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胤辰屏息,正襟危坐。
周善湳兩手貼膝蓋,望著薑胤辰此時成熟的神態氣質,堅定的眼神,露出微笑:“胤辰,咱們多年不見,現如今,你都是孩子的爹了。”
雨絲霏霏,煙霧朦朧一般籠著天地。
微風將淡淡的泥香吹到二人周身之間。
車輛發動前,周善湳遞給薑胤辰一壇酒。
薑胤辰不知其意,隻是看他仰頭喝一口,他便跟著喝一口。
一手抹去嘴角的酒液,周善湳微紅了眼眶說道:“胤辰,我還未你提及過,我當年不過是個窮書生,有幸曾留德讀最好的學校,穿越歐亞大陸,多虧你爹。當然……那一年,你都還未出現在你娘腹中。”
薑胤辰望著他側顏,他們眼前正經過一片寬闊的田野。
周善湳:“我與你爹乃是萍水相逢。當年我帶著書寫的文章,處處尋達官貴人為我背書,卻屢遭挨打。”
他笑了笑,又似是想到了什麼。
——
(薑綏和周善湳那年……)
當日,初秋天氣的傍晚,薑綏剛出薑家鹽場。
看到瑟縮在角落的周善湳衣衫襤褸,還與狗爭食,便問了句:“做工機會如此之多,為何讓自己淪落至此?”
周善湳聽聞一旁的人叫薑綏“老板”,就知道薑綏是鹽場的老大,以及,是符城名聲大震的那位富商。
可他打量薑綏,這人怎是卷著褲腳褲腿,汗流浹背,乾活之人的形象?
周善湳見此狀,即坦言相告,憶起達官貴人的譏諷,他嘴上也自然而然帶著不屑的笑容:“這土地在‘瘟疫’之中成長,人人思想被侵蝕!不久後,也會同我一般狼狽,你管我吃甚食物。”
隨後,薑綏因為周善湳的幾句後,先帶他去了附近攤販處,給了他一屜包子和一碗茶吃。
薑綏問:“看你這傲勁,莫不是個失利科考的讀書人。”
周善湳年輕氣盛,拍著桌麵說道:“何人不曾心懷壯誌!可目睹紅高粱、黃稻穀遍地……秋日原野目之所及皆是五彩斑斕,要待到何年何月?炮不如洋猛,劍不如洋利,百姓民不聊生,皆口口聲聲會言‘師夷長技以製夷’,卻無人助我一臂之力!皆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當日薑綏的一雙眼睛撞入了周善湳的豪情壯誌,愣了久久,未回神。
——
周善湳回頭望著薑胤辰:“尚北革\命軍還是個‘嬰孩’時……那些愛國學生、有誌之士加入,他們都將生死置之度外,才有了這如今的華夏。當然……這功勞有你爹的一份。”
——
薑胤辰十二歲那年,是薑綏入了組織的第五年,亦是替周善湳送情報的第五年。
周善湳是第一批加入的年輕之士。學成歸國時,明麵上,他成了一名私塾老師。
某日上山探望周善湳時,薑綏還特地道歉:“周先生,聽我夫人文槿說,阿辰近日頑劣,還給您喝了好些天鹹茶水。他寫信向他娘告狀,說先生您打了他手心。”
周善湳和薑綏年齡差了一輪,可薑綏自周善湳歸來時,便一直敬稱他一句“先生”。
周善湳身著一身悶青色長袍,給薑綏斟茶淡笑:“胤辰今年十二歲,雖頑劣,但我瞧著,日後亦是大有所為。打手心……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
二人坐在山間石凳上,薑綏呷了一口茶,“他那皮猴,也不知日後和家嫡女是否能收服。”
周善湳:“定親了?”
薑綏:“嗯,阿辰還在文槿腹中時,便指腹為婚了。”
那四書五經薑胤辰背個七七八八,往日裡同老和尚念經那般,有口無心。
可周善湳也知曉,薑胤辰是記下了。
說不得天資聰穎,但識記算是較快。
這不,這會兒還因周善湳的一句話,老老實實在那溫書。
懶懶散散的聲音傳來,這吐字含糊,口齒不清,念的說的是個什麼玩意兒?薑綏品茶的心思皆無,眉頭越皺越緊。
周善湳見怪不怪,與薑綏解釋:“胤辰平日就這般,但他說來也怪,唯獨將李識兄在《華夏少年》裡寫的每個字,看了一字不差,還問了我幾句話。”
薑綏:“哦?他說什麼?”
薑胤辰隻有看《華夏少年》那會兒才會粘著周善湳追問。
“先生,這個李識是何人?”
“他為何大肆宣揚‘自由’?”
“‘自由’到底為何物?”
“先生,我能見見李識嗎?”
周善湳:“你為何想見他?”
薑胤辰:“他抓著根本問題知曉從村落為基礎組建運動,以至於讓全世界成為一個大家庭,成為大聯合運動,知曉物與心靈須被改造,學生認為,他乃神人!”
周善湳眸中的眼色冷了幾分:“胤辰,他已被賊人當作暴徒處死。人雖已死,精神未亡,若你覺得此番話觸動了你,那你……仍需努力。”
薑胤辰十四歲那年。
薑綏納妾。
雖然知道此舉會讓尹文槿傷心,可他不得不這樣做。
讓外界的人皆以為,他薑綏的心思在美色,以飾其他。
薑胤辰在此山的最後一年,周善湳於暗處,卻早已是某團部的參謀,暗中部署了許多事。
薑綏:“先生。應元和阿辰,說實話,手心手背皆是肉,我和文槿並未有特意偏愛於誰。”
“可應元瞧著並未有阿辰的思路寬廣,頭腦靈活。周先生遠洋多年,見多識廣,故而想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