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史湘雲(十六)(1 / 2)

湘雲私下細細想她們的話,鳳姐說二十兩銀子不夠酒不夠戲,真的不夠嗎?

也許夠,也許不夠?要想的是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她話裡的意思是賈母既要為寶釵辦生辰宴,又玩鬨似的不儘心。對,就是不儘心!

鳳姐的一番話,便是向所有人說老太太一番作為不過是走個過場。

這正好和了賈母的心意,難怪她一番抱怨反倒得了老太太喜歡,惹得她笑了又笑。

看這祖母、孫媳一唱一和的樣子,怕是早就有了默契,厭煩了薛家,給人閨女辦生辰宴,也是提醒人家閨女都老大了,還不走,想在我家出嫁不成?

薛家賴在賈家,一是因薛蟠所犯之事尋求庇護,二是為寶釵謀求良緣。庇護還沒享夠,良緣還沒謀到,自然不肯走。況且,又逢元春封妃,賈府再度迎來春天。沒準接著這波富貴,薛家也能重得生機。

景頤想,不管賈母鳳姐再怎麼指桑罵槐、諷刺挖苦,薛家都不會在這時候搬走的。

就像她,再怎麼想走,賈家都會留她住幾天。畢竟這時,史鼐才叛歸,老牌勢力未必真信他,定要做出一副親近的樣子,一是留住人,二是叫今上不再敢用他。

當然,景頤心裡頭明白,住了兩天,還是向賈母告辭。賈母不肯,讓她再多住些時日,好歹等薛寶釵過完生辰,看了戲再走。

景頤聽了,叫藍綃回去,拿了兩件她往日做的針線活計,給寶釵做生辰賀儀。不過,住在他人府裡,總是多有不便。以往,她早晚都要打拳做五禽操,在這裡用水不便,便隻做了五禽操,也不會出太多汗。

好在可以教一教黛玉,給了景頤一點成就感。

一日,兩人做完操,景頤道:“如果你能堅持練下去,身體定會慢慢好起來的,這樣方不辜負令尊令堂來世一遭,我也是常常這般想著,才一日複一日地堅持下去。隻有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將來才有無限的可能。‘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你不能叫他們連點血脈都留不下吧?妹妹不要我話直,實在見妹妹身子弱,才這般勸你。”

“史姑娘是個好心,可哪裡知我們姑娘的艱難。這幾日,我們姑娘不過換洗勤一些,下頭的婆子就有話說呢!這還是在老太太跟前住著,尚且如此。”王嬤嬤歎氣道。

“既如此,何不稟了老太太?”景頤問道。

黛玉回道:“外祖母年事已高,不敢拿這點小事叫她煩心,隻願她老人家快快活活、長命百歲,我也能得個長久的依靠。”

“妹妹這般想,也有道理,隻是你如今尚且不痛快,何談以後呢?再說,這身子的事兒,萬萬拖不得,拖到日後想好也好不了時,才真真要老人家的命呢!叫我說,有那等偷奸耍滑、裝神弄鬼、欺壓主子的,隻管報了老太太,再不濟也可報了鳳姐姐,看她們哪個會饒她們?反正我就是這般,誰叫我不舒服一分,我定叫他不舒服十分。咱們做主子的,不去為難刁難他們,已是難得,還要被他們拿捏住不成?”

黛玉觀她平日為人行事,也知她這話不假,可謂是推心置腹。隻有一點,史姑娘在怎麼鬨,也是個有家的人!跟親戚鬨不痛快了,可以家去;家裡鬨不痛快了,可以去族裡說理;族裡鬨不痛快了,可以找外祖家說理。

她呢?她若鬨大了,往哪裡說理去,又往哪裡住去?

如今,她已是個沒有家的人,得外祖母憐惜,才有個棲身之所,又哪裡敢真正去鬨。要鬨,她也隻敢鬨寶玉,也是曉得他不會怪她。

這些丫鬟婆子,她平日裡刺一兩句就罷了,哪裡真敢得罪。說到底,也不是她林家的下人,由不得她派不是。

“我知妹妹是好心,隻到底我要在這府裡張久住下去。這些丫鬟婆子,彆看位卑人輕,可枝連枝葉連葉,得罪一個就是得罪了一大串,哪敢輕易責罰他們,更不用說告暗狀了。往日裡讓她們多做點事,還不忘打賞呢!”黛玉也說了實話。

景頤卻道:“管她們多大的勢力,總還是這府裡的奴才。一次不好告一次,兩次不好告兩次,三次不好告三次,總有個怕的。曉得你是個厲害人,他們那些親戚也未必敢沾惹上來。須知人呐,有好處時是親戚。沒好處時,誰知你是誰。豈不知‘有錢有酒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②,說道人情世故這東西,真真是‘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③”

“妹妹這是旁觀者也糊塗了!妹妹既然知道這道理,豈不知告一次,人可以重重處理;告兩次,人也當一回事;告三次,訓一頓已是給麵子;告四次、五次,不就討嫌了嗎?更何況六次,七次呢?妹妹多年不曾踏足這裡,不曉得我原先也厲害過呢!如今不計較,也是曉得計較不得,計較不起。”黛玉無奈道。

她除了聽之任之,還是隻能聽之任之。

王嬤嬤也道:“史姑娘不知道,我家姑娘不過說了幾個奴仆的不是,就有人說我家姑娘孤高自許、目下無塵,又說薛姑娘如何的豁達寬和、體貼下情,常常拿了她們作比呢!”

“若真聽了他們的話,就中他們的計了!”景頤本想還是叫黛玉鬨一場。可是,這些事情,鳳姐、賈母未必不知道。她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黛玉去鬨了也沒多大意思。

這個家,始終是王夫人當家。賈母已退居二線,也不會為了一個外甥女和兒媳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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