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黯正想問他邢峙到沒到，就聽見前方不遠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江黯。好久不見。”
“啊……好久不見。”
江黯的第一反應，是趕緊捂住從黑色口罩的那個洞裡露出來的嘴，而後才緩緩抬眸朝邢峙看去。
邢峙略曬黑了些，人也明顯瘦了。
看得出他過去幾個月過得非常辛苦。
不過想來年輕人還是抗造。接連熬夜導致的憔悴，反倒給他那俊朗冷感的五官上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這樣的邢峙，實在和四個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江黯張了張嘴，最終卻又什麼都沒說出口。
此刻他心跳有些快，與此同時腦海中警鈴大作。
從前邢峙就很不好搞，為人強勢且不說，且居然會茶藝。
至於現在……現在他像是一下子成熟了許多，於是氣場更強勢了，整個人的壓迫感極強，給人的感覺更不好搞了。
經曆了四個月的曆練，他是不是已經習慣當彆人領導了？
他不會想要來領導我吧。
那可不行。
兩個人就這麼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四目相對，他們雙雙沒有說話，卻又好像用目光無聲交流了許多。
片刻後，旁邊的工作人員輕咳一聲，打破沉默。
“那個，兩位老師先敘舊。我在前麵的工作間等二位……
“那邊有水什麼的，需要什麼儘管找我。分詞還按先前的來。咱們先試幾次，沒問題就開錄！”
工作人員離開。
江黯依然捂著嘴。
而在他捂嘴之前，邢峙顯然看到了他麵上那滑稽而古怪的口罩。
一步步走到江黯麵前，邢峙略俯下身後，用帶著擔憂的眼神看向他：“臉出什麼問題了嗎？”
要不要這麼快看穿？
江黯試圖給自己挽尊。
“也沒什麼，就是不太好意思讓其他人看見。”
“不讓其他人看。那能讓我看看嗎？”
“…………”
“是過敏了還是——”
“沒過敏，就是太陽曬狠了。有幾場戲演的是我在太陽下和凶手追逐。那些戲很重要，會占很多時長，也拍了很久……到時候你看來就知道了。當然，前提是如果你想看的話。”
“當然想看。我會請全公司的人看，算員工福利。”
“看《凶》是可以，至於《金陵春》……”
江黯瞄邢峙一眼，捂著嘴甕聲甕氣地說，“你現在職位是執行總裁一類的？你這當總裁的，請你員工看你演床戲啊？奇奇怪怪的。”
說完這話，江黯沒聽見邢峙回話，便抬眸朝他看去。
然後他看見邢峙在看著自己笑。
那笑容笑顯得非常發自內心，與此同時還帶了點如釋重負的味道。
江黯問他：“怎麼了？”
邢峙注視著他的眼睛道：“好高興。”
“高興什麼？”
“你沒有和我生疏。我感到好高興。”
“……”
“江黯。”
“嗯？”
“我看看你的臉。”
“不要。”
“所以……戴著這樣既能擋臉，又不影響錄歌的口罩，不是為了不讓其他人看，隻是不想讓我看。為什麼？”
“…………彆老是那麼多問題。”
“好。我不問。讓我看看曬傷的嚴重程度好嗎？有做什麼治療沒？不要盲目去美容院。應該去三甲醫院的皮膚科。”
“……還教育上我了？”
邢峙走到江黯麵前，用手指勾起他的口罩。“我看看？”
“行行行，看吧看吧。”
江黯不耐被念叨，但又有點不自在。
於是在任由邢峙把他的口罩脫掉的時候，他皺起眉來，並且移開了視線。
好一會兒過去，邢峙都沒說話，江黯挪回視線，這便發現他一直在專注地盯著自己的臉看。
邢峙修長的指尖懸在江黯臉頰前，是一副想要觸碰卻又不敢的樣子。
“疼嗎？”
“有點刺痛。也有點癢。”
“錄完歌跟我去秦家的醫院。我現在聯係人。”
“……不去，已經好很多了。”
“江黯？”
“好了，錄歌了。彆讓人久等。”
反正邢峙看都已經看見了，江黯也不再理會的事，抬步走向了工作間，繼而與邢峙對了幾遍歌。
很快，正式錄製開始了，江黯與邢峙各自戴著監聽耳機，站在各自的麥克跟前。
麥克與麥克的距離頗為遙遠，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就並不近。
江黯從未與邢峙一起唱過歌，配合起來倒還算默契。
江黯先唱：“南城的煙火已散。化一場舊夢難酣。把過往揉成胭脂，還能再香？”
邢峙跟唱：“血色被戲台埋葬。舊戲在唇齒流淌。畫一幅丹青成像，也許能將他珍藏。”
之後兩人合唱副歌：“情濃如酒，向來苦澀灌於喉，灼了腸燒了骨肺腑再淬烈火。
“今春彆後，風雨卻為他人收，徒留香拂滿袖，原是情深不壽。
“思念也瘦，誰還取一顆紅豆，握了手生了熱再看著它冷透。
“錯許當年，欠他多少個春秋。衣衫舊，換做誰，守他百歲無憂……”
這還是江黯第一次聽邢峙唱歌。
他不知道邢峙唱歌竟這麼好聽。
邢峙的聲音低啞、有磁性、而又極富有感情。
江黯幾乎在轉瞬間，就被歌詞、被旋律、還有邢峙此刻看過來的眼神，重新帶進了《金陵春》的故事裡。
他想起了兩個人台上台下的對視，你進我退的追逐，想起了邢峙用血在後腰上寫下的字，想起了他殺青後目送他離開時自己的心情……
緊接著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江黯還想到了他們之間許許多多多的親熱戲。
在酒店套房內試戲時的第一次親吻；在劇組安排的房間裡一次又一次的磨合；以及他們在片場時當著無數鏡頭、導演、所有劇組成員的麵，以李屹南和冷玉梅的名義，一次次情不自禁地耳鬢廝磨……
也不知道是不是唱得久了，江黯感到唇舌間有些渴。
這個時候他的目光放到了邢峙的唇上，隨著唱歌上下滑動的喉結處，隨後目光落到了他的眼眸深處，最終又回到了那張一開一合的嘴唇上。
邢峙也在看江黯。
他先盯著江黯的眼睛看，其後幾乎是不可自控地看向了他的唇。
“胭脂香，太過滾燙。
“是深愛，或隻是兒戲一場……”
他們共同唱出這句詞的時候，盯的都是對方的唇。
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明明很遠，卻好像當著所有人的麵，堂而皇之地在錄音室裡接了一個吻。
第096章 第 96 章
“好, 咳咳……那什麼，感謝兩位老師的演繹。兩位老師可以和我們一起聽一遍。
“先聽一遍，然後我再說問題！還是不少細節要調整的！”
監製李洋如是說道。
李洋是音樂圈很有名、也很有天賦的製作人。
此刻他的語氣有些不自在, 隻因是個人都能看出錄音室裡的氣氛有多麼曖昧。
他心說這回可算是讓自己看見現場版的眼神拉絲了。
江黯回過神來, 琢磨出李洋語氣裡的不自在，有些不好意思了, 趕緊去到錄音室外, 與邢峙一起聽起了回放。
這裡節奏不對, 那裡走音了，江黯自己都聽出了好多問題, 覺得處處都是毛病，不由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李洋的旁邊站著聲樂老師阿梅。
過去一周裡, 江黯曾與她多次進行遠程連麥, 在她的細致指導下調整著每一句的唱法與細節。
此刻他自覺有愧於老師的教導，下意識回避了目光，臉也有些紅。
在演戲的時候，江黯收獲的基本上都是誇讚。
儘管唱歌不是他的專業, 唱得不完美太過正常，但這會兒他依然感到了幾分窘迫。
阿梅的目光來回在江黯和邢峙臉上轉。
麵上掛著慈愛的姨母笑，她開口安慰道：“我們是人, 不是機器，也不是AI，有瑕疵是正常的, 專業歌手都會走音呢！
“兩位老師都挺厲害的。江老師你看, 高音的地方, 你居然能用強混唱上去呢！至於邢老師那邊——
“邢老師，你的聲音條件相當不錯, 音色非常特彆，出唱片一定能大賣！不過確實能看得出你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尤其是副歌部分，我們要著重再練練。
“來，我們來試試用強混唱上去，儘量不要用假聲。你嘗試一下，腹部用力，共鳴不要在鼻腔，要用胸腔和頭聲！
“江老師，你方便幫幫忙麼？伸出手掌放在邢老師腹部位置，看他腹部有沒有變硬。硬了就代表用力了！
“來，邢老師，就唱這句‘思念也瘦，誰還取一顆紅豆’試試，來，上強混，腹部用力！胸腔要同步共鳴！
“來，可以，不錯，再給點頭聲，用額頭頂出來！使勁兒！來，頂出來！
“江老師，你手掌往下收緊，感受一下邢老師的腹部！再使點勁兒啊邢老師！喊出來！大聲喊出來！怒吼！用力！頂！”
邢峙、江黯：“…………”
江黯的手掌虛虛放在邢峙的小腹前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隻聽老師再道：“所謂的氣沉丹田啊，就是氣要沉下來，腹部一定要使勁兒，江老師那邊——”
“沒問題。他……他用力了，很用力了。腹部有鼓起。”
江黯硬著頭皮說完這句話，抬眸瞥了一眼邢峙。
邢峙恰好低下頭來，兩人的目光就這麼撞上。
下一刻，邢峙臉紅了。
江黯：“……”
——不是，他怎麼回事啊？
江黯的手下意識往回收，過程中手指不小心蹭過邢峙的腰。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癢癢肉，邢峙倏地笑了，腹部存的氣和力道一下子消失，副歌自然是沒能唱完整。
江黯睨他一眼，這回嚴肅起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腹部。
“嚴肅點兒，腹部用力，再試一次。”
“好。都聽江老師的。”
邢峙又唱起了副歌。
這一回江黯的手掌是真的貼上了邢峙的腹部。
江黯本是以極其認真嚴肅的態度，抱著幫助邢峙儘快提升的目標來做這一切的。
然而隨著邢峙唱起強混，他能感覺到邢峙的腹部肌肉一塊接一塊地鼓了起來，很硬、很有彈性……手感非常好。
這回換江黯臉紅了。
老師阿梅裝作什麼都沒看出來，隻是鼓起了掌。
“好好好，很好！等會兒再練幾遍，就可以錄了。我們可以多錄幾遍，挑個最好的！
“下麵我們再聊聊其他部分。主歌部分呢，兩位老師唱得其實已經很不錯了，現在我們在之前訓練的基礎上，再稍微加點細節啊。
“就比如開頭這句啊，‘煙火已散’，這個‘散’字，咱們來點氣聲，來點弱混，聽我演示一遍啊……”
如此，邢峙和江黯這一上午沒有真正錄上歌，主要是在練習室裡練習。
中午在工作室和大家一起吃完工作餐，兩人沒有休息，下午又練了兩個小時，這才正式開錄。
在練習室裡，江黯與邢峙配合得頗為默契，與早上唱的第一版可謂有天壤之彆。
然而正式錄製的時候，兩人之間的狀況很多，磁場好像一下子不對了。
他們的目光或看著對方的眼睛，或看著對方的唇，眼神拉絲，目光糾纏，整個錄音室都是曖昧的味道。
如此一來，他們的唱歌狀態自然受了影響。
後來監製李洋靈機一動，想到了辦法——
他找來一個巨大的擋板，和其他工作人員一起抗進工作室，然後放在了江黯和邢峙的中央，如楚河漢界般將兩人徹底分割開來。
無法看到彼此，這回兩人總算順利把歌曲完整地錄了下來。
為求效果最好，兩人一起多錄了幾遍，錄歌部分便算是完了工。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了。
吃過晚飯，江黯和邢峙去到休息室暫作休息。
聲樂老師阿梅給送來了兩杯自己泡的薄荷橘紅蜂蜜茶，說是能夠潤喉，幫助嗓子快速修複。
錄歌錄到現在，江黯確實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了。
晚上錄MV的時候，他肯定是唱不出來了，隻能表演假唱對口型。
邢峙的聲音也徹底啞了，江黯估計他的情況和自己差不多。
邢峙如今是個大忙人。
錄音休息的間隙、吃飯期間、以及現在短暫的休息時間，他都一直在通過微信、電話、郵箱，和不同的人溝通著不同的工作。
冷不防抬眸對上江黯若有所思望過來的目光，邢峙發出最後一條微信，然後把手機直接關了機。
“不好意思。有些緊急的事要處理。”
江黯搖頭，倒是微微笑著道：“不用道歉。又沒耽誤錄歌。”
邢峙有些不確定他的意思。“江老師——”
江黯擺擺手，很隨意地開口：“我們是來錄歌，來工作的，又不是來約會的。你有事情就去處理，不需要和我道歉。”
邢峙一下子皺了眉。
聽見“約會”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但也許現在江黯並不會願意和他約會。
可他又為什麼要提這兩個字？
他是無意的，抑或是……他有在釣自己、撩自己的意思？
身體略微朝江黯的方向傾斜了些許，邢峙試探性問道：“江老師，等錄製結束，我可以送你回家嗎？”
江老師大方對上他的目光，絲毫不接招。
“休息十分鐘，然後討論MV怎麼拍吧。有什麼想法和設計，儘管和我說。”
說完這話，江黯直接閉上眼小憩了。
至於邢峙，他側著身體，就那麼一直盯著江黯看。
他與江黯分彆了那麼久，隻看這一會兒哪裡夠。
邢峙不知道的是，閉上了眼睛的江黯，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不久前擋板沒拿來時，邢峙那張一開一合的、形狀很好看的唇。
四個月前，江黯已經確認了自己的心意。
他不是能輕易變心的那種人，儘管很久沒有見到邢峙，感情也不會說變就變，何況兩個人每天都聊著天。
但江黯也從來清楚，喜歡和適合是兩回事。
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如果三觀、性格不和，如果相處不舒服，也沒辦法走長遠。
所以江黯沒想和邢峙見這一次麵就怎麼著。
今天這一麵，他是抱著封心鎖愛、認真工作的態度來的。
此外，江黯最近的精神狀況其實並不是太好。
《凶》的劇本故事，以及拍攝過程，都帶給了他很大的負麵影響。
他被主角的情緒狀態所感染，整個人有點喪喪的，對人性失望、對社會感到不公、對失去的一切感到痛苦。
他成天渾渾噩噩的，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兒，當然也包括愛情。
可在看到邢峙後，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同起來。
尤其在看到他的眼睛、他的唇、還有他的喉結時，在意識到他的人就在身邊時……江黯那老僧入定般的內心有了波動。
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有一種想親吻邢峙的衝動。
他這才發現，他對邢峙的喜歡，應該能被稱為生理性的喜歡。
此時江黯閉上了眼，但他能清晰感覺到身邊邢峙身體的熱度，能聽見他呼吸時的聲音，還能聞見他身上的古龍水氣味。
想親吻他的念頭再次變得清晰起來，江黯用理智勉強壓製住了，於是另一種衝動變得更加難以抑製——
他想再看一眼邢峙的唇，或者眼睛也行。
邢峙這會兒……在乾什麼呢？
他如果能拿出手機繼續工作，我就能正大光明地瞄他了。
江黯終是忍不住了，倏地睜開眼。
他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邢峙望過來的目光。
他因此明白，在他閉上眼的時候，邢峙一直一直看著他。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他們先是對視，其後目光同時下落，又落在了對方的唇上，緊接著兩個人的喉結都不自覺動了動。
“江老師你——”
邢峙傾身上前。
然而還未他有下一步的動作，休息室的門開了。
江黯立刻正過身體坐直朝門口看去。
隻見這會兒推門而入的，不是彆人，居然正是聶遠山。
江黯有些驚訝。“聶導？”
邢峙隨即開口：“聶導該不會……是來給我們拍MV的？”
“兩位老師，好久不見！”
聶遠山笑著對兩人打過招呼，“我來客串一回MV的導演。電影的所有素材，現在隻有我看過，也隻有我最能知道，那些素材能怎麼和錄音室裡的對唱畫麵搭配得恰到好處！
“這首歌、這部MV，對電影的宣傳非常重要，等會兒也請兩位老師好好配合了。
“兩位老師是分手了是嗎？”
聶遠山語帶幾分揶揄地問，“那如果我今天安排一場吻戲，你們還能不能配合啊？”
第097章 第 97 章
問完話, 聶遠山先看向邢峙。“你怎麼想？”
邢峙看的是江黯。“都聽江老師的。”
“江老師，”聶遠山笑著看向他，“你怎麼看的？”
江黯想了想, 開口道：“我覺得不妥。”
“怎麼個不妥法？”聶遠山問。
江黯道：“這部電影的結尾是悲劇, 冷玉梅和李屹南也是悲劇，這一點就算我們不劇透, 觀眾也能大概猜到。畢竟那個時代的愛情故事, 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如果在MV裡一下子又吻又抱的, 太工業糖精了，那種山河破碎、風雨飄搖的氛圍就沒有了, 會破壞觀眾的觀感和對影片的預設，最終也許不利於票房。
“試想, 如果大家提前看到‘現世’裡的我和邢峙甜甜蜜蜜的HE……他們再看電影的時候, 就會有種預設，電影裡be了也無所謂，反正下輩子兩人好著呢。
“這一定會大大削弱電影結局給觀眾帶來的衝擊力。”
停頓了一下，江黯道：“我覺得搞點曖昧就好。類似於……我和邢峙走進錄音室, 遇到對方，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但又確實不認識對方。
“隨著錄歌的進行, 我們的情緒逐漸遞進。這個時候，MV開始電影畫麵，這代表我和邢峙想起了‘前世’。我們注視彼此的眼神、微表情等, 會跟著發生變化。
“我們到底有沒有想起‘前世’, 最後會不會走到一起, 可以留個開放式的結局。
“比如，當我錄完歌, 摘掉耳機，卻忽然發現身邊的邢峙消失了，我會想，我剛才是真的看到了那個人嗎？他是從‘前世’穿越來的，我看到了他的靈魂，還是我做了一場夢？
“最後我離開錄音室，走到喧囂的鬨市，在街道拐角不期然遇到了他，我們展開對視……
“這應該是一個比較不錯的Ending.
“當然，我隻是舉個例子，具體怎麼拍，我們再商量。”
聞言，聶遠山大笑，忍不住鼓起了掌。
他讚歎道：“江老師真不錯，以後我一定還要再和你合作一次。”
江黯狐疑地瞧向他。
“該不會你又在出考題？你分明沒打算拍吻戲。”
“確實是沒打算拍吻戲。”
聶遠山攤了攤手，實話實說道，“但我想看看你們聽到這話的反應。從我個人的角度啊，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和好的。不然到時候電影宣發……”
瞥見兩人的表情，聶遠山轉了話頭。“咳咳，那什麼，先拍MV吧！”
很快又有人來到休息室。
那是一直和聶遠山合作的攝影師。
四人一起就MV劇情、運鏡等一一展開了充分的討論，這才正式開拍。
江黯注重細節，聶遠山更是格外龜毛，對待MV有著對待電影的嚴謹，於是大家直接拍了通宵。
及至天亮，總算可以收工了。
邢峙找人送了豐盛的早餐過來，一行人在休息室吃完，這便各自散去。
回家的時候，江黯終究還是坐上了邢峙的車。
司機在前麵開車，江黯和邢峙並肩坐在後排。
不過兩人之間的距離挺遠，他們各自坐在一個皮椅上，中間小桌子上擺著各種零食和飲品。
江黯閉眼休息了一會兒，複又睜開眼睛。
這次他依然直接撞上了邢峙望著自己的目光。
“不睡會兒嗎？”江黯開口問。
邢峙搖頭，盯著他道：“想再看你一會兒。”
江黯伸手捏了捏衣服兜裡的口罩，不過最終還是沒有把它拿出來。
他隻是道：“我這臉都不能看了。有什麼好看的。”
“不會。怎麼都好看。”邢峙的語氣很認真，“江老師，先送你回家。你上午好好睡一覺。下午我來接你。”
“接我乾嘛？”
“去醫院看皮膚科。彆再拖了。”
“……”
“這件事上，你要聽我的。”
“你以什麼名義管我？”
“江老師說是什麼名義，就是什麼名義。”
邢峙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頗為深沉。
江黯不由側眸朝他一瞥，這便瞥到了他眼裡明顯的落寞。
思考了一會兒，江黯自認猜到了他落寞的原因。
他道：“我拒絕吻戲，不是不想和你接吻，對你有所抗拒什麼的，我是純粹站在專業角度考慮的這個問題——”
話還沒說完，江黯忽然感覺自己的解釋挺不對勁。
什麼“不是不想和你接吻”……
說的自己好像很想和他接吻似的。
雖然……但是……
果然，邢峙開口問了他：“所以，江老師想和我接吻？”
江黯：“……”
“江老師不排斥和我親近？”
“……”
江黯扭過頭開口道：“工作了那麼久，不累麼？閉嘴，好好休息吧。”
邢峙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重新側過頭，見邢峙果然閉上了眼，江黯倒是又皺起眉來。“誒。”
“嗯？”邢峙重新睜開眼，“怎麼了？”
江黯的表情變得嚴肅。“找個時間，好好談談。”
邢峙的眼神從始至終都很認真。“下午帶你看完醫生，我請你吃晚飯。吃晚飯的時候我們好好談談，怎麼樣？”
“行。”
“江老師——”
“嗯？”
“謝謝你。”
“忽然謝我什麼？”
“謝謝你的成熟、理智、包容……我還要謝謝你的喜歡，謝謝你給予我的所有。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睡吧睡吧。”
不久後，江黯到家了。
簡單洗漱完畢，他倒床就睡。
不過他沒有立刻睡著。
身體確實很累，但他的大腦卻莫名很清醒，真正睡著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了。
下午三點，江黯醒了過來，缺覺與作息紊亂讓他的頭很暈，下樓的時候有些渾渾噩噩，看起來非常萎靡不振。
見江黯醒了，張翠芸幫他熱好菜。
江黯緩緩吃著“午飯”，聽見張翠芸道：“邢先生一點鐘的時候給我打了電話，說他就等在附近，什麼時候你好了，告訴他一聲就行，他會讓司機把車開過來，然後帶你去醫院。”
“哦，好，知道了。”
江黯點點頭，看一眼時間，意識到邢峙已經等了他兩個小時，這便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快吃完飯的時候，想到什麼，江黯又有些狐疑地看向張翠芸，“張姨，你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
“他之前畢竟也在這裡住了很久嘛。”
張翠芸忽然有點心虛，“對了，小歲啊，邢先生最近沒住這邊，但款還在照付。
“這……你看，我什麼時候把錢還給他比較好？”
江黯更疑惑了。“什麼款？”
張翠芸“啊”了一聲，趕緊道：“他搬進來後，說我多乾一個人的活，要多給我付一份工資……邢先生沒有告訴你啊？”
“沒有，他統共給了你多少錢？”
江黯立刻皺起眉來。
張翠芸報了個數，江黯眉頭皺得更緊。“行，我知道了。”
“那小歲——”
“這錢我會還給他。至於之前你收下的，你就拿著吧，但之後不能再要。如果你缺錢，我會給你漲工資的。”
“抱歉啊小歲——”
“不要緊。不是你的問題。”
半個小時後，江黯再次坐上邢峙的車。
張翠芸提到的事，不免勾起了江黯心裡壓抑已久的怒火。
這件事提醒了他，在有些事情上麵，邢峙這個人有多不愛和自己好好溝通。
本質上他就是個專斷、強勢、甚至偏執的人，固執起來的時候簡直油鹽不進。
可在與邢峙對視一眼之後，江黯的怒意又不由有些啞火。
隻因此刻的邢峙看起來非常疲憊，他的眼眶通紅，眼白上甚至有紅血色，看來一直在熬著，根本沒有休息。
“你沒睡覺？”江黯問他。
邢峙道：“在彆墅區外等你起床期間睡了一會兒。”
“……”江黯板起臉。
“江老師——”
“自己的身體，自己要注意。不能仗著年輕就胡來。”
“嗯。我知道了。隻是……我想今晚把時間都留給你，和你心無旁騖好好談談，所以就把一些著急的工作抓緊先處理了。我可以在去醫院的路上睡會兒，不要緊的。”
“……”
邢峙這個人，背後做的事情比誰都要強勢。
當麵卻又裝得比誰都可憐。
偏偏江黯有些吃軟不吃硬，當著邢峙此刻那雙亮亮的眼睛，他一句訓人的話也說不出口。
歎了一口氣，江黯把墨鏡戴上，再把藍牙耳機塞上，決定這一路上不聽也不看邢峙，絕不接受對方的任何糖衣炮彈。
去醫院的路上，江黯藍牙耳機裡的音樂一首接一首地播放，不知不覺切換到了這次兩人錄的那首《前緣舊戲》。
這讓江黯回想起昨天錄歌，以及後來拍MV的全過程。
昨晚聶遠山采納了江黯的建議。
在他的編導下，MV呈現出來的效果會非常玄妙——
一開始是江黯獨自進錄音室錄歌，當他唱完第一句話的時候，錄音室裡忽然多了一個人。
餘光感覺到什麼，江黯側眸朝旁邊望去，這便望見了邢峙。
在江黯的注視下，邢峙很順暢地接過下一句唱了起來，兩人就這麼配合著展開了合唱。
他們素未謀麵，配合得卻格外默契，就像是相識已久。
隨著合唱的進行，江黯的眼神逐漸呈現出迷惘、哀傷。
他的腦子裡開始閃回一些片段，他意識到他似乎在前世就與那個人認識了。
不、不僅是認識，他們似乎還相愛了一場。
可他們的結局是什麼樣的呢？
江黯不知道。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空，因為他的內心陷入了惘然。
不知不覺間，一首歌錄完，江黯放下耳麥。
他迫不及待地朝邢峙看過去，想拉住他說些什麼。
可是邢峙消失了。
他突兀地出現，又突兀地消失。
這讓江黯感到，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他的一場幻覺。
同樣的故事也發生在了邢峙的身上。
他獨自進錄音室錄歌，看到了突然出現，卻又消失的江黯。
他認為自己見到了前世的愛人，他的靈魂穿越時空來到錄音室，和自己合唱了一曲。
可邢峙又不免擔心，自己剛才隻是做了一場夢。
——我見到的那個人，真實存在嗎？
——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這是MV裡江黯和邢峙這兩個人共同的想法。
屆時鏡頭會來回切換，把兩個人的這段故事講述清楚，營造出一種時空交錯、幻夢與真實交織的效果。
至於最後一幕，則是兩個人分彆離開錄音室，從方形寫字樓不同的兩邊，往同一個交叉點走的畫麵——
路燈照亮漆黑的路麵，邢峙與江黯兩人一個沿著寫字樓往前，一個沿著寫字樓往右。
不期然間，他們在拐角相遇了。
四目相對的刹那，遠方忽然亮起了煙火。
恍然間他們意識到，前世這樣的“煙火”，代表破碎的山河，代表接連不斷的烽火，代表冷玉梅被燒死的那場壯烈。
可如今太平盛世，煙火就隻是煙火而已。
——那麼，前世分離的那個人，今生有機會相守嗎？
最後那一幕太有宿命感。
今天淩晨拍到這裡的時候，江黯難免心生一種兜兜轉轉，他總能遇見邢峙的感覺。
導演喊了一聲熟悉的：“哢。”
可江黯知道一切不該就這麼結束。
他用了很大自製力，才阻止自己上前，給邢峙一個擁抱。
當初江黯出戲出的不容易。
可如今不過一首歌，不過看見了邢峙的一個眼神，他就好像又陪著冷玉梅過了一輩子。
歌曲太悲涼，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之後江黯感覺到有紙巾輕輕拭過自己的眼角。
他睜開眼，對上邢峙充滿關切的眼神。
“江老師，夢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我沒有不開心。隻是……”
“隻是什麼？”
“沒什麼，先去醫院吧。晚上再說。”
看完病，江黯跟著邢峙去到一家餐廳。
餐廳位於一家酒店的頂層。
邢峙包了場。
偌大的餐廳今晚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這是圓形的旋轉餐廳，牆全是玻璃製式的，能將整個城市的繁華儘收眼底。
萬家燈火如踩在腳下的繁星。
與此同時頭頂圓形透明穹頂外有真正的繁星。
江黯感到自己被星星包圍了。
這樣的風景很容易讓人的心情變得平靜。
江黯就在這樣平靜的心情下，注視著邢峙，說起他下午沒有說完的話：“……那會兒我在聽那首推廣曲的demo。想到冷玉梅的故事，我有點難過，眼淚是為他流的。
“與此同時我還想到，冷玉梅和李屹南的悲劇，當然有他們兩個人性格的影響，但主要是那個混亂時代的造成的。
“李屹南、冷玉梅，這兩個相愛的人，因為大時代、大環境，沒能走到一起。
“可現在我們生活在一個和平的時代，沒有戰亂、沒有敵軍、沒有顛沛流離、沒有迫不得已，既然如此，兩個相愛的人，又為什麼走不到一起呢？”
桌上一大堆精致的食物，江黯一口沒碰。
他隻是注視著邢峙問：“來吧，坦白局。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江黯，我去小鎮上看過你。趙導的微信，也是那個時候加上的。”
邢峙緩緩喝下一口烈酒。
辣與熱沿著喉嚨一路燒進他的胃裡。
輕輕呼出一口氣，他抬眸看著江黯道，“我看到了在電影裡扮演你妻子和女兒的人。那會兒你們三個在路邊吃粉。”
“那個時候你居然在？你……你總不會是在吃醋——”
“不是吃醋。我隻是想到，我才23歲，你已經29歲了。”
“什麼意思啊？你覺得我太老了是嗎？”
“當然不是，江黯，我從沒這樣想過。
“我想說的是，我這個的年紀，正是該拚事業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結婚生子這種事。‘兒子’‘女兒’，我腦子裡先前沒有出現過這些詞彙。
“所以在遇到你、不自覺靠近你、想讓你喜歡上我、想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江黯，一直以來，我忽略了你這個年紀也許會有的需求，直到看到你們三個吃粉的那一幕，我才意識到，如果沒有遇見我，你在這個年紀，或許是想要有個孩子的。
“如果你沒有被我掰彎，你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可和我在一起，你將失去這個機會。
“我內疚，自責，不知道怎麼麵對你。
“並且我知道，一旦和你說上幾句話，我就會自私地把這些問題再次拋到腦後去。
“我會自私地認為，你這輩子，其實有我一個人就夠了，你不需要有孩子，甚至不需要有朋友、親人……”
停頓片刻，邢峙再喝下一口酒。
“江黯，我對你是發自本能的喜歡。我根本沒法控製自己。我的本能告訴我，我該不顧一切地占有你，不讓任何人靠近你哪怕半點。
“可理智上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自私。那天我是強迫自己離開的。我……我很抱歉。
“一旦開始，就不要結束，否則不如不要開始。如果決定和什麼人走下去，我認準了，就不會再與他分開。
“這些是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可四個月前我食言了。”
第098章 第 98 章
邢峙這一番話, 算得上是剖開胸口，將血淋淋的心臟舉在手掌裡，放到了江黯麵前。
實在沒有想到他之前的“冷暴力”, 背後竟有著這樣的因由, 江黯的第一反應是哭笑不得。
緊接著他的心臟開始發酸發澀，像在江南的淋了整個梅雨季淋的雨。
江黯低下頭來不說話, 接連倒了三杯酒喝下。
在他要喝第四杯的時候, 被邢峙按住了手。
“這是威士忌, 濃度很高。你想喝的話，我給你換個度數低的果酒。”
“暫時不用。可以了。”
“那麼江黯, 先吃點東西吧？”
邢峙的手指猶放在江黯的手背上。
他已經足足四個月沒有見到江黯了，更彆提靠近他、親近他, 做出與他牽手之類的親密的舉動。
邢峙心裡想得厲害, 手指一時沒舍得鬆開。
直到江黯抬眸望過來，邢峙對上他的眼，這才總算慢慢把手收了回去。
然後他做了一個摩挲手指的動作，就好像在借此回味江黯手背的餘溫與氣息。
沒有人知道他這四個月是怎麼熬過來的。
在黃海邊忙項目期間, 他把江黯常用的那款木質調香水灑在枕頭邊，灑在床單上，這樣他就能欺騙自己江黯還在身邊。
他把江黯的各種照片、海報掛了滿屋, 他如果想江黯了，睜開眼就能看見。
他也很容易夢見江黯。
現實裡兩個人一東一西隔得很遠，夢裡他們卻極儘親密。
“邢峙, 就連我親爸, 都沒有就所謂‘傳宗接代’這類的事情提出過任何意見。怎麼你想得這麼多？
“我上麵有一個姐姐, 如果我不要孩子，她的孩子也可以繼承江家的基因。或者即便是我姐也不想要孩子, 這依然沒有任何問題。我們江家沒有皇位要繼承。
“你年紀輕輕的，思想怎麼這麼封建？怎麼就鑽起這個牛角尖了？”
“我不是封建，也不是鑽牛角尖。
“江黯，你太好了，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所以我會覺得……彆人能夠擁有的，你也應該要擁有。我不希望你的人生有任何遺憾。”
邢峙的眉頭皺得很緊。“你現在也專注於事業，沒有這樣的想法，可是以後呢？
“十年後、二十年後，你未必不會後悔。
“也許等你年紀再大一些，你會改變想法，認為自己應該有個孩子。當你垂垂老矣，你也許會後悔沒有後代能夠繼承你奮鬥來的一切。
“江黯，我不想成為那個會為你的人生帶來最大遺憾的人。”
深深吸了一口氣，江黯看向邢峙問：
“好。你的顧慮我已經了解了。所以，你現在是怎麼想的，不打算和我在一起了？”
邢峙幾乎是下意識地選擇了搖頭。
他深深看向江黯，眼神沉得像海，而他現在似乎就要被這片海淹沒了。
對上這樣的眼神的那一瞬，江黯感覺到他在向自己求救。
這讓江黯的心臟跟著縮緊。
隻聽邢峙再道：“四個月前那會兒，我無法預計見到你後我的反應，我怕自己會衝動，會不顧一切自私地把你留下。
“這件事在你的視角裡，是我疏遠你、甚至‘冷暴力’你。
“江黯，我讓你難過了，無論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我都不該這麼做，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對不起。至於現在……
“現在我想……我應該是需要你的幫助的。
“我其實也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走出這個僵局。”
隨著邢峙的自我剖析，江黯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不得不承認，邢峙那句“我需要你的幫助”，很讓他感覺到心軟。
——算了。誰讓對方比自己年紀小呢？
沉默著注視邢峙許久，江黯道：“那我們來做個假設吧。”
“好。”邢峙點頭，“不過是什麼假設？”
“人生假設，模擬實驗之類的。”
江黯道，“假設我們徹底分開了，假設我和其他人結婚了……邢峙，你還打算像之前說過的那樣，當所謂的我背後的資本之類的嗎？”
“當然。我可以是你商業上的夥伴，可以是你的影迷，還可以是你的朋友。”
邢峙的語氣尚顯平靜，表情依舊冷感疏離。
但尾音終究有輕微的、幾不可查的顫抖。
他驀地扣緊麵前的玻璃水杯，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來。
江黯繼續道：“好，假設我們之間存在合作關係，以後也許我會自己攢一個電影項目，自己當導演、當編劇，然後你會當我的投資人，當我的監製，或者製片人。
“那個時候呢……如你所想，我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或者一個帥氣的兒子。”
邢峙的臉色有些發白了。
江黯瞄他一眼，忽然道：“對了邢峙，我先問你件事。”
邢峙此刻的表情堪稱肅穆。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江黯問出的那句話是：
“你有沒有對著我的照片打過？或者想著我也行。”
邢峙沒有回避江黯此刻的眼神，大方承認道：“嗯，有。”
江黯繼續問：“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邢峙：“……拍《金陵春》第一場吻戲的時候。”
“最近一次呢，什麼時候？”
“錄MV之前的那晚。”
“嗯，好。分開的四個月裡，你在黃海做項目期間呢？”
邢峙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表情還繃著，氣質上還是那副冷感十足的樣子，耳根卻分明已經紅了。
江黯的臉也有點紅，但他強迫自己繼續問：“不需要回答得太過具體，大概頻次怎麼樣？”
“不算太頻繁，但也不算少。住院期間沒有。其餘時候……”
“好。我知道了。所以你對我，也有很強烈的生理層麵的喜歡。你覺得這種喜歡和欲望，會隨著時間淡去嗎？”
邢峙搖頭。“當然不會。”
江黯注視著他的眼睛道：“好，我們繼續之前那個假設。我結婚了，有了孩子。不過因為我職業的特殊性，我和妻子聚少離多，感情也許不是非常好。
“與此同時，我和你依然走得很近，在某個電影項目裡，我是主演、也許還會是導演，而你是我的製片人。我們待在同一個劇組，成天都泡在一起……
“坦白講，我對你的身體也很有感覺。
“那麼你覺得，在我們藕斷絲連，對彼此心猿意馬的情況下，某天有意無意趁喝多了，借著酒精的借口滾床單的概率是多少？有沒有百分之七八十？”
邢峙已經明白江黯想說什麼了。
他輕歎了一口氣，修正道：“百分之百。未來還有好幾十年。我控製得了這次，控製不了下一次，你說得對。”
“嗯，如果我按你給我安排的路走，和彆人結婚生子的話，很可能會出現的結果是——
“你當了我和我老婆的小三，而我是出軌的渣男，也許還會被安上騙婚的罵名。”
江黯道，“我可不想當渣男，那麼一旦分開，我肯定要把你的電話微信全部拉黑。畢竟要對現任負責，你說是不是。
“邢峙我問你，你要和我一輩子不往來嗎？”
邢峙當即伸出手越過餐桌，緊緊握住江黯的手，與此同時身體前傾，盯住江黯的眼睛。
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變得非常沙啞。
“江老師，江黯，哥哥，不許這樣對我。”
江黯沒答話，就那麼平靜地對上邢峙的眼睛。
兩人就這麼展開了無聲的對峙。
邢峙的眼裡始終下著雨。
江黯不為所動，目光無波無瀾。
最終邢峙像是敗下陣來，歎了第二口氣。
“好，是……我知道了，是我鑽牛角尖了，我—— ”
“你就是鑽牛角尖了。”
江黯抽出手，看著邢峙道，“等我年紀大了，會後悔，認為自己應該趁年輕的時候要一個孩子……
“確實，這種事有可能發生。但誰的人生沒有點遺憾呢？既要這個，又要那個，我還不至於那麼貪心。
“更何況這個問題並不是完全無解的。想要孩子，可以去福利院領養。
“再說你沒看近日的新聞吧，人造子|宮的研究已經慢慢走上正軌了，以後可以純靠科技生孩子也沒準。”
瞥一眼邢峙的表情，江黯喝了口果汁，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更加平穩一點。
其後他緩緩道：“邢峙，告訴你一件事，一直以來，我想當的都是清高的藝術家，可如果沒有流量沒有熱度，我或許根本接不到我想演的戲。
“所以前段時間，我一邊享受著和你上熱搜帶來的熱度，一邊卻又覺得這樣不夠‘清高’……
“我糾結彆扭，歸根結底是因為我既要又要，太過矯情。
“人生沒有那麼兩全的事。所以現在我想開了，熱搜也好，其他人對我的看法也好，隨他去吧。我守住自己的底線就好。
“當然，這個例子與要不要孩子，完全是兩回事。但我覺得道理是一樣的。最後……
“最後我還想告訴你的是，你剛才說的什麼你會帶給我‘最大的遺憾’，這話更是大錯特錯。
“沒法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也許這會是個遺憾，但這絕不會是我最大的遺憾。
“如果我有孩子，我當然會對他負責。但我知道，他不會屬於我，他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他不會是陪我到老、能每天陪我過日子的那個人。
“以後他有他的愛人要陪，他可以選擇他定居的城市，甚至國家，他不一定會和我生活在一起。
“迎接孩子到來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與他分開的準備。但愛人不會。
“邢峙，對我來說，陪我到老的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人，永遠是我的伴侶。
“所以，如果因為生孩子的問題，錯失一個適合我的伴侶，這才是我最大的遺憾。”
江黯說著這話，不知道什麼時候邢峙已走到了他的麵前。
而當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邢峙已經拉著他站了起來，然後一把將他擁進懷裡。
“抱歉，江黯，那我們現在——”
“現在？”江黯笑了笑，然後拍拍他的肩膀，“現在我們可什麼都不是。你自己親口當著鏡頭的麵說的‘分手’。我還是看熱搜才知道的。”
邢峙說那話，當然是被江黯逼的。
否則全世界所有人都要說江黯出軌。
這是江黯使的小詭計。
可邢峙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此刻他把江黯摟得更緊了一些。“那麼江老師，我重新追求你一次，好不好？”
“想開了？”
“還是會覺得內疚，對不住，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你剛才的預設有點問題。”
“有什麼問題？”
“我根本撐不到做小三的時候。你的婚禮現場，我應該就會去搶親了。”
“嘖。可真行。人家是搶新娘，你是搶新郎。”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搶新娘。你是我的新娘。”
江黯臉有點紅，一把掙開邢峙的懷抱。
大概是為了打破此刻有點曖昧的氛圍，他說了句玩笑話。
“什麼新娘？你現在最多就是個‘前夫哥’。”
江黯說的是現在流行的網絡用語，大家喜歡在網上發帖的時候把前任稱為“前夫哥”或者“前妻姐”。
然而現在邢峙的重點顯然不在“前”這個字上。
他的耳根忽然徹底紅透了。
“哥哥，你剛才說我是前什麼哥？”
江黯：“……誰準你喊哥哥了？”
“那麼江老師，你剛才說我是前什麼哥？”
“……”
“嗯？”
“嗯什麼嗯？想聽我叫一個比我小那麼多的人‘老公’？我還要不要麵子了？”
邢峙把這句話裡除了“老公”兩個字外的其餘文字，全都自動忽略了。“江老師，好哥哥，再喊一聲。”
“……行了，你回去坐好。”
江黯重新坐下了。
等邢峙深深吸一口氣，回到對麵坐下後，江黯扳起一張嚴肅臉。“我剛才說，伴侶對我來說，比孩子更重要什麼的……這個伴侶指的可不一定是你，你彆表現得這麼激動。”
“嗯。知道。”
邢峙看起來是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你讓我重新開始追你就好。”
“……”
“那麼江老師——”
“嗯？”
“之前那些不愉快……算是翻篇了嗎？”
“還沒有徹底翻完呢。這一頁是翻完了，不過還有一頁。”
江黯開口道，“這就是我讓你坐下的原因。我還有話要和你說。這件事恐怕要比孩子的問題嚴重很多。
“邢峙，無論是你選擇拍電影、接受秦家的生意、又或者彆的什麼，我希望你隻是為了你自己，而不是為了我。
“我不希望你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做任何違背我本人意願的事。我不希望因為我，你不得不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
瞥見邢峙的表情跟著變嚴肅，江黯再道：
“兩個人在一起，脾氣性格肯定都要互相遷就、互相做出讓步，這是正常的。
“但如果某一方為另一方付出過大的犧牲，會讓這段關係失衡，最終為這段關係的破滅埋下隱患和伏筆。
“換句話說，邢峙，我不希望你過得不開心。你一昧為成就我的夢想犧牲，讓自己活成工具人之類的，這是不對的。
“其實這個道理你懂，你寫的《殺死偶像》就是這個意思——
“當一個人為另一個人付出過多，總會有一天，他會認為從那個人那裡得到的回饋遠遠不夠，而那個時候，就是因愛生恨的時候了。
“造謠我扔吉他、還有黑我電腦發布那篇自白書的人，他就是這樣。他是典型的粉轉黑，曾經有多喜歡我，後來就有多恨我。”
第099章 第 99 章
這一晚, 與邢峙吃完一頓飯後，江黯被他送回了家。
次日江黯去了工作室。
他約了一位名叫蘇溪北的編劇開會。
過去四個月裡，江黯人在西南地區待著, 但他並不是隻在拍戲。
拍戲的同事, 他還在忙《遺失的空間》的這個項目。
這個項目有關於他和秦振的賭約，江黯非常重視。
項目的另一個負責人是陸綸。
事實上這個IP最早就是他買的, 多年來他求爺爺告奶奶, 四處輾轉, 總算，秦振肯投錢, 電影可以立項了。
這四個月裡，陸綸負責找導演、安排試鏡、拉演員進組、找服化道團隊、找場務、找宣傳團隊等等。
江黯負責的事情則比較具體。
他親自找到了蘇溪北女士擔任編劇, 這四個月裡一直在通過遠程溝通的方式, 與她一起打磨劇本。
在網上與蘇溪北交流了四個月，今天江黯才正式與她見麵。
陸綸也參與了這場會議。
江黯得以與他確認項目其餘工作的進展，順便和編劇一起，帶著他把劇本的最終大綱過一遍。
會上江黯把段南聲也叫了過來。
段南聲會出演男主角。
江黯叫上他, 無非是為了他參與劇情討論，以便對劇本、對角色做到有足夠深刻的理解。
會上，眾人先一起過劇本大綱, 之後再一起過項目進展。
按陸綸的意思，項目的前期籌備基本順利，該找的人, 他都找齊了, 之後會約江黯把暫時敲定的演員再過一遍, 沒問題的話，就與他們把合同簽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 是錢。
秦振占投資的大頭，他出的錢其實已經足夠多了。但他不可能當冤大頭，無底線地付錢。因此他的出資額，在一開始就定下了上限。
然而這是非常燒錢的科幻片，陸綸又不願敷衍了事，仔細做了預算後，發現資金還有缺口。
江黯有點覺得秦振是故意的。
拍什麼不好，非弄了個燒錢的科幻項目……
搞不好他就是想看自己輸。
不過江黯畢竟還是對這個電影感興趣的，他本來就非常喜歡原著小說，當下也沒有抱怨，隻是問陸綸：“資金上還有多少缺口？”
“6億。”陸綸道。
江黯幾乎倒吸一口涼氣。
陸綸再道：“我和特效團隊已經聯係好了，檔期也做了預訂。他們的技術絕對是國際頂尖的。也隻有他們才能呈現處我們想要的效果。我們目的畢竟是打造一個頂級的國產科幻片，是要與好萊塢對標的——”
“行，打住，先過一下費用明細吧。”江黯道，“咱們先一起看看哪裡能省。”
把段南聲等人員支走了，江黯與Ada，還有工作室的財務總監一起，詳細把預算核對了一遍。
然後江黯發現六個億還是保守的。
缺口足足有六億，並且這還是陸綸已經拉了其餘能參與投資的聯合出品人的情況下。
江黯當即再問：“除了這些，還能要到其餘投資嗎？”
“很難。”陸綸道，“這已經是我努力四個月的結果了。不過還有兩家，也許有意向。
“其中一家你熟，跟明宇電視台有關。明宇電視台旗下正在推一個APP，叫明宇娛樂，是一個網絡視頻平台。他們現在的首要目標是把APP進行推廣，把流量做起來。
“明宇娛樂既是平台，又會自製電影、電視劇、綜藝等，當然也會參與投資。
“之前我和他們簡單聊過，他們似乎有點興趣，不過沒有給明確答複。我會抓緊時間與他們再接觸一下。”
“明宇參投的話，一定有條件。”
江黯道，“他們應該會要求，電影上流媒體之後，隻能由明宇娛樂獨家負責。這倒是可以接受。”
陸綸點頭道：“嗯。確實是這樣。不過咱們的金額缺口畢竟不小，所以不太容易談。我儘量吧！”
聽著陸綸的話，再看著預算表上的數字，江黯不免有些頭皮發麻。
他很早以前就想過，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自己做一部電影。
演員的話語權太過有限，所以他要當製片、當監製，做一部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電影。
但江黯一直以來想的，從來都是拍一部小成本的文藝電影，不必考慮票房，隻為自己高興的那種。
他也不料，自己竟會陰差陽錯地接手這麼大的一個項目。
不過江黯決定把這視為挑戰。
他當即看向陸綸道：“那就儘快吧。咱們盤子大，當然越早敲定一切，越早開機越好。有什麼需要我這邊做的，儘管開口。”
接下來的時間裡，江黯除了日常的健身、看書、練字以外，主要在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看劇本。
這幾個月以來，他陸續收到過不少劇本。
不過江黯並沒有挑到合心意的，再加上時間不合適，於是通通拒了。
至於第二件事，便是他還得繼續與蘇溪北一起打磨劇本細節。
原著相對較短，並且設定上偏向於軟科幻，沒有太多硬核的科學底子做支撐。
於是江黯找了父親江城遠幫忙。
江城遠聯係了X大數學係、物理係的同事擔任江黯這部電影的科學顧問。
這些同事對故事挺感興趣，又自發聯係了中科院相關的研究小組。
專家們組成了顧問團，大家一起集思廣益，也就讓江黯的劇本細節變得更加紮實起來。
江黯甚至因此還掌握了不少物理學和數學的相關知識。
與此同時，江黯了解到陸綸那裡又找了幾個很老牌、觀眾緣很好的演員，他們全都答應了加入項目。
現在萬事俱備，隻差錢了。
這些日子，江黯時不時也會與邢峙見麵。
邢峙在履行約定——正式追求江黯。
這次他不玩套路，不搞陰謀陽謀，完全按正常人的那套，送禮物送花，以及找江黯吃飯看電影約會。
當然，每當收到禮物，江黯都會還禮。
偶爾他也會送花給邢峙。
不過兩人都挺忙，約會的時間也就並不多，並且主要以約飯為主，其他的能免則免。
兩人之所以呈現出這種狀態，並不是單純地沒有就江黯在“坦白局”那晚提出的問題達成一致。
問題的根源在於，他們兩人三觀、對人對事的看法還太過不同。
所以這次他們決定循序漸進，等充分了解彼此了，再決定要不要繼續。
他們不該像之前那樣，以草率的方式直接住在一起。
關於缺口6個億的事情，江黯並沒有對邢峙提。
首先邢峙現在手裡根本沒有閒錢拿來投資，他的錢專項專用，全都得用在黃海的項目上。
其次，江黯並不想在這種事情上依靠他。
和秦振的賭約也好，6個億也好，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想自己解決。
就這樣過了兩周，陸綸來江黯家裡找他，告訴了他與明宇電視台那邊最新的溝通結果。
“是這樣的江老師，明宇娛樂，這個APP是由明宇電視台和星輝資本共同出資成立的。
“現在星輝資本呢，有意向投資咱們的電影，他們完全出得起6個億。不過他們有條件。”
“什麼條件？”江黯問。
陸綸麵露幾分尷尬，但還是開了口。
“是這樣的啊，星輝資本自己沒有什麼具體的產業，主要負責投資，除了娛樂圈，還有餐飲業、房地產等等。《金陵春》這部電影，他們也參投了，比例還不少。”
江黯點頭。“然後呢？”
陸綸道：“現在他們那邊的意思是這樣的啊，你和邢峙分手的事，讓他們對《金陵春》的票房產生了擔心。
“電影預計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上映，你和邢老師……”
“該不會我和邢峙複合，他們就願意投資吧？”
江黯有些頭疼。
炒CP造假的事，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隻聽陸綸道：“這倒不是。不過，他們想讓你和邢老師參加一個綜藝。”
“什麼綜藝？”江黯很警惕。
《愛演才會贏》之後，他對自己發過誓，再也不要參加任何綜藝。尤其是明宇電視台的。
陸綸解釋道：“綜藝叫《你好，前任》，這是一檔情感觀察類的綜藝，看嘉賓們有沒有可能複合的。
“所以呢，參加綜藝的嘉賓們兩兩一組，要麼是離過婚的明星夫妻，要麼是分過手的明星情侶。
“這部綜藝會由明宇電視台製作，不過隻在APP端播放。他們做這個綜藝的目的，其實就是推廣這個APP，將視頻平台做大做強。
“他們找上你和邢老師，無非是為了你們的流量。
“靠你們把觀眾吸引過來，觀眾們下載APP，注冊為會員，如果他們後麵的其餘節目質量能跟上，也就能把觀眾留下……如果留存率足夠高，他們投6個億，是不虧的。
“更何況這6個億其實本質上是電影的投資，我們的電影要是賺錢了，是要給他們分賬的。
“害，這些可惡的資本家——”
“嗯，我和邢峙如果不複合，他們目的也能達到。如果我們在節目上複合，那就更好了，到時候《金陵春》也穩了，星輝資本穩賺不賠。”
江黯附和道，“確實是可惡的資本家，真會做生意。”
陸綸惦記《遺失的空間》這個IP已經很多年了，再不拍就要過期了，到時候他買IP的錢也得打水漂。
觀察了一會兒江黯的表情，他試探性地說道：
“這個綜藝啊，它是一個真人秀，會在你和邢老師住的地方安裝很多攝像頭，如實記錄你們的相處過程。
“不過不在家的時候，你們可以正常工作什麼的，節目完全不會影響你們的正常工作開展。
“當然，如果你們允許，節目組也可以適當在工作場所進行一些跟拍。
“與此同時呢，節目組會設置一個觀察室，觀察室裡的嘉賓，會就你們的日常相處進行一些討論，還會給出一些建議，用於改善你們之間的關係。
“畢竟，願意上這個節目的明星嘉賓，主要還是抱著與前任重歸於好的目的來的。
“所以，觀察室嘉賓們給到的意見，包括視頻彈幕，以及網絡平台上大家的點評，都會實時給到你們，你們可以選擇聽取意見，做一些相處上的改變。
“江老師，節目組那邊呢，我問過了，那邊的PD說之前就和你合作過，很有意願和你再次合作。他們也會同時對邢老師那邊發出邀請。
“是這樣的啊，我覺得你和邢老師，還是互相喜歡的吧？你們可以考慮上這個節目試試。
“主要是啊，這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觀察室裡的嘉賓，有一到兩個明星，但其他成員，都是有名的兩性情感作家、心理學教授之類的。也許他們會幫你們修複關係呢！”
江黯沒說好，也沒說好。
他隻是把Ada叫過來一起做起了商量。
之前江黯參與《愛演才會贏》那會兒，Ada和明宇台的一個PD混得比較熟，當即和他打電話溝通了這件事。
隻聽PD道：“哎呀，現在節目還在前期策劃的階段。咱們的主策劃啊，當初還是看到邢老師和江老師分手的新聞，才想到要做這樣一個節目。
“她可是[質安大隊]的忠實擁護者。沒有江老師和邢老師，這個節目都會失去意義！”
Ada趕緊打斷他：“彆扯犢子，說正經的！”
“咱們的主策劃真是看他倆分手熱搜得到的靈感！她也確實是兩個人的CP粉！
“咳咳，另外Ada老師，你想啊，現在國外呢，是有過這種綜藝，不過反響一般。至於咱們國內，這種綜藝可是前所未有呢！
“普普通通的戀綜，國內的觀眾估計也看膩了，和前任上綜藝，這才有意思呢，更何況是明星前任，你說是吧！
“靠著‘前任’的噱頭，再靠江老師和邢老師引下流，咱們節目一定能火，到時候咱們視頻平台也能火！最後《金陵春》也一定能賺錢！大家一起賺錢，多好！”
Ada不接茬。“餅畫得真大，但據我所知，分手、離婚的明星情侶，大部分都撕得很難看。你確定能請到他們？
“該不會，隻有請到邢老師和江老師，你們的節目才能做得起來？
“畢竟你們需要以他們兩個為‘誘餌’，才能說服其他明星上節目。畢竟，哪怕是假裝一下，他們還能跟著江老師和邢老師小火一把，賺點流量和通告費。”
“Ada老師你放心，不弄虛作假，這是我們明宇台的宗旨！我們一定會找到和平分手、願意與前任重歸於好的明星情侶！我們絕不搞在節目上‘假複合’的把戲。
“目前我們已經接觸了幾對，他們都有意向。我可以把他們的信息發給你的。
“是這樣的啊，這幾對分手情侶，也並不完全是抱著複合的意願來的。
“他們有的確實是想複合，有的則是覺得當初分手分得有遺憾，再與對方見一次麵，就可以彌補遺憾。
“還有的分手情侶，隻是想通過這個節目，再和對方相處一次，目的是把對方當做鏡子，看到自己身上真正存在，但當初不願承認、不敢麵對的問題。
“這樣一來，他們可以避免在下次戀愛中犯同樣的錯誤，或者說他們可以真正認識到自己，正視自己的真正需求。
“本質上，這其實是個自我發現、自我修複的治愈節目。
“Ada老師，我解釋得夠詳細夠真誠了吧？
“不如這樣，你在哪兒，我們直接麵談合作細節，好不好？”
第100章 第 100 章
Ada把明宇電視台的那位PD直接約到了工作室。
會議室內, PD帶來了項目企劃書，聲情並茂地推銷起了他們的節目，並懇切地請求江黯務必參加。
江黯從個人的角度出發, 當然不願意參加綜藝。
之前的《愛演才會贏》跟演戲有關, 他能體驗編劇、導演不同角色，也能去舞台上過戲癮, 何況他還能為工作室簽到藝人, 略過中間被那位副導坑的事不提, 整體上他還算開心。
但這回太過不同。《你好，前任》是個真人秀, 會360度全方位無死角地，將江黯平時的衣食住行、與邢峙相處的所有細節, 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觀眾麵前。
江黯平時連采訪都很少接, 他從不願在鏡頭前談及任何個人有關的家庭、父母等等方麵的隱私話題。
他更加一萬個不願意接這種通告。
但現在這已經不是江黯一個人的事了。
6個億沒法到位的話，關於《遺失的空間》這部電影，前期所有人的努力，都會打水漂。
所以江黯沒有貿然拒絕。
在PD離去後, 他拉著Ada、王語疏等人一起開了個會，圍繞參加《你好，前任》的優缺點展開了討論。
優點之一, 當然是那6個億。
投資公司做這個決定做得並不輕率。
拍板做決定的是這家公司的CEO。
他看過陸綸交出去的最終版劇本大綱，以及陸綸展示的江黯帶著編劇和中科院一幫教授開會的部分視頻。
此外，這位CEO還研究過江黯之前參加綜藝時出的那幾個精品短片。
CEO對江黯的能力、投入度、認真程度、以及魄力全都非常認可, 這才做出了現在的決定。
但他畢竟在《金陵春》裡砸了大錢, 讓聶遠山建了一整條民國風情街, 他當然不願在這部電影上有任何損失，事實上這也關係到他的年度KPI考核。
所以他提出條件, 想拿到投資，江黯必須參加真人秀。
在他看來，真人秀應該會在電影上映前播出，這完全可以當做是電影的宣傳手段之一。
江黯倒是對此持保留意見。
“資方唯利是圖，沒有遠見。這種綜藝會破壞演員的神秘感。到時候觀眾看《金陵春》，想到我們在真人秀裡的表現，會出戲的，這真的會有利於票房嗎？”
Ada開口安慰了他。
“你和邢峙的演技足夠給力，電影裡你們民國時期的扮相，也與生活中差彆非常大。
“所以關於觀眾入戲的事，我覺得你不必太過擔心。
“你們倆參加的綜藝相對來說已經非常少了。
“事實上，隻要參與綜藝的頻率不要太高，不在節目上裝怪耍寶，給觀眾留下太過深刻的固定印象和人設標簽……不至於會影響電影效果的，尤其是在演員演技足夠好的情況下。
“另外，對資本和創作團隊來說，比起觀影瑕疵來說，大家更擔心的，會是這部電影不能被廣大人民群眾知道。黑紅也是紅，起碼被人看見了，算是話糙理不糙。
“戀愛綜藝有強大的受眾基礎。通過綜藝推廣電影，其實不失為一個好手段。
“最後，我還能想到另一個好處——在這個真人秀裡，你可以組個周末熟人局，這樣咱們工作室新簽的演員們就能在節目裡刷個臉，算是蹭個熱度。
“比如段南聲，他不僅能刷臉，還能順便宣傳一下即將開拍的《遺失的空間》呢。”
關於Ada說的一切，江黯沒說讚同，也沒說不讚同。
他隻是默默想到了這個真人秀的另一個好處——
觀察室的嘉賓們。
江黯不敢再像之前那樣，稀裡糊塗地進入到一段親密關係中，他想循序漸進，搞明白兩個人的問題所在，免得重蹈覆轍。
可平時他和邢峙兩個人雙雙都太忙，能夠交流的機會太過有限，以至於他們現在的關係陷入了僵局，有些停滯不前。
如果節目組真能請到靠譜的戀愛與心理學專家，也許真能幫他們改善關係。
與此同時，觀眾們的彈幕、評論，或許也能點醒他和邢峙，讓他們意識到純靠自己很難發現的問題。
但是江黯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讓一群人對自己的感情生活指指點點、肆意評論的準備。
畢竟網友們擅長放大細節，還擅長腦補，搞不好會讓他們之間的裂痕加深。
此外，江黯也並不確定，邢峙是否願意讓那麼多人帶著審視的態度，來麵對他倆之間的感情。
江黯非常能想象邢峙的茶言茶語——
“我的陰暗麵，隻想展示給哥哥一個人看。”
思及於此，會議室裡的江黯不由笑了。
Ada眼尖，看見了。“小黯，怎麼突然笑起來啦？”
江黯：“……”
Ada一副過來人的表情。“嘖嘖，想起邢老師了是吧？話說小黯，你想聽我給你說點心裡話嗎？”
江黯收起笑，點了點頭。
Ada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下來。
把其餘工作人員支出會議室，她看向江黯道：“小黯，我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演戲。其中一個原因是，演戲的時候，你可以做彆人，而不是自己。
“你可以借著角色，把個人憋在心裡的情緒發泄出去，本質上，這是因為你很難在現實世界，堂而皇之地宣泄出內心深處的一些東西。對嗎？”
Ada確實了解江黯，講話一針見血。
尚且年幼的時候，江黯和父親之間的矛盾非常深，他不滿父親，會對他擺臉色，也會與他犟幾句嘴。
但江黯從來沒有與他發生過激烈的爭吵，也就從未表達過自己真正的訴求。他一直把情緒壓抑在心底。
江黯之所以這麼做，當然是因為顧及母親。
母親的身體本就不好，他不想母親太過操心。
直到拍了處女作《追夢少年》裡的叛逆吉他手，他才發現，通過角色來宣泄情緒，是一件多麼暢快的事。
自那之後，江黯很快就出名了。
無數雙眼睛開始盯著他，時刻都有鏡頭跟隨著他。
他已經算是不太在意鏡頭的那種明星了，喜怒都掛在臉上，並沒有太過壓抑自己。
可依然有很多情緒、很多內心話，是他無法輕易宣之於口的。
畢竟在這個時代，稍有不慎，一句話就會被無限放大，被解讀出無數種含義。他得萬分小心才行。
被雪藏那幾年，反而是江黯活得最自在的幾年。
可最近幾年他複出之後，再度活在了一個框裡。
他隻能借一個個角色，宣泄藏在靈魂深處的真實情緒，以及不能對外人道的隱秘渴望。
上前拍拍江黯的肩，Ada開口道：“你活得很緊繃，在意的東西也很多，這些我通通知道。
“其實啊，什麼演員不能上綜藝，上綜藝會掉價，什麼觀眾有可能會因此看不進電影的說法……你不要太在意，也不要被這些言論綁架。
“現在是互聯網時代，就算不上綜藝，又有幾個明星能真正保持所謂的神秘感？
“所以小黯，不必活在框裡，你坦率地做自己就好。
“人生短短幾十年，沒有人能保證，每一次決定都是絕對正確的。你不需要有太大壓力。
“如果你覺得這個節目的宗旨還可以，不妨就去玩玩兒看。
“我聽PD說，他們會設計一些特殊的約會項目。
“所以，你不妨就把這當做是一個可以和邢峙深度了解彼此的好機會。
“也許這會是一種特彆的情感體驗，能有助於你精進演技呢？”
話到這裡，停頓良久後，Ada頗為鄭重地開口道：
“小黯，你一直在鏡頭前演彆人，不妨這次就在鏡頭前真正做一次自己試試。你不需要顧慮太多。”
江黯有點被說服了。
思考了一會兒，他對Ada道：“剛那位PD說會再找邢峙那邊聊聊，等他那邊的答複吧。我再想想。”
散會後，江黯難得刷起了回微博。
他點進了[質安大隊]的超話。
這期間他是捂著一隻眼睛看的，類似於想看鬼片又不太敢看時的那種自欺欺人的狀態。
自從和邢峙分開後，江黯就不太敢點進來看見大家的評論了。因為他覺得慚愧、覺得內疚。
這會兒江黯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倒是很意外地發現，網上居然有了他和邢峙會參加《你好，前任》的消息。
很快江黯反應過來，這是節目組在溜他們，利用他們獲取流量與熱度。
超話的大家當然很期待兩人合體，但又不敢對此抱任何希望——
[兩個寶寶都是不喜歡上綜藝的，這可怎麼搞？]
[江黯起碼還在拍電影，邢峙已經很久沒進組了，我聽說他在黃海搞項目，感覺他要息影從商了，真的，我已經哭了好幾個月了，嗚嗚嗚嗚，我哪還能指望他上綜藝啊]
[我靠我靠不是吧？我的CP不能就這麼BE啊，我的精神食糧啊啊啊啊啊]
[還記得他們的這個吻嗎？過期的、裹著毒的那種糖]
……
江黯的共情能力太強，看著看著，他不由也跟著難過起來。
繼續往下翻，他看到了CP粉剪的一個視頻。
這個熱度很高的視頻的開頭，是江黯胃痙攣那天，邢峙戴著墨鏡從醫院急診室接上他的那一幕。
之後視頻展示了兩人官宣時的微博文案，並接連放了星星與流雲這對情侶吊墜的特寫照片。
視頻再往後，是江黯和邢峙兩人共同VG接受采訪，並當著鏡頭的親吻與耳鬢廝磨的視頻。
緊接著是兩人在地下車庫被偷拍的那張“疑似車|震照”。
視頻繼續往後，是他們在東海之上的求婚直播，是整個《金陵春》期間，他們無數次被拍到的出雙入對的上班圖、下班圖。
再下一幕，視頻放的是他們在綜藝舞台上，臨場發揮出的特彆版《觀音橋》。
那會兒邢峙堂而皇之地脫光了江黯的衣服，在無人見到的沙發背後，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身體曾有過怎樣的親昵。
視頻快速轉場。
接下來到了主持人秋若蘭宣布，江黯打敗了施楠的那一幕。
江黯從燈火閃耀的舞台走至漆黑一片的觀眾席。
然後他看到了在那裡等他的邢峙。
邢峙拉著他的手穿越無數觀眾，走向不被燈光照見的黑暗深處，一張極為出圈的“私奔圖”自此誕生……
可惜所有這些視頻，配的音樂都是《真相是假》。
一切或真或假的甜蜜，都在視頻的最後一幕中戛然而止——
那是邢峙當著鏡頭的麵親口承認的那句：“我們已經分手了。”
江黯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這個視頻把他看emo了，內心潮濕一片。
視頻前期放的內容，其實大部分都是他和邢峙炒CP時期的內容，確實“真相是假”。
可現在江黯回看這一切，總覺得那個時候他和邢峙其實都早已動了心。
所以也許……真相本該是真。
[信女願減肥20斤，換我的CP能上《你好，前任》]
[+1]
[+1]
……
江黯用小號在彈幕上跟了一個：[+1]
然後他給Ada發了微信：【我決定了，可以接這個綜藝，不過還是要看邢峙那邊的意見】
·
當日下午，宋思柔接到了節目組的電話。
事關江黯，她沒輕率做出回應，而是將此事告知了邢峙。
再晚些時候，邢峙便和宋思柔一起在公司的會議室，見到了來自節目組的PD。
見到這位PD的時候，邢峙一眼認出了他。
之前他當過《愛演才會贏》的PD，這次則會參與到《你好，前任》這個真人秀中。
“江老師已經答應啦。”PD問邢峙，“所以邢老師呢？你願意加入我們嗎？合約我們可以馬上開始談。”
宋思柔看向PD，直言不諱道：“你給邢老師說，江老師答應了。在江老師那邊呢，你一定會說邢老師已經答應了，總之兩頭忽悠就是了，我說的對伐？”
“江老師真的答應了！”
PD把自己的微信頁麵調出來，展示給了邢峙和宋思柔看，“喏，Ada老師親自回複的我！”
這個時候邢峙手機一震，收到了一條微信。
點開一看，是江黯發來的：
【關於那個節目，我隨便答應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和意願，你按自己的想法來，不用在意我的決定。無論你參不參加，都不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
邢峙淡淡一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打字回複：
【江老師，我願意】
想到什麼後，邢峙望向手機屏幕的雙眼，呈現出了非常明顯的深情：
【江黯，謝謝你願意嘗試著和我修複關係。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多麼不容易，我很感激，也很感動】
邢峙之所以會用到“感激”“感動”這樣的詞彙，當然是因為在他的視角裡，江黯是為了他才這麼做的——
理論上，江黯是不可能參加真人秀的。
這不符合他對自己“清高藝術家”的定位和要求，也不符合他一直以來不願意展示隱私的個性。
可江黯居然答應了。
這隻能說明，他很在意邢峙、很喜歡邢峙、很重視邢峙。
是以哪怕違背原則，他也願意做出嘗試，看能不能在第三方專家教授、以及無數觀眾們的幫助下，修複與邢峙之間的關係。
看到這兩句話後，江黯自然也明白了邢峙的意思。
他甚至錯覺自己看到了邢峙看向自己時，那雙明亮清澈、無辜、而又深情的眼睛。
江黯開始變得心懷愧疚。
邢峙給出的回應實在太過赤誠。
這讓他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提那6個億的事兒。
——嘖，他不會以為我答應參加真人秀，隻是為了錢吧？
兩周後，江黯簽完了一係列合同。
那6個億算是基本落實了，會分批打過來。
再兩周後，《你好，前任》這個真人秀，正式開始了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