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是她們兩個派來折磨我的。”阮明珠徹底趴在了桌子上。
“雖說近日關淺淺碰見我,總要莫名瞪我幾眼——但此事已經過去。”卿舟雪沉吟片刻,“你還有何事想不開的?”
“我以前總想著修為高了,便再不懼何人,也不受要挾,一切皆憑自己心意。”阮明珠悶聲道:“不過,林尋真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一路向上走,受的恩惠多,束縛反倒愈發大。”她竟然滄桑地歎了口氣:“我的確要顧著師門,要顧著同道,做何事之前都得思慮後果,哪怕本就不公……我若是個沒門沒派的散修,定要將那丫頭揍得連她爹都不認識,大不了這問仙大會不參啦。”
卿舟雪輕咳一聲,她亦未曾料到短短幾日,阮師妹直來直去的思維都能擰成麻花。
她不擅長安慰人,沉默許久:“無事。倘若比試時再與她對上,你既可以參加問仙大會,也可以成其夙願。”
她本是隨口講著,連語氣都乾巴巴的,但此言不知道戳中了阮明珠心底的哪一處,起先一直無精打采的人頓時支起耳朵,眼睛微亮。
桌板頓時被一拍,阮明珠咬牙道:“也是啊!”
卿舟雪還未反應過來,隻見一道縱深的裂紋直抵達她的茶杯,頓時碎成了粉末。
“……”
興許是因著此事徹底引燃了心中火氣,欲與流雲仙宗爭個高下。自從阮明珠有所好轉以後,她的殺氣似乎也帶動了林尋真與白蘇,每日皆是以最高要求來苛待自己。
在卿舟雪與顧若水的一番交流之中,無意中得知,對麵有三位皆是法修。
“主修術法,能帶夠三人,興許是要結陣。”林尋真蹙眉道:“顧若水——她的靈根特異,很有可能便是其中核心。”
“我們依然是沿襲第三次選拔的打法,阮明珠最前,卿舟雪居其中,我與白蘇站在之後,一個乾擾後援,一個做好醫修。”
“師姐。”卿舟雪道:“你主要用顧看阮明珠就好,我的傷——你隻需做一做樣子治療。”
“嗯。”
卿舟雪體質太過特殊,白蘇看著師尊研究她研究了這麼多年,平日下手打得多了,自然是知曉的,她的愈合速度遠超於常人,現在已經達到了相當恐怖的地步。
艱苦奮鬥了幾月,她們尋回了先前的默契,再加上修為上皆大有長進,在許多方麵,都要精細很多。卿舟雪甚至無暇再去寒冰洞府修行,每日幾乎都留在山水畫留下的陣法之中。
今天是太初境的月燈節,雖然遺憾於看不見萬家星火點點,但該過的節日不能落下。
所以休整一日。
卿舟雪終於抽出空來,再次拜訪洞府,修行一日,也未聽聞任何人聲。
“即為寂滅,也非寂滅。這是何意?”
她猶豫良久,但是莫名的求知欲還是牽引著她,問出了此問。
卿舟雪在太初境中見過許多修煉功法,奇奇怪怪,五花八門,甚至在藏書閣的犄角旮旯裡悄然收藏著合歡道的修煉功法——這起源於妖族的法門,一向為修仙者所不齒。
由此可見,太初境對一些外道的功法也較為包容,隻要修煉不致死致殘,一般都會囊括其中。
但她從未聽說過這種——以情入道。
“你以後會明白的。”
那聲音答道,回聲又蕩在四方,反反複複,一遍更弱於一遍,宛若蠱惑的低喃。
卿舟雪一愣,像是有人在她頭上罩了個鐘,輕輕一撞,嗡然作響。
她雙眸微睜,這次沒有禮貌地告辭,而是腳步匆匆,踉蹌幾下,朝冰洞之外快步走去,心跳如擂。
橫亙於胸腔之內,幾乎快要跳出。
她扶著洞口的石壁,忽然覺得石頭有點兒滑,抬起手一看,才發現是自己出了一層冷汗。
……這是怎麼了。
她站在洞口,當暖風熏遍她的周身時,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
卿舟雪心情複雜地回了居處,她無法解釋為何在那一瞬,自己有相當強烈的危機感,但是最終又什麼也沒有發生。
可能是這幾天訓練太累,心神不太安寧。
當她的目光落到桌上那隻鳥籠時,注意力忽然被挪過去。
小銀雀正蹲在籠內的枝頭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似在假寐。而它底下盛著的水果碎塊,似乎少了一部分。
原來是食素的。
卿舟雪一下子鬆了口氣,她將籠門打開,將它從樹枝上摘下來,撫摸著羽茸茸的一小團,方才的隱憂漸漸被拋在腦後。
這小東西果然很治愈人心。
譬如兩隻手捧著,用拇指摁上胸羽,再一點點地勻著力氣打著旋兒揉開。
捏住柔若無骨的翅根,愛不釋手地盤個半天,這時便能感覺到團子的放鬆與隨和。
時不時還發出一聲唧。
卿舟雪用溫涼的手心揉搓著它,感覺它似乎便鼓了一點,興許是剛才終於吃了食。
那隻銀雀睜開眼睛,歪著腦袋看她。
“你這神情,怎的有幾分像她。”
卿舟雪一指撫點點它的頭,又淺淺一笑:“怕蟲這一點,竟也有些像她。真奇怪,還有這樣的生靈。”
那小雀忽然僵住,一動不動。
它任由卿舟雪將它放到被褥的一處縫隙之中,而後燈火儘熄,站在床邊的女子脫了衣物,盤腿上床,又揉搓它一陣,直至心滿意足,這才安然躺下。
“每日隻看著你,心裡空蕩蕩的。”
卿舟雪側著身子,將那團白色放在視線中央,慢慢闔上眼睛:“此種感受,我在她那年外出訪友時才頭一次體悟。這便是想念麼?”
卿舟雪又喃喃自語道:“我真是想她了,看隻鳥兒都覺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