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2 / 2)

目光鎖定到一處,她訝然睜大雙眸,看著那些魔物掙紮起來,咬碎修士的頭顱,吞掉他們的內丹,手臂上的肌肉一寸寸膨脹,異常凶殘。

“如果你救的是這樣的東西——致使生靈塗炭,萬劫不複,而你,”聲音頓時尖銳,“行醫之人,才是最終舉起屠刀的人。你當真就沒有辜負自己的初心麼?你看著死在魔物利爪下的亡魂,心中亦不會有半點愧疚麼?”

白蘇愣了一瞬,手指不由得攥緊,她的頭皮一陣發麻,張了張嘴,“可是人與魔隻算出生,不能一概而論。這世上既有以殺證道的修仙人,也有光明磊落,不造殺孽的妖魔,這又怎麼說得好?”

“妖魔的血脈天生嗜殺,或多或少罷了,你……要拿人命去賭麼,你能賭得起麼。”那聲音低下來,似是蠱惑,“不願賭的話,你就放開它,這樣可好?”

方才白蘇正在思緒間,靈力運作不由得慢了下來,她感受著它身上一點點流逝的生命,和逐漸冷卻的熱血,以及那一雙仍然是睜著的,滿是哀求與恐懼的眼睛。

生靈的眼是萬用的溝渠,一切儘在不言中。

該……該繼續嗎。

有那麼一個瞬間,兩難的愧疚感幾乎淹沒了她,險些讓人窒息。但是麵對此般情形,也難有雙全的抉擇。

白蘇閉上眼睛,耳畔旁微弱的□□一下子隔得很遠很遠。

整片幻影寂靜下來,仿佛又隻剩她一人。

她曾見過柳尋芹拒診,神色淡漠,在一片哀求聲罵聲中閉門不出,事後也並未見她臉上有半分悔色,仿佛如同拂去了一片塵埃一樣不以為意。

那時白蘇年紀還小,問師尊如何能做到這般堅定。

柳尋芹隻說,“活了這般年頭,見慣死生,都是常事,自然無動於衷。”

小白蘇不解,“那我活到師尊這個年紀時,也會如此嗎?”

室內靜謐,柳尋芹的唇邊溢出一縷白煙,像是一聲輕歎,煙霧被她自己的靈力裹挾著卷去窗外,飄得無影無蹤。

“我並非好的醫者,隻能說精於此道。你太過良善,各人的道並不相同,遵心便是,所以在種種抉擇之間,不用學我,也不用學任何人。”

白蘇當年沒有聽懂師尊的話,在她心中,如果大名鼎鼎的醫仙都不能算好,那放眼天底下又何人能及?

但她告訴她,不用學任何人。

思緒漸漸回攏,白蘇定了定神,決定堅持道心。於她而言,瀕死的生靈是一條鮮活的性命,她將其救起,是醫修的天性,緣分從此止於此。正如人行走於灘塗之上,將擱淺的魚丟入水中,不會多思它今後的遊向。

神思電轉之間,幻影應心而碎。

恍然如夢醒,她聽見了幾位同門呼喚的聲音,眼前是白融融一片,撕開來,湛藍的天空重新映入眼簾。

織夢蛛最終失望而歸,連一個人都未撈著。它製造的幻境,人在墜入其中時會混淆記憶,自動融入場景,需要在其中清醒過來,擺脫提線木偶的掣肘,做出自己的抉擇,方能醒來。

不知是否由掌門所設,特地用來考驗弟子的心性。

阮明珠將白蘇身上的線扯開,又將人提起來,“沒事兒吧?”

她搖搖頭,笑了一下,“算是極幸運了。我醒來忽然發覺境界有所鬆動。”

“這麼厲害?”阮明珠訝然道,“原來被這玩意纏上還有這等大機緣。”

“現下我們該走了。”林尋真將那塊標誌的玉石給了卿舟雪,又將地圖鋪展開來,手指在上麵滑過。

掌門春秋殿內。

映天水鏡上的畫麵波動一二,重新歸於一片平靜。

賽程很長,許是得耗上一周時日。長老們無需休眠,但長時間專注於此,未免容易疲累。

雲舒塵閉目養神良久,再度睜開眼時,在鏡中不見徒兒的身影,不禁興致缺缺,又將目光挪向彆處。

其它的幾位長老已經就其它事情閒聊起來,掌門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也不知到底是何意見;柳尋芹目光放平,時不時將麵前的茶盞緩緩轉一圈;而越長歌支著下巴,側頭看著柳尋芹轉杯子,百無聊賴。

確實無趣。

以往沒遇見卿舟雪的時候,她對於要端坐於此處,瞧個七天七夜的事兒深惡痛絕。一向是告病於峰,閉門不出,而今年則很有不同。

掌門也發覺,雲師妹繼收徒以後,竟好相處也好說話許多,譬如這種形式也樂意陪人走一走了。

卿師侄哪裡是什麼煞星轉世,分明是太初境的吉星高照。硬生生將那病秧子師妹從室內搬出來,得以見一見天光。

“有了徒兒當真不一樣。我記得你以前曾說不喜歡小孩,現在嘗試一下,倒也相處得很好。”

她這一點倒是從未變過。

隻不過卿舟雪乃卦象所指之人,又天生特殊,便還是妥協將她撿回來,一開始隻能說不算討厭她,但還是……從未想過今日這般情形。

雲舒塵眉梢微蹙,下意識否認道,“她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