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VIP】(1 / 2)

沈傾野還在繼續,畫舫上的眾人皆一臉莫名。

唯一一個聽懂他話中之意的江望津半晌都沒緩過神。心臟揪著疼,像是被劃破了一道口子,呼呼地往裡漏風。

明明早就過去了的事,現在仍是會產生疼痛。

他想著要將之連‘根’拔出,但源頭卻都無從找起。

沈傾言聽著沈傾野叨叨個不停,全是些毫無根據的話,和上次一樣。

什麼真相。

還有什麼幽州……

以江小世子的身體,去了那等苦寒之地不是找死嗎。

沈傾言簡直聽得頭疼。

“抱歉,他是醉了。”沈傾言對注意力正落在沈傾野身上的施無眠微微一笑。

施無眠正要擺手。

卻見沈傾言把折扇往懷裡一塞,一個手刀就劈向了還在喋喋不休的人。

“二津、是我對不起……”沈傾野還在說,毫無防備,或者說縱使是防備了也攔不住他大哥,他被這麼一下瞬間劈暈過去。

話音也戛然而止。

在施無眠以及其他人驚訝地注視下把人扛進了畫舫。

臨走前還道了句:“失陪。”

站在江望津後邊的燕來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抓住他的一片衣角以求安全感。

林三和杜建齊齊望去。

兩人收回目光,不經意相視一眼後都從對方眼神裡看見了相同的想法。

沈將軍這一下頗具威勢,且暗藏內勁……

這一覺沈少將軍怕是要睡到明日。

杜建默默多想了一點:嘶,這若是換個人——比如說這位看起來文弱書生模樣的施公子,脖子都要折了吧……

不多時,沈傾言把沈傾野丟回房間後就出來了,折扇又被他握在手中,一下一下晃著,扇麵上龍飛鳳舞的‘上善若水’四字也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一伏。

今日沈傾言特意拿著它來參加詩會,往船頭一站,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去。

他回來見二人還站在那,正欲過來請他們入座,視線倏然掃過江望津,立時就察覺出不對,“望津怎麼了?”

施無眠也看向江望津,他有心出聲詢問幾句,但到底不甚相熟。且對方無心與他相交,便沒有多言。

“世子……”

燕來小聲喊江望津。

林三同杜建亦神情嚴肅地守在兩旁,時刻準備帶世子離開。

江望津麵色白了點,腦海中記憶在拉扯,原本已經許久未曾回想的段段回憶湧上心頭。

“就此恩斷義絕吧。”

“我今後不想在看到你。”

他牙關緊咬,周遭的聲音被耳邊回蕩的一句又一句,‘我錯怪你了’和‘你……沒等我’淹沒。

時至今日,沈傾野竟說我沒有等他?

等他來幽州找他?

讓病骨支離,沒有幾天日子好活的他等?

江望津心底一片冰涼,多年的情分早已在對方堅定決絕地同他斷絕關係那天起碎裂,唯餘一片蒼涼孤寂,手腳像是也在這一刻漸漸發涼。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從來都沒認清楚過沈傾野這個人。

桀驁、衝動、魯莽……做事不經大腦,從來都隻信自己的判斷。

當初沈氏陷入窘境,沈傾野知他和藺琰的關係,竟毫不猶豫懷疑了他,並同他說出那番話,一句解釋都不願聽。

雖有藺琰從中作梗,但沈傾野又可曾想過,以他們兩的關係,他怎麼會那樣做。

江望津從不願去想沈傾野對自己的信任是否真那麼不堪一擊。

可事實上,確實是一碰就碎。

縱然沈傾野誤會自己,也不該就此早早便下了定論。

重活一世,江望津以為自己看明白幾分,隻要儘力遠離即可,但沈傾野卻不願意了。

他又怎會不知自己突然的轉變實在突兀,然以他對沈傾野的了解,對方堅持不了多久,久而久之便也放棄了。

兩人之間的情分也可以徹底斷掉。

但令江望津沒想到的是——沈傾野亦恢複了另一世的記憶。

他麵對的,是真真切切同他恩斷義絕的人-

江望津覺得,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燕來扯著他的袖子,見他毫無反應後頓時慌張起來,不小心碰了碰他的手,“啊——世子你的手好涼。”

“臉色確實太差了。”沈傾言皺著眉,他當機立斷撩起衣袍,再次將折扇插回腰間輕鬆拎起一張躺椅放到江望津身側,“快扶你們家世子坐下,”

燕來點頭,手忙腳亂地去扶江望津。

林三見狀上前幫忙,兩人合力把他往躺椅上放。

江望津眼睛緊閉,眼睫發著顫,牙齒將唇咬得死死的,臉上的血色頃刻褪了個乾淨。

幾人先前還當是沈傾野那一番胡言亂語讓人出了神,眼下這個樣子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施無眠道:“是不是發病了?”

在場幾人或多或少都見過江望津發病時的模樣,燕來在其他方麵可能沒那麼仔細,關於世子的事卻能記得清清楚楚。

他看著不太像發病,但又好像是。

“靠岸,去請大夫。”沈傾言沉聲下令。

林三這時想到什麼,轉頭瞥向身後跟著的兩名隨侍,目光落向左邊那個,“你不是懂藥理嗎?快給世子看看。”

那人‘啊’了聲,臉上露出難色,“可,藥理是藥理,但我不懂醫理……不會把脈啊。”

杜建差點沒繃住說出粗口,這裡也沒人懂醫。

他心下惴惴地想:今日主子讓他跟著小世子,倘若小世子真有什麼事,主子不得活剮了他。

杜建心頭發苦,眼看畫舫即將靠岸,他足下輕點便掠了出去,徑直往醫館奔去。

前世猶如夢魘壓來,江望津眼前陣陣發黑,若不是沈傾言提前搬來了躺椅,他估計得直接摔倒在地。

他想說自己其實沒事,咬緊的唇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整個人好像都有些麻木。

這樣的情況,當初江望津流放幽州途中便曾經曆過,那是他在彌留之際最常出現的狀態。

被沈傾野厭棄,被容舒背叛,同施無眠反目,每一幕都在折磨著他。

比起身上的病痛,江望津受到的精神上的折磨幾乎是千萬倍般朝他壓來。

藺琰將他流放,並沒有放任普通的官役押送,也算讓人好吃好喝地供著。或許是念著他曾為他鞍前馬後的那一絲舊情,亦或是不想讓他這麼早死去,以江望津當時的身體情況,應當能順利抵達幽州。

然而,他卻在前往幽州的途中就支撐不住,更多的是他不想再撐下去。

連番的打擊,江望津已是強弩之末。

徹底安頓好身邊的人後,他也沒了再掛念的事物。

可以說,上一世之所以會那麼快病逝,是江望津自己。他早就存了死誌。

“世子……嗚嗚。”燕來蹲在躺椅邊, 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他盯著江望津緊閉眼角滑出來的那一滴晶瑩水滴,難受得臉都皺了起來。

燕來抽噎著想去擦,但他的手是抖的,伸到半空就停了下來,隻一個勁說:“彆哭、彆哭嗚嗚……”

林三向來緊繃的表情也出現一絲裂縫,看著江望津,心情同樣不好受。他手中還握著趙管事上回塞給他的藥瓶,不知該不該用。

眼下世子的狀況,林三也覺得不像是發病,擔心用錯藥,隻能等杜建把醫師帶過來了。

船頭一時隻剩燕來的嗚咽聲。

其他人皆是安安靜靜立在一旁。

“是我不對。”施無眠往側邊的主仆幾人看了眼,心中升起些自責來。忽地,他的視線凝在躺椅上那人的眼尾。

精致無瑕的麵龐上滾落的淚珠極大一顆,悄然砸下。那人痛苦的容色似乎稍減,看著卻並無任何好轉的跡象,反倒是……

毫無生氣了一般,淡淡的死氣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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