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52】(1 / 2)

明月歌 小舟遙遙 8713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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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晉江文學城首發

月上柳梢,夜靜更深。

錦繡幔帳裡,沈玉嬌閉著眼,卻遲遲無眠。

“是在想案子的事,還是在發愁明日進宮之事?”

帳中冷不丁響起男人的沉緩嗓音,沈玉嬌眼皮輕動,頭顱朝旁偏去:“郎君也沒睡著?”

裴瑕淡淡嗯了聲:“方才問的,你還未答。”

沈玉嬌默了片刻,睜開眼,盯著黑漆漆的帳頂:“兩個都有。”

“在刑部大牢時,母親就與我透過底,父親入仕以來,每年收的那些‘孝敬’、‘賀禮’,她都有本賬記著,收得最多的一筆‘孝敬’,也是一戶皇商以三千兩潤筆費,請我父親提了個壽字,說是給他家中老母親慶生……”

沈家人都寫得一筆好字,從前有人上門求字,沈玉嬌也都知道。

她隱約覺得這事不對,與兄長沈光庭提過一句,兄長隻道:“水至清則無魚,未入仕前,我與你想的一樣,然紙上得來終覺淺,真到了官場上,才知官場有官場的規矩。唉,這些事不是你個小娘子該操心的,你隻知道,我和父親並非那等貪得無厭的蠹蟲,便是收些小恩小惠,也隻是為了儘快將差事辦妥,造福百姓。”

兄長都這樣說了,沈玉嬌也不好再多問。

“至於刑部在我們府中尋到的那幾箱黃金,母親說,她是真不知道何時叫人栽贓了。若真是我家貪了兩萬兩黃金,那最後搜出來的也不止那幾箱啊。”

想到母親在牢獄裡委屈垂落的模樣,沈玉嬌心頭密密麻麻酸漲,嗓音也低了:“我們都知道是被冤枉的,可那幾箱黃金證據確鑿,且聖華塔是我父兄一同監造,塔塌了,那堆廢墟便是鐵證,罪無可辯。隻是萬萬沒想到,背後貪瀆之人竟是……應國公。”

兩萬兩黃金,還是給他親姐姐營造的工程上,孫家人實在是心貪手黑。

“郎君,我知你一片好意,但過些時日麵聖,還是莫要提及翻案的事了。”

沈玉嬌扶著肚子翻了個身,一手枕在臉側,覷著身側那道朦朧的挺拔輪廓:“繼續翻下去,那就是逼著陛下處置他的親舅舅,打皇家的顏麵……”

真到那時,哪怕真相大白,也隻會迎來更為慘痛的代價。

而那代價,她、裴瑕、裴氏、或是李家,誰也承受不起。

正如外祖父他們說的,如今能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已是最好的結果。

隻是想到遠在嶺南受苦的家人,沈玉嬌還是忍不住難過,恨不得生出雙翼飛過去,跪在他們麵前哭一聲,女兒無能。

裴瑕自也聽出妻子話裡的無奈與悲憤,伸手攬住她纖薄的肩,帶入懷中。

感受到身前那陣溫暖,還有那令人安心的檀香氣息,如寒冷冬日裡尋到一處溫暖火光般,沈玉嬌纖指揪住男人的衣襟,腦袋也不禁輕輕靠上那堅實的胸膛。

兩人都沒說話,一時帳中隻剩彼此交錯的呼吸。

裴瑕不善安慰人,尤其是安慰女子。

但見到他的妻這般難受,總覺他該做些什麼。

畢竟他是她的夫婿()?(),

是她餘生依靠的另一半。

搭在她背上的手()?(),

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_[(.)]§╳§$?$?§()?(),

如同哄孩子般()?(),

他抵著她柔軟馨香的發頂,嗓音低緩:“邪不壓正,是非黑白,終有昭雪的一日。玉娘,我既答應會替你家翻案,便不會對你食言。”

懷中嬌軀似僵了下,而後她緩緩仰起臉;“可那是應國公,是陛下最敬重的舅父。我聽說,景王之亂時,有刺客潛入宮宴刺殺陛下,朝臣四散逃命,唯有應國公不顧生死,擋在了陛下麵前。”

雖然那刺客很快就被禁軍拿下,但危急關頭,應國公能以身相護,實在讓昭寧帝感動不已。

昭寧帝的生母是個下等宮女,母子倆在宮裡缺衣少食,備受欺辱,據說也是當時還是商人的應國公,花了不少銀錢疏通,暗暗接濟宮中的妹妹與外甥……這份雪中送炭的情分,昭寧帝銘記於心,是以他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將生母追封為孝慈太後,替她加封號、做法事,不顧重臣反對,將她從妃陵遷去和先帝合葬。那時的嫡母孝安太後尚在人世,昭寧帝此舉,無疑是在打她的臉,母子倆的關係也一度陷入僵持,朝堂百官更是為此事吵得沸沸揚揚。

昭寧帝我行我素,登基第二件事便是封他那個商人舅父為應國公,公爵之位,**罔替,永保榮寵。

“郎君應當讀過《楚辭》漁父篇?屈子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我知郎君品行高潔,但既選擇入仕,這官場之事,還是多聽前輩教誨為好。”

沈玉嬌聲線溫緩:“我雖是後宅婦人,但長於官宦人家,家中又親曆了這等禍事,也算見識了朝局詭譎,官場險惡。你先前為我與婆母離了心,我心裡已經很不好受。若是你再為了我家的事,得罪了應國公,礙了陛下的眼……”

揪著裴瑕衣襟的手指不由揪緊,她正色勸道:“你莫要衝動,便是食言,我也不會怨怪你。”

要怪就怪陛下狹隘偏私,怪沈家時運不濟,隻能自認倒黴。

裴瑕自然明白她的憂慮,拍背的動作停下,轉而輕揉了揉她的發,似是失笑:“在你眼中,我是那等莽撞衝動、不知變通之人?”

沈玉嬌一時來不及思考他這親昵的動作,隻愣怔地想。

莽撞稱不上,不知變通也稱不上,隻他性情太獨、又有些冷僻,再加之他一直堅守君子之道。

而在這濁世之間,他所堅持的“道”壓根就走不通——除非他繼續隱居山林,閒雲野鶴。

不然下場怕是也如屈子一般,寧願投身湘江,葬於魚腹,也不願以皓皓之白,蒙世俗之塵埃。

“郎君,我……”沈玉嬌抿了抿唇,心頭忽的泛起一陣無力的愧疚:“你若將我留在金陵,或許就不必追隨二皇子,蹚這趟渾水了。”

“在金陵時,我便與你說過,無需為此事自責。”

裴瑕眸光輕暗,下頜抵得她額頭更緊,語氣卻平靜:“那是我彌補過錯的選擇。而且,你也知我一腔抱負,遲早也會入仕……二殿下他有賢德,又器重我,這是好事。”

區彆不過在於,早幾年罷了。

“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1]。()?()”

裴瑕薄唇輕扯,似帶著一絲輕哄的笑:“我等讀書明智,吸取前人的經驗教訓,是為了更好領悟、踐行自己的道。玉娘,你記著,你夫君我既非屈子,也非漁夫,我是裴守真。()?()”

行自己道的裴守真。

沈玉嬌聽得他這話,眼睫輕顫了兩下,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郎君莫怪。?()?[(.)]??♀?♀??()?()”

“不怪你。()?()”

裴瑕默了默,垂下眼道:“你我雖成婚近一載,之前卻鮮少這般交談。說來,是我之過。”

這自省話語讓沈玉嬌心下微軟,她搖頭:“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