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一年時間以來,京城以及關中,都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而這種平衡,都是來源於京城裡,由三位節度使組成的權力三角。
在這種三角關係之下,皇帝陛下雖然有些憋屈,但是朝廷,基本上已經恢複了運轉,整個天下,除了三位節度使所占據的地盤不用交稅,其他地方上一些割據勢力,不怎麼願意交稅,以及江南的李雲沒有交稅之外,其餘地盤,或者是習慣於朝廷的統治,或者是懼怕三位節度使的兵鋒,在昭定三年,基本上都是老老實實交了稅的。
尤其是中原地區。
在這個時代,中原地區是絕對的核心,也是糧食的重要來源之一,中原地區已經老老實實的對關中朝廷交了稅,也就是說,如今的朝廷,雖然是個殘缺的朝廷,但是並沒有停擺。
至少恢複了王均平之亂前六成左右的收入。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三位節度使鎮在關中,如今李大將軍已經明確自己將要離開,這個權力三角,驟然變成了一條直線。
由蕭大將軍和韋大將軍,各自站在其中一邊。
而這種情況,其實相當不穩定,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鬨起來,從而一邊壓倒另外一邊。
不過,這個時候,沒有人能夠左右一位大將軍的意誌,李仝大將軍返回太原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在他要離開的前一天,範陽節度使蕭憲,趕到李大將軍府上探望,很快在後院,見到了正在翻看文書的李大將軍,蕭憲上前,低頭抱拳道:“老哥哥,身體如何了?”
李仝放下手中的書卷,兩隻手撐著桌子,讓自己站了起來,然後對蕭憲拱手還禮,歎了口氣道:“眼下,眼下死不了。”
他說話,已經有些不怎麼連貫,長喘了一口氣之後,請蕭大將軍坐下,然後繼續說道:“不過繼續留下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客死在這京城裡。”
蕭憲聞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大將軍,突然左右看了看,低聲道:“老哥哥前番身體不適,當真是病嗎?”
“自然是病。”
李大將軍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勉強笑道:“老夫這個年歲,若是給人家下了毒,這會兒早已經躺進棺材裡了,哪裡還有可能活過來?”
蕭大將軍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聽大將軍的語氣,應該是…應該是被人家下過毒。”
李仝眯了眯眼睛,輕聲道:“在京城這一年時間,尤其是陛下回來之後這下半年,十幾次。”
“十幾次刺殺。”
“有刺客潛入近身,也有人偷摸下毒,不擇手段。”
說著,他看向蕭憲,苦笑道:“蕭賢弟,恐怕也是如此?”
“我少一些。”
蕭大將軍苦笑道:“大概八九次罷。”
兩位大將軍對視了一眼,李大將軍給蕭憲添了杯茶水,笑著說道:“住在這裡,太多人想要我們的性命了,恐怕韋全忠,被刺殺的次數更多。”
蕭憲也跟著笑了笑:“他應該在二十次以上。”
這位範陽節度使接過茶水,長歎了一口氣:“明麵上勉強維持的朝廷,背地裡不知道多少暗流洶湧,無怪老哥哥想要離開關中,我也有些疲累了。”
最近這大半年,三位大將軍,都遭遇過多次刺殺,而且相當瘋狂。
至於這些刺殺到底是誰安排的…很難說。
但是可以猜到的是,刺殺李仝跟蕭憲的人,大概不會是看起來嫌疑最大的韋全忠派來的。
因為他嫌疑最大。
一旦兩位大將軍出了什麼事情,各自的下屬,第一時間就會想到朔方軍頭上,那個時候,大戰立時爆發。
韋全忠不太可能會這麼做。
而除了韋全忠之外,有刺殺動機的人不計其數,有可能是朝廷裡的大臣們,有可能是武家的宗室,有可能是想把關中搞亂的其他節度使,甚至有可能是關外想要入關的異族。
而最有可能的…甚至是帝座上的那位皇帝陛下!
前來刺殺他們的人,身份也是五花八門,有些是死士,有些是被人收買,還有些,乾脆就是京城裡的普通廚子。
如今,京城裡的形勢太過複雜,任誰也不可能理得清楚。
兩位大將軍交換了一下眼神,蕭大將軍問道:“老哥哥準備如何離開?”
“老夫離開之後,李槲會留在京城裡。”
李大將軍默默說道:“京城,關中的東西,老夫一概不要,但是老夫要潼關,老夫會帶著河東軍,從潼關離開,然後接手潼關。”
潼關,是關中四關之一,也是進入關中極為重要的門戶之一。
李大將軍的態度很簡單,他可以放棄關中,放棄京城,但是不能接受京城,或者關中成為某個人的獨占的地盤。
更不能讓最後留在關中的那個人,關上關中四關,就這麼占了關中。
所以,他要掌握其中一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