵去跟北棲打架。
此話一出,他們就顧不上望涯了。兩黨相爭,最終竟被‘漁翁’奪走,他們當然不樂意,於是罕見的站在了同一邊,齊刷刷的開始勸趙儼。
然而趙儼不聽,他說昨日夢見已經成仙的先皇淩駕於泰山之上,廣袖一揮,北棲就滅國了。如今朝中有什麼泰山呢?思來想去,剛好有一個沈泰啊!這一定是神仙的旨意,神仙下凡,降臨沈府,賜沈泰神力,可以滅北棲。
此乃天意。
眾愛卿反對,意思是先皇不對?還是神仙不對?
……
“沈泰一把老骨頭了,能不能走出京城都未可知,還出征?嗬!”
夏黨對於趙儼的這一舉動實在是不解,就算是把慶王從地牢裡提溜出來,也比半截入黃土的沈泰要強得多,到時候走兩步閃著腰摔死了,怎麼算?算戰死的,然後拿稅收給他風光大葬?
這不是糊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