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前塵若執(下) 雲舒塵 番外(2 / 2)

君上曆經種種嘗試之後,不可能還會再選擇她,或是在她身上耗費任何精力。

恨她麼?

不若說是恨自己,在母親留下的光輝中,卻活得像個笑話。

她抱著懷中的小花貓,順著背脊的毛摸來摸去。麵前翻開的書頁之中,記載著古樸而繁複的文字。

她無法修煉,便隻能看看書。書中常會有母親的事跡,這讓她感覺不再是一個人。

外麵隱約傳來些響動,雲舒塵抬頭看去,門被一踢,瞬時大開。刺目的光照了進來,門外走進來幾個人影。

為首的一人鮮衣華服,正是唐無月。

唐無月要來找自己麻煩,雲舒塵並不意外,她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仔細打量來人,卻是一愣——其中的一個很是熟悉,竟是鬱離。

鬱離臉色黑得像抹了灰,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君上放棄了雲舒塵以後,按照長幼順序,唐無月便很自然地當了這少君。

她此刻正是風光得意之時,不料昨日母親卻特地警告她,讓她安安分分地待著,莫要乾些仗勢欺人的蠢事,甚是丟臉。

唐迦葉當然知道自己女兒的德性,想來心裡也不是特彆滿意。

雲舒塵雖不能修煉,但自小可窺見一斑,論到文韜或是治事,她更為聰慧,有時目光看得長遠,放在這個年紀甚至稱得上老謀深算。

但唐無月,雖然天資不錯,修煉上沒什麼問題,平日卻行事乖張,甚至脾氣有些任性妄為。其餘的,更是差了一截。

唐迦葉猶豫多年,亦有這個緣由在。

可這並非是凡間帝王,修煉與完全不能修煉,差彆實在天上地下。

毫無修為的魔域君主,且不說壽命短暫,就算有人護衛左右,亦難以令人信服。君上終究還是取其重。對於唐無月,隻能日後多加以管教,於是她從第一日開始就在警告這個逆女。

唐無月自然沒想到這些,她隻覺得荒謬,母上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維護她那個便宜表姊?

上次隻不過斷了她一隻手,回去以後便被罰跪多日。唐無月現在想來尚還覺得膝蓋疼痛,心氣鬱結——

行,她動不了雲舒塵。

可也絕不能讓她好過。

“這處,給我都砸了。”唐無月吩咐了一聲左右,幾個隨侍的魔女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無奈,但是她們不敢忤逆這丫頭的話。

“鬱離?”

任她們一通亂砸,雲舒塵並不在意,橫豎這些外物裡,也不剩多少留戀的東西。

她站起身來,看向鬱離,不甚明白她為何會和唐無月站在一起。

鬱離也看了她一眼,嘴唇顫了顫,似乎有話要說。

但唐無月一眼瞪過去,似是警告。

那高紮著馬尾的小姑娘,手指驟然攥緊,抿著下唇,甚是用力地,一點點扭開了目光。

心念電轉,隻不過一瞬,雲舒塵便明白了。討好新立的少君——對於鬱離滿門而言,這顯然是相當明智之舉,顯然不能被一時情誼所左右。

她低頭笑了笑,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唐無月揚著下巴,見她仍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忽然感覺很無趣。

她目光下挪,盯著雲舒塵懷中緊緊抱著的那隻小花貓,撇了撇嘴:“拿來。”

雲舒塵驟然抬起眼睫。

唐無月推了一把鬱離,“你,把那隻貓給我拿來,也要一並摔了。”

鬱離的胳膊緊繃著,她驟然回頭,“不就是一隻貓,死在這裡也不好看。你……不,少君還是……”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鬱離頓在原地,良久後,她隻覺眼睫上壓著千斤墜,為難地抬起,朝雲舒塵看了一眼。

雲舒塵的呼吸驟然縮緊,她微小地不斷搖著頭,步伐往後小退了一步。

鬱離低著頭朝她走來,“你……你還是給我吧。”

“此乃前任女君所賜,”雲舒塵冷冷道,“你們摔了這貓,是不是大不敬?”

“你也說是上一任了。那都過去了。”唐無月哼道,“現如今是誰執政,你還不曉得?拿來。”

當鬱離的手快要碰到小花貓時,雲舒塵提前鬆了手,期盼著它能自己逃掉。花貓靈活地自她身上竄下,隻留下一串影子,急急忙忙奔向生路——

唐無月似乎看出來她的心思,她雙眼一眯,不知用了幾分力,對著那影子穩準狠地踩了下去。

哢擦一聲,傳來細小骨骼的碎裂。

似乎還嫌不夠,她將死貓撿起來,當著雲舒塵的麵一把摔得血肉模糊。而後嫌棄地擦了擦自己的手,“好了。走,這破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待。”

魚貫而入的人隨著唐無月離開。

鬱離特意跟在最後頭,她頓了頓,自身上抽出一塊手帕,遞給雲舒塵,“我……下次再給你捉一隻來。”

手被啪地一下拍開,甩得老遠。

“這是……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

她的聲音在顫,“能一樣嗎?!”

那一日,雲舒塵的回憶一直都有些朦朧,她感覺自己似乎嗅了很久的血腥,先在麻木之中包裹著自我,流瀉出疼意,怨恨。

她自己無能到這個地步,結果連母親給她的最後一丁點,可以碰到的回憶也被人輕易毀去,毫無反手之力。

人在至為絕望之時,眼淚反而已經乾涸。她縮在滿是塵灰的屋子角落,時不時被卷起的煙塵嗆一口,看著那天的黃昏在恍惚之中一點點落下,轉至無邊無沿的黑夜。

鬱離不知什麼時候走的,她好像說了很多話,但是雲舒塵一句都記不得。

絕不是這一次的事。還有很多很多次。興許小花貓的慘死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疼痛與怨恨過去後,宛若剝皮抽筋,塑骨重生,雲舒塵忍過這一陣子,驟然冷靜下來。唐迦葉已經放棄了她,唐無月則視她為眼中釘,她不能繼續寄望於彆人的垂憐,也無法屈從於人腳下匍匐苟活。

一個相當大膽的想法也在此刻浮現,並且在不久之後,她果斷到近乎決絕地邁出了第一步。

祭司大人不是說,她能修仙道麼?

她不能在魔域成器,可她還有一半的仙家血脈。

在此刻幾乎已經成了唯一的救贖,她像是走投無路,最終撲向火焰的一隻飛蛾。

她要離開此處,要變強,要像母親大人那樣睥睨九州。會不會終有那麼一日……她也儘可憑己心意,生殺予奪,將人揉捏於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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