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謙神色平靜,微微低頭拱手道:“若不是我這一聲費師,費先生即便不會死在金陵,恐怕也絕不可能能夠離開。”
費宣怔在原地,半晌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才吐出一口濁氣,喃喃道:“你京兆杜氏,世受國恩啊…”
杜謙麵色平靜:“費師,我所作所為,沒有一件事與朝廷相悖,更沒有一件事對朝廷不利,朝廷現在這個局麵…”
“難道是我杜謙在江南所為導致的嗎?”
“反而…”
杜謙歎了口氣道:“是我在替朝
廷,收拾江南的爛攤子。”
此時,冬天的寒風吹來,讓二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杜謙把兩隻手攏在衣袖裡,抬頭看著費宣,長歎了一口氣:“費師,國家頹喪如此,我救不了朝廷。”
“費師你可能想要救一救朝廷,但是閔相也沒有給你這個機會。”
“長鯨漸落。”
杜謙閉上眼睛,默默說道:“咱們各行其道罷。”
杜謙這個人,是很矛盾的,
他少年時候就清晰的看到了大周王朝的腐敗墮落與無可救藥,並且那個時候就已經斷定,國家崩滅,隻差了一個引子。
他救不了,也不會有人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去救。
另一方麵,雖然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朝廷的腐朽,但是杜謙以及他的家族,又的的確確是舊王朝的既得利益群體,因此他從沒有想要去反抗,或者是毀滅這個朝廷。
他隻是…靜靜的看著這個龐大的王朝,漸漸死去。
同時,注視到了另外一株新芽。
儘管這株新芽未必能夠長成,他杜受益未必就能夠未卜先知的押中寶注。
但是身為世家子弟,該下注還是要下注的。
反正偌大一個杜家,又不止他這一個子弟,將來真正天下大亂了,彆的杜家人說不定會看上彆株新芽。
甚至,哪怕是朝廷最終真的挺了過來,乃至於恢複了統治,甚至完成了中興,在江南作亂的,也不過是他杜謙一個人,最終死掉的,也不過是他這一個小家,五六個人口。
對於龐大的杜家來說,杜謙一家隻能說是繁盛大樹上一顆相對壯碩一些的果實而已。
真的死到臨頭了,杜家派人來個大義滅親,夷三族的罪過,可從來落不到這些大族頭上。
這也是這些世家大族們的生存哲學之一。
費宣沉默了許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向杜謙,默默說道:“我若是留在金陵一段時間,你能保證我隨時能出城麼?”
杜謙笑了。
“若是有人不許,我親自送費師出城。”
費宣神色有些頹喪,他歎了口氣:“那我再在金陵,住上一段時間。”
杜謙點了點頭,微笑道:“那咱們回席罷?”
費宣先是點頭,然後突然抬頭看了看杜謙,問道:“杜十一,你說京城…會陷落嗎?”
“京城要是陷落了…”
費宣很是迷茫:“朝廷,又該怎麼辦呢?”
“這是陛下和幾位宰相應該操心的事。”
杜謙拉著費宣的衣袖,淡淡的說道:“朝廷若是讓你我來做宰相,咱們才應該來想這個事情,否則…”
“想了也無用。”
“眼下,還是想好江東的事情為好。”
杜謙拉著費宣入席,正色道:“哪怕就要開春了,今年江東各州郡的春播,能不能順利進行,那才是咱們要考慮的,一等一的大事。”
費宣皺了皺眉頭,低頭飲酒。
一連好幾口酒下肚,他依然愁眉不展,隻是不住低語。
“二百多年的大周,二百多年的大周…”
…………
常州。
一身全甲的李雲,成功抵達了常州的州城。
常州的動亂鬨得很大,州城已經被叛軍占領。
一身全甲的李雲,看著眼前的州城,先是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麵無表情,狠狠一揮手,聲音低沉有力。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