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說,賈府在太上皇和當今之間選擇了太上皇。而史家還銀的做法,明顯更得當今的心。
書中四王八公俱是太上皇的心腹老臣,而史家和賈、王、薛三家又有淵源,前頭定是緊跟太上皇的,如今的做法怕已不是騎牆了,明顯已經叛出陣營,倒戈於今上。
既然兩家已不在一個陣營,為何賈母還要把她接過來呢?
景頤想了幾個緣由,一是舊故想用錯綜複雜的姻親關係綁死史家,離間保齡侯府和新君之間新建立的脆弱的盟約;二是分化史家內部成員,以她為突破口或探查或瓦解或摧毀史家;三是賈家也想騎牆,借對史家的親近以表對新君的投靠之意;四是賈家是雙麵間諜,明裡聽從舊故之意施離間之計,暗裡想要騎牆。
這賈府上上下下一雙富貴眼②,若無利可圖,定不會如此作為。
古人曾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③
且她一來,賈母便給她塞丫鬟,可推說是憐惜之情,卻不甚合禮法。她在這,定得小心謹慎,不可叫人鑽了空子去。
想明白了,景頤方打起床簾,輕聲叫醒打盹的藍綃。
“姑娘何苦叫她,我來伺候就是了。可憐見的,從你們侯府到我們這裡,倒有四五裡路呢!”百靈利利索索地給景頤穿好了衣裳,放好了洗臉水。
藍綃這才醒了困,拿了梳子候在一旁,等小主子抹了麵脂,方梳理起頭發。
“姑娘,我們太太、大太太都在老太太屋裡說話呢,可要去見見?”百靈見史大姑娘收拾妥當了,便問道。
景頤微微一點頭,道:“是該去問安的。”
房裡,老太太正和太太們說著小輩們治學一事,見她來了,便問:“雲兒在家裡念了什麼書?”
“早先跟著我三嬸認了字,學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弟子規》《幼學瓊林》和《聲韻啟蒙》。”這也是原主曾學過的,如今沒人教她,便自己胡亂看了些詩詞歌賦。
“如今分了府,誰在教你?”賈母又問道。
景頤搖頭道:“尚無人教,每日裡隻溫習功課。”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④可女孩子家家念書本也不是為了才,左不過四個字:知書達理。你那幾個姐妹,原先跟著你珠大嫂子啟蒙,現今倒請了西賓教她們,如今正念女四書呢。”
“要我說,表嫂也不必費心請什麼西賓了,讓雲妹妹住過來豈不便宜,還能和姐妹一處做伴,熱熱鬨鬨的多快活呀!”王熙鳳笑著問景頤,“雲妹妹願是不願?”
“要這麼著,我叔叔嬸嬸便沒活路了。因著府裡裁剪用度一事,外頭本就瘋傳他們刻薄寡恩,我再長住外頭,豈不是坐實這名頭。那些不知表裡的人,還不道叔叔嬸子們容不下我。就是曉得了緣故,也要道他們吝嗇,連個先生也不肯給侄女請呢!表嫂好意,雲兒實不敢受。”
“有道是‘流言止於智者’⑤,那些憨人說得蠢話,不理也罷。這再好的人,也免不了受那等愚頑之人的氣,若要顧著顧那的,最好關在家裡,或是憋死在娘肚子裡。”王熙鳳快言快語。
景頤為難道:“常言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⑥,這再清白忠厚的人也經不住三人成虎,叔叔嬸嬸已經夠難了,我又何苦再給他們添一宗罪過。這豈不辜負了他們的撫育之恩。”
“瞧這小嘴巴巴巴的,難為你小小年紀,想得到周全。這得多大的福氣,才能得你這麼一侄女。”王熙鳳依舊喜笑宴宴,沒有半點的不自在。
景頤心想:王夫人有你這侄女才是福氣!
“這也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⑦,到了周全地兒,當著一屋子周全人兒,怎不能說周全話兒?”景頤亦是笑著說道。
“可把比你下去了!平日還道你是個能說會道的。”賈母指了指王熙鳳,又把侄孫女摟懷裡不住誇讚。
興還未儘,便聽得外頭鬨騰起來。
賈母笑道:“這是那小冤家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嶽珂《桯史·徐鉉入聘》。
②上上下下一雙富貴眼:曹雪芹《紅樓夢》第八回末。
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洪應明《菜根譚》。
④女子無才便是德:陳繼儒《安得長者言》
⑤出自《荀子·大略》
⑥出自《國語·周語下》
⑦出自《晏子春秋·雜下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