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村中有人相繼去世,一年老掉幾個,本是常事,未能引起注意。但老人去世以後,這禍頭便臨在了壯年身上。

先瘋掉的是王五的親娘,時而哭哭啼啼,連說帶唱,她總說皮下有個小球在鑽來鑽去,疼得鑽心,時而又瘋狂扣身上的皮肉,說是長了絨毛——可是把袖子一掀,胳膊手肘卻無異常。

請了幾個郎中都無濟於事,橫豎都瞧不出有什麼病來。

最終她在驚恐交加中的某個深夜,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鮮血順著牆沿流了下來,滿床皆是。

喪事還未操辦完,又有大禍臨頭。王五的父親在第二次上山打獵,不知為何摔下山坡,失蹤幾日。

找回來時屍首不全,似有野獸撕咬的痕跡。

自此邪門的事兒越來越多,左鄰右舍又陸陸續續幾人去世,死狀詭異——吊在梁上,懸掛幾日未曾被人發覺的;忽然消失不見,而後過幾日自水井中打撈出來的浮屍,一時整個村子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人人草木皆兵。

當無形的手扼住了村民的性命,一個一個地掐滅,死掉了半數的人以後,村民們開始驚恐,大部分人開始舉家搬遷。

還未走出著村子一步,一場山洪傾瀉下來。

滿地殘屍。

還算繁華的村子在一夜之間,幾乎全部空了,王五獨自一人留在此處,因著為父母親守墓,他並未遠離。

“修……祠。”殘缺不全的牙齒蠕動著,最終含糊地吐出了這兩個字。

回憶輪到此處,便再看不分明。

雲舒塵撤了法力,那截枯骨便一下子散了架,掉在地上。

“最後村中應隻剩王五一人。他的生母早就死去,妖精化為他娘親的模樣,他難道不會起疑心?”

這明顯說不通。卿舟雪暗自思忖,忽而又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兵荒馬亂,“柳師叔在麼?”

林尋真鬢發淩亂,略顯狼狽,半扶著昏死過去的阮明珠,腰間掛著個沉甸甸的袋子,累得氣喘籲籲。

“你們可算回來了,這是怎麼了?”白蘇驚道。

“方才與那妖怪惡戰時,阮師妹忽然臉色蒼白,渾身劇痛,不知道是什麼緣由。”

林尋真將阮明珠交給白蘇,由著她扶入藥廬。她喘了口氣,又從腰間把那沉甸甸的袋子解開,裡麵正是那化為原型的黃大仙,現下不得動彈,氣息奄奄,腦門上還印著一道符。

林尋真看見地上那具屍體,不禁往後退了一步,愣道:“……王五死了?”

“早死了。”

卿舟雪三言兩語將方才的回憶概括完畢。

“師妹,那這曆練任務又該如何是好?”林尋真捏著手裡那隻妖物,不得不小心許多,生怕把這最後一絲希望弄死,“總不能把這黃皮子的修為廢掉,再教一次?”

雲舒塵輕笑一聲,“那倒不必,你們這次所作所為,掌門皆是看在眼裡。醉翁之意不在酒,沒有那般死板,似這種特殊情況,他會酌情評判的。”

雲長老的話讓她們的心定了定,卻又聽她道,“不過,本座對這背後的故事有些好奇,那隻半死不活的小家夥你拿過來,我瞧瞧。”

林尋真依言,卻被卿舟雪及時擋住,“不妥。”

她看向雲舒塵,眉頭微蹙,“……這東西咬人,山野中生長,也不知有什麼疫病。師尊還是莫要挨近了。”

林尋真一臉莫名,心中思忖道,雲長老到底也是大乘修士,還能被這種玩意兒咬到不成。

卿舟雪拎著那團東西,它又開始扭動起來,發出一些微弱的氣音。

“多年前,你也早就死去了。唯一的一縷執念留存於此世,不肯入輪回,又是為什麼?”

雲舒塵用了些許法力,攏著它將散未散的魂魄。

它的記憶就如畫卷的後半段,將這場孽緣的原貌緩緩呈現。

被剝皮身死後,它赤條條的身子,被草草扔在野外腐爛,與四隻同樣赤條條的幼崽一樣,骨銷肉爛,混為塵土。

一縷執念讓魂魄不得入輪回,隻有終日徘徊於竹山村,附著在一物上。

妖本是陰煞之物,怨念深重更是充滿戾氣,此地的風水就此失衡,每失衡一分,它對塵世的影響力就會大一分。

最終它足以報仇雪恨,為無辜慘死的四個親子。

村裡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繁華的村鎮,從此破落下來,門扉上纏滿了蛛網。

可它沒有殺死王五。

四隻幼崽的魂魄被它揉攏起來,塞入王五的人軀之中,略顯擁擠。

妖魂與人魂擠在一起,勢必要爭個高下,也真是從此處開始……王五的記憶陷入混沌,不再清晰。

他的魂魄愈發脆弱,最後奄奄一息,身軀已經在日耗中漸漸死去,就如蛀空了的古木,愈發瘦弱。

它其實也早已經死去了。

剩下的隻有一縷意念,記憶不全,偏執地維護著母子情誼,變化成王五的親娘模樣,視王五為死掉的孩子,悉心照顧著,時而盯著他一人,口中卻喃喃念道:“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仿佛唯恐他們走丟了,走少了。

王五的人魂被壓抑到記憶不全,他最後的念頭,應當是欠小黃一諾,修祭仙祠,享受供奉,早日位列仙班。

興許是兜兜轉轉,忘卻許多,隻記得一個“仙”字,便在這巧合差錯之下,於太初境廣發的名冊上留了自己的名姓。

空氣中沉默良久。那隻妖孽本已經歸於寧靜,雲舒塵輕歎一聲,“都是孽緣。”

隨後她抬起手,將那符咒隔空揭下來。

刹那間紅芒暴漲———

雲舒塵適時地往後退開,以空手結印,將那隻突然狂化的煞妖,以及卿舟雪與林尋真籠罩在其中。

卿舟雪感覺到一絲不妙,而後聽到結界外的雲舒塵好整以暇道:“靈素峰上的仙葩奇草可不少,你們在裡頭打鬥也能放開手腳。此結界隻進不出,無需擔心。”

然後她們倆眼睜睜地看著雲舒塵走遠,隻餘一聲輕笑伴著風吹來,“好生超度它罷。既是你們自己的曆練,公平起見,本座就不便出手了。”

兩人一妖,麵麵相覷,就這樣困囿於同一個牢籠。

在龐大的妖身籠罩之下,她們與一口一個的脆蘿卜無異,一口就能咬斷。猩紅的獸眼如影般粘膩於身上,這種凝滯的盯著讓人背脊發寒。

卿舟雪仰頭,目光沉沉地對上那一雙獸眸。

林尋真先前配合阮明珠製服過它一次,不過那時這妖的煞氣還未如此衝天,手中也有上好的符咒,如今兩手空空,隻能硬著頭皮與它對上。

該當智取……又如何智取?她猛然想起,一聲叫道,“腹部是弱點!”

利爪抬起,投下一掌令人膽寒的陰影,與罡風一道兒落下。

卿舟雪向後撤開一小步,忽而一俯身子,反從它腹部底下鑽入,聽見林尋真的聲音時,未加思索便把手中長劍一舉,於腹部輕巧劃開了一道口子,卻不料再鑽出來時,被黃鼠狼靈活的尾巴一掃,打中了腰身,背脊砸在結界上。

黃鼠狼妖的鼻翼聳動,被血腥的味道一刺激,本就通紅的獸眼似乎愈發嗜血暴躁。

清霜劍劃得太淺,並未能一擊斃命,反倒激怒了它。

林尋真為水靈根與土靈根,不過“水”是五行之中最為靈活圓潤的一相。她仍選擇以水為主,至柔至剛,可控萬物。

卿舟雪啐了口血,杵著劍站起來。下一爪拍下來時,林尋真所控的水流如瀑布般衝下,完全擾亂了它的視線。於一片水淋淋之間,白鶴一般的身影衝破水流,踏著劍飛起——

清霜劍凝聚起她全身的靈力,霜白甚至染透了幾寸活水。

她用力插入妖物脆弱的後頸,刹那間,噴湧的妖血也凝成冰霜。變成一團一團的紅褐色冰塊滾落下來。

本以為戰鬥要結束於此。

但卿舟雪隻覺腳下踩著的那妖物身軀又膨脹了幾分,一扭頭,又將她甩飛了出去。

它嘶吼幾聲,扭頭在地上打滾,企圖把那劍拔\出來,且毫無軟化的趨勢——完全狂化的妖孽,非得刺破丹田才能倒下。

卿舟雪現在手上失了劍,又被砸出內傷,情況不算太好。

林尋真今日曆經兩次打鬥,凝了三次洪水,此刻靈力虧空,連顆小水珠都使不出來。

想要跑,是天方夜譚。

正一籌莫展間,藥廬之門被猛然衝開,臉色蒼白的阮明珠不知何時醒來,她嗅到了妖氣,一見這架勢,想也沒想,提著刀就往結界衝去,緊隨其後的白蘇一愣,拉住她,“你內息紊亂,萬不能再用靈力!”

阮明珠險些被這隻畜生逼下懸崖,還需林尋真搭救,心中正是記仇,一把推開白蘇,咬牙切齒,“姑奶奶今天就算一刀一刀硬砍也得把這畜生給剁了!”

白蘇抿了抿唇,朝結界內觀望一二,卿舟雪和林尋真情況危急,又加上不管不顧的阮明珠,愈發不可控。

她隨著師尊修習醫道,不曾學武。每一分靈力不曾用來傷人,皆是救死扶傷。

從未直麵如此凶暴的妖物戰鬥過。

此刻心中打鼓,腿腳微軟,但總不能看著師妹死在眼前,白蘇眼一閉,心一橫,亦跟了上去,衝入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