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史湘雲(八)(2 / 2)

小心思被猜中,賈環的臉通紅通紅的,彆彆扭扭道:“要去問就去問,彆扯七扯八的亂說。人家好好的來做客,彆讓人惹是非。”

“難得見你體諒人,算是奇了!”趙姨娘打趣道。

“她是個客人,又不曾與咱有啥恩怨,何不放尊重些呢!”況且,史大姑娘又不像那些勢利眼,怎不值得人尊重。

趙姨娘笑道:“是的呢,環五爺。”

打定了主意,趙姨娘花了大價錢托兄長趙國基尋了一簍子蝦進來,又親自下廚灼成蝦餅,往老太太、太太、珠大奶奶、璉二奶奶院裡各送了一碟子。剩下的那些,又分作了六包,留了一包自吃,餘下的親自拎了,送給上院裡的姑娘、爺。

賈母院裡的大小丫頭見她趙姨娘來了,問清緣由後,也隻隨她去。

趙姨娘挨個屋裡送去,最後才往史大姑娘房裡去,見屋裡隻有一個嬤嬤在。忙奉上餅乾,讓道:“不是甚精貴玩意兒,隻是這季節的蝦難得,我兄弟偶然得了送來。這蝦留不得,不趕緊料理了就糟蹋了。我是個苦日子裡過來的,見不得浪費東西,就動手整治了。這蝦餅老太太、太太她們都得了。我又想著姑娘爺念書辛苦,早起晚睡的容易餓,就拿了點過來。你們家姑娘是見過世麵的,若不嫌棄這玩意兒上不了台麵,就請收下吧。”

“瞧姨娘說的,小孩家家的見過什麼世麵。我老婆子一把年紀,見識得多,也曉得來冬的瓜果蔬菜開春的魚蝦,最是難得。托姨娘的福,二月裡能吃上蝦餅,隻有感謝的,哪裡會嫌棄。”羅嬤嬤笑著接過牛皮紙包,見趙姨娘沒有要走的意思,又請人屋裡坐下,照例端了茶館點心招待。

趙姨娘一眼望去,但見茶幾上擺著百果糕、棋子餅、龍須酥、白雲片、瓜子、榛子、棗子、桃脯、蜜餞、金錢橘、香梨,林林總總十來碟,倒似將她當重客來待。

再觀那茶,水清茶綠,飲一口,清香甘甜,其味與龍井甚似,然泡出的茶葉卻不似龍井那般扁直,不禁問道:“媽媽,這是甚茶?味道很是不錯,很像是龍井。”

“姨娘好眼力!一般二般的人,也隻當是龍井了。這是洞庭君山茶,色澤比龍井深,葉子也寬些,製成後尖而圓,泡開後葉邊微卷,味道比雨前龍井也不差什麼。我家老太太原在的時候,一年裡也要采買幾兩,如今卻是難得。還是托了你家老太太的福,才又喝著。我如今也是借花獻佛了,望姨娘不要客氣。”羅嬤嬤喝了一口,隻道這貢兜到底不如貢尖。

趙姨娘卻道:“那我就借媽媽的福氣,喝上一回洞庭君山茶。”

“我也是借花獻佛的,不似姨娘,等你家三姑娘和五爺長成了,福氣還在後頭呢!”

趙姨娘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道:“有的熬呢!且有沒有命熬到那時候,還是兩說。就是熬到了他們出息那天,又有我什麼事兒。我那姑娘,是個眼裡沒我的。我那哥兒,雖養在我屋裡,到底還要叫太太娘呢!就算有朝一日出息了,鳳冠霞帔也戴不到我頭上。我也不望著這些,隻願他們平平安安長大。姑娘呢,嫁得如意郎君,一生有靠。哥兒呢,娶得賢惠嬌妻,夫妻和順。若能這般,就算一輩子為奴為婢,也心安了。”

“做爹娘的,有幾個不是這副心腸呢!姨娘且放寬心,我見你那姑娘,知書達理、氣質高雅、容貌不俗,且主意又正,將來前程錯不了。再說你那個哥兒,乍一看是個混不吝,仔細一琢磨,也是個心裡有數的。人這一生,窮不怕、苦不怕,不知事才是真可怕。姨娘名下的哥兒姐兒,說話行事都是有章程的,還愁什麼呢?”羅嬤嬤不吝稱讚道。

趙姨娘聽嬤嬤這麼講環哥兒,倒認為她沒說假話,又聽得她這般看好探丫頭和環哥兒,愉悅之餘,更添了幾分知己的意思,謙虛道:“這兩個猴兒,哪有媽媽講得那般好。就算他們不錯,又哪裡比得上你家姑娘。遠的不說,這輩的大姑娘,上一輩嫁給探花的三姑太太,都算是鳳毛麟角了。她們像史大姑娘這般大小時,舉止、行事、氣度和你家姑娘一比,也給比下去了。”

一個是賈府老太太的閨女,一個是他們當家太太的閨女,羅嬤嬤可不敢認下這話,隻道:“姨娘謬讚了!府裡這兩位姑娘我都是見過的,儀容皆是不俗,我們姑娘怎敢比呢!再說,這人和人之間,最好也不要比的。我們家姑娘往日裡,最厭惡有人拿她和誰作比了。原先三太太摸不準她的脾氣,拿馮家的表小姐和她比,也是盼著她讀書上進的意思,還氣了好些天呢!後來,三太太哄了小半個月,才哄得人眉開眼笑。你彆看我家姑娘性子隨和,其實再有主意不過了。彆人是打定主意,三頭牛拉不回來。她呢,是打定了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他們這般年紀的小孩子,總有些古古怪怪的脾氣,左一個生氣,右一個不慣。咱們還能怎麼這,不隻有順著。”趙姨娘趕緊附和,“遠的不說,就前些日子,環哥兒就鬨了幾場,你當為何?隻為一碟子鳳梨酥。我仔細一問,原來是老太太小輩們都賜了一碟子,就忘了他呢!他當時就不得勁,回來後就鬨出來,在屋裡挑三揀四的,看這一個不順眼看那一個來氣。我能有什麼法子,不隻有使了錢請廚房的人做,哪想著鳳梨有錢都沒地兒買呢!”

這個羅嬤嬤倒是知道一點,便道:“都是我家姑娘鬨出來的事兒!東西少,就不該送親戚麵前顯眼。心是好的,到底叫人為難了不是。兩匣子鳳梨酥本就四十來塊,他們兄弟姊妹吃了一些,又個個都愛吃。老太太也就叫跟前的哥兒姐兒分了去,倒也不是特特漏了誰。”

“原來是這麼回事!可見的什麼叫‘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了,我就說老太太當了半輩子家的人,什麼事不周全,就是看不上我們娘倆,也不至於擺在明處不是?都怪環哥兒這小子,小小年紀,心思倒深,又怪我這做娘的關心則亂。媽媽彆笑話才是。”

“姨娘多慮了!”羅嬤嬤道。

趙姨娘見羅嬤嬤忽然沒了談興,便見好就收,為了鳳梨酥的做法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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