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2 / 2)

或是自己死在雷劫下,雲舒塵與諸位長老,也不必為她再扛這命劫。

哪怕孤注一擲,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舉起自己的劍。

掌門在陣法外驟然睜開眼,先是一愣,而後大喝一聲,“卿舟雪!你要做什麼?”

卿舟雪置若罔聞,而是抬頭望著天,悲痛,惱怒,恨意交織,她如初破繭的蝴蝶,剛展開的翅膀尚青嫩柔弱,在罡風猛吹之下,雙翼逐漸變得堅韌有力,直至穩穩立起。

九重雷劫的威壓也再不能讓她跪下。

卿舟雪的雙眸闔上,再度睜開時,又呈現出一片無情無欲的冰霜色。

她艱難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右手,在心底呼喚。

北方掠過千重山的寒風——

嶺上積壓數百丈的皚雪——

凍湖之中萬年不化的堅冰——

天地萬物輪轉有常,以聽法召,助她以凡人之軀,向蒼天斬一劍!

卿舟雪四周的空氣趨於凝滯,降到冰點,連風都不再吹得動。興許是心中的念想太過強烈,興許是方圓幾千裡也就這一個冰靈根,此次術法異常強大,皚皚風雪仿佛席卷著整個冬意的凜然,環繞在她周圍,又濃縮於她微微發抖的掌心。

那把寒氣繚繞,光華初現的劍,重新被她握在手中。

卿舟雪沒有貿然出擊,她在等待天雷降下來。雷劫的威壓讓她胸口悶疼,她攥緊了那把劍。

掌門和諸位長老忽覺不對,凡是帶在身旁的佩劍,皆開始嗡鳴抖動,似乎非常想破鞘而出。

烏雲在天頂盤旋,似乎在謹慎地打量著麵前這個對手。

這一次的雷劫拖的時間格外長,似乎在蓄力。

但最終是劈了下來。

電光響徹之時,陣法沒能抵擋住雷劫的拚命一擊,應聲全碎。諸位長老都被餘震擊中,紛紛吐血,往後退了好幾步。

也正是借著這股反彈的震動,卿舟雪腳踏著陣法的碎片,一劍直指天穹。

第九道大劫,也是最後一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了下來。

雷聲轟鳴,天地驟然失色,電光照亮了那一躍而起的白色身姿。

此刻陣法已經無用,底下的長老紛紛撤開手勢,抬頭看著她。峰上的弟子也不禁抬頭看向深紫的天邊。修士麵對雷劫或躲或避,也有從容者咬牙硬抗,但從未有人能在雷霆威壓下抬起頭,且有膽量劍指蒼穹。他們目不轉睛地盯住了那片雪白。

那個將來興許成為傳說的身影。

卿舟雪這一劍,寒氣彌漫,攜卷漫天大雪,毫不猶豫地刺入低壓烏雲的那顆“巨眼”,她的身後緊隨而上的有各式各樣的佩劍,似乎都已經傾鞘出動,三千靈劍如星虹一樣圍繞在她身後。

掌門和長老在底下似乎在喚著什麼,但卿舟雪已經聽不見了,耳邊全是雷聲的怒吼和嗚咽。

她也看不見什麼了。眼前隻有一片茫茫的白。

但當她那一劍刺出時,天空在顫抖,巨眼驟然睜大,而後又迅速縮小。

她身後懸浮的靈劍一根一根沒入天眼。雷鳴之聲先是擴大,而後逐漸平息。

卿舟雪聞到了一股焦爛的味道,還有自己身上淌下的血腥。但此時她渾身都疼得幾乎麻木,僅僅靠著一口意氣,將那把至寒之劍捅到底——

再一次被雷劫擊中時,她的神思逐漸遠去,感覺這好像一場夢。

若真是夢就好了。

夢中昏昏沉沉,她念起了許多往事。兒時住過的四方院牆,一隅天空,爹的身影。洞府,水潭,紫衣的美貌女人,然後是太初境四季分明的風景,鶴衣峰上的飛鳥與雲,溫柔多情的晚霞,冬日紛飛的大雪。

卿舟雪走馬觀花地領略了一遍,她頗有些遺憾地想,自己可能是死了。

她若是死了也好,師尊和其他長老不用再撐著那陣法。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師尊她……會難過麼?

再難過的事,過上幾年,過上幾百年,應該也變得不難過了。

這樣也很好。

卿舟雪以為有了那紅繩,便能伴她長久,沒成想到頭來,還是算岔了一遭。不免心中輕歎,人事無常。

她覺得雲舒塵若是再收徒,也一定要仔細算過八字,千萬莫要再收自己這種,劈了她的峰還要她命的天煞孤星。

思緒飄到此處,又添幾分淡然。

罷了。反正她也已經死了,再怎麼想詐屍起來告誡一下師尊,也沒有半點門路。

不如安心地死著。

“師妹?師妹?”

有人在摁她的肩膀,似乎是白蘇。

“她的手動了!”好像傳來阮明珠緊張的聲音,“卿舟雪,你快睜開眼,彆嚇唬人。”

卿舟雪忽覺不對,她慢慢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靈素峰相當熟悉的裝潢。

而後是白蘇和阮明珠的臉,兩個一見她醒,皆欣喜若狂。白蘇鬆了口氣,“師尊說你若是醒來,此關算是過了,不會再有什麼性命之憂。”

卿舟雪動了動手指頭,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包裹著一層白布。她坐起身,幾下扯開,白蘇剛想製止,卻發現在昨晚還是血肉淋漓的肌膚,今天已經愈合得光滑如初,隻有幾處仍留有淺淡的疤痕。

白蘇愣在原地。

卿舟雪啞著聲音,伏在床邊咳了幾聲,又抬起頭來,“我……我師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