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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舟雪一顆心在皮囊下跳得生疼,她再度抬起頭來時,呼吸已是徹底亂了。
窗外雨聲不知何時停歇,月光鑽出烏雲,灑得窗戶一片冷白。
雲舒塵下意識撫著卿舟雪的後腰,恍惚之中抬起眼,朦朧月光中,她看得心念一動,不由得輕聲問道:“現下明白了?卿兒的情,是係於我麼?”
卿舟雪的親吻卻驟然一停,就這樣靜靜地依靠著她,“師尊,我聽旁人和話本中說起這個字,或喜或悲,或波瀾萬丈,或晦澀酸痛。”
“可我不懂。”她枕靠著她,若有所思,“不知有多麼高興,也沒那麼難過。但我喜歡挨著你,這樣很是安心。”
雲舒塵的身子驟然一僵,她默然攥緊了手,體內的情潮半上不下,吊在空中,她的呼吸亂,思緒也亂。
……為什麼。她怔然躺在床上,忽然感覺方才的意亂情迷,親密溫存,通通變為了可笑的事。她有勉強她麼?卿兒興許並非無知無覺,而是根本不喜歡她,又迫於她是親近的人,隻能用這般說辭婉拒?她以後會不會喜歡彆的人?
她小時候不是說喜歡師尊,她不是想要一直留在鶴衣峰上麼?為什麼自己想留的人,從來都握不住?
雲舒塵的思緒發散得較遠,又念起一些往事,手指漸漸攥緊,複雜心緒中,一抹委屈悄然而生,而後轉為冷意。
她想得很多,念頭一個個冒出來,明知是很荒謬的猜想,但卻止不住這般去揣測。她也不知何時對眼前的弟子的占有欲到了這般大的程度——她逐漸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有離去的可能性。
任何。
關於她情感淡漠這一說,雲舒塵以前並未放在心上,隻道是她修習冰靈根,活得閉塞,與旁人交流少,故而不太有波動。但對自己……又怎會如此?
現在看來,她還是非得弄明白不可。
今日並非取藥的時辰,但雲舒塵卻去靈素峰走了一遭。
靈素峰依舊如往年那般草木青翠,隻不過今日少了幾分寂靜,自上空向下看去,有米粒大小的幾個人影,正堵在醫仙的藥閣前,吵些什麼。
白蘇身為大師姐,和另幾個小弟子攔著那幾人,一開始好言相勸不成,到了最後,外人蠻不講理非要闖入,她甚至不得不抽出了防身的佩劍。
雲舒塵步下雲霧,慢慢走過去。
“靈寶財物什麼的都好說,”一位少年差點給白蘇跪下,滿麵淚痕,“求求你放我們進去,見一麵柳醫仙,救救我兄長!”
他雖是言辭懇切,又跪下來磕了幾個頭,白蘇歎了口氣,將人扶起,“你且回罷。”
“家師於多年前早已立下規矩,不會接診柳、陳、徐,顧四大修仙名門的所有子弟。包括我們這些做弟子的,但凡承她衣缽,也不能拂了這舊例。”
白蘇對他回了一禮,“這麼多年來,四姓子弟求藥者無數,但師尊她確實從未破例過。你們在這兒耗得久了,對那位小兄弟反而不好,不如再想想彆的法子?”
“都是修道界同僚,她柳尋芹也是名門出來的人,她對得起柳家姓氏麼?”
一中年男人雙目微紅,攥緊拳頭,回身看了一眼被人抬著的麵無血色的少年,終究未曾忍住這般斥道,“彆的法子——若非這一味九轉回魂草在彆處早已絕跡,隻剩太初境靈素峰的地盤上有!我們倒至於如此在她門前三拜九叩的!如此漠然人命之輩,怎麼配得上醫仙大名?”
“太初境現下是什麼地方了?”
雲舒塵立在一旁聽了片刻,約莫也曉得些來龍去脈,走過去時,輕笑一聲,“本座真是眼拙,這瞧著哪裡是什麼名門風範,倒像是三兩個山野村夫到跟前犬吠不休。白蘇小師侄,你可彆弄錯了,誤了他性命可不好。”
白蘇一愣,她身旁的幾個小師妹倒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雲師叔說的是。”
言罷,雲舒塵將那幾個破口大罵的拋在耳後,徑直入了藥閣周遭的結界。
柳尋芹神色平靜,目光不挪不動地盯著丹爐內一小撮火焰,甚為專注。
煉丹時火候較為重要,時不時需得照看一下,不過這一爐已經快要煉成了。
她感知到結界有些許動靜,知道是雲舒塵前來,也並未回頭。
雲舒塵與她是多年的師姐妹,素來知道她的秉性,所以不去打擾她。
當火焰燃儘的那一刻,柳尋芹才終於挪開眼神,回頭道:“有何事?”
“那屋外頭的幾個,吵吵嚷嚷,到這兒都能聽見。”雲舒塵彎著唇:“你半點不煩?”
“談不上。”她拿出煙鬥抽了一口,薄唇輕啟間,淡雅的藥草香順著白煙飄出,“前幾年罵得興許還要難聽一些。這幾年似乎無甚創意了。”
“到底……現如今,”雲舒塵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對師娘的死耿耿於懷的,也隻你我一人了。”
“不算耿耿於懷。”柳尋芹仍是一臉淡漠,“隻是當年立了這規矩,無需更改。”
她看向雲舒塵,再問了一遍,“這些舊事再提,也終究是過去了。你來有何事?”
“為了徒兒。”她輕歎一聲。
“卿舟雪?”柳尋芹問道,“她的體質這般特殊,能有何病症?”
“並非是病。”
“那個傻姑娘,約莫是每年都會你這兒掉半碗血,是麼?”
雲舒塵笑了笑,“你還讓她莫要告訴我?隻可惜她年紀尚輕,不太會演。”
“師姐想要研究便是。”她瞥她一眼,“隻要尚能保證她活蹦亂跳的,這事兒我怎會攔著你。”
柳尋芹清咳一聲,“嗯。”
“她天生情感上似乎有些淡漠。”雲舒塵微微蹙眉,“起先我覺得興許是冰靈根的緣故,不過仔細一想,她現下修為也不算很高,遠不止於被靈根影響心性,這件事情,不知師姐可有頭緒?此乃天性,還是……”
“不算天性。”沒想到柳尋芹答得很快,“她的情根不全,故而如此。”
這會兒輪到雲舒塵愣在原地,“情根不全?你彼時怎從未與我說過?”
“你沒問過。”柳尋芹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
情根不全。那卿兒所言並非是虛。
原來,她是當真……當真有所殘缺。
雲舒塵心底微涼,她驟然握上柳尋芹的手腕,“是缺損到了什麼地步,可還有再生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