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底氣總是說:不急。
不急?!
杜仁險些崩潰,他眼看著戰火自下頭燒到上頭。
本就勢弱的徐家居於北方,靠魔域較近,已經徹底被魔族攻陷,而南邊還有太初境打著公道的旗子來步步緊逼。
太上忘情已經出關,隻是閉門不出,她的寢居前,齊刷刷跪了一大片徒子徒孫。
顧若水為首,她低著頭,已經在師尊門前跪了一日。
但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
她起身再去稟報掌門,結果被又急又氣的掌門劈頭蓋臉訓了一通。
顧若水默默挨著訓,聽得久了,也不禁蹙眉。這掌門不敢說老祖壞話,一通脾氣便全往她這個親傳弟子身上撒。
不過師尊她為何……
顧若水平時與太上忘情也不算親厚,自此說不上什麼話。
掌門的斥罵聲響在耳旁,顧若水的思緒卻漸漸飄遠,她的餘光看見流雲仙宗上空的結界破裂了一塊,扭頭看去,卻瞧見了一位女子的身影。
她錯愕地睜大眼睛。
那不是卿舟雪的師尊,雲舒塵麼?
那女人才剛腳尖點地,四周的流雲仙宗弟子已經紛紛拔了劍,礙於她的修為,一時無人敢直接上前賜教。
雲舒塵抬起手,示意他們將劍放下。
莫非是魔族想來議和?
杜仁停下了訓人,他想到這種可能,一時大喜過望,覺得萬事還有商量的餘地,他輕咳一聲,剛欲開口,卻發現她又離地而起,幾步踏上了流雲仙宗的主殿屋簷。
此刻日光散開,照得主殿上的琉璃瓦流光溢彩,像是龍鱗一般奪目。
雲舒塵巡視一周,似乎覺得已經了無遺憾,她自一片光曦燦爛之中,緩緩盤腿坐下,一派氣定神閒。
“這是何意?”
眾人詫異地看著她。
雲舒塵慢慢闔上眼睛,平靜道:
“機緣已至,借道友的天宮渡個劫。”
渡劫?
杜仁傻了眼,大乘期在此渡劫,流雲仙宗這片地盤還能不能要了?
他們一時陣腳大亂,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大片烏雲跟著雲舒塵飄過來,整個流雲仙宗陷入一片遮天蔽日的陰霾。
無人敢上前趕人。
那雷劫盤桓在雲舒塵頭頂,自幽暗之中亮出幾道明亮的紋路,似乎隨時都能劈下來。
宛若一張拉滿的弓弦。
一時狂風大作,呼嘯之聲自遠方響起。雲舒塵的周身陷入一片昏暗,主殿上如龍鱗鮮豔明媚的瓦片也斂起光華,暗淡如灰,在風中全部豎了起來,甚至還有幾片被卷落,飛向遠方。
杜仁已經來不及阻止雷劫降落,他隻好轉頭對顧若水喝道:“小顧,領幾個人,速帶著諸位弟子撤退!”
顧若水連忙點頭,她頂著幾乎能把人掀翻的颶風,來來回回了幾趟,引著師弟師妹們禦劍朝遠處飛去。正在風裡橫衝直撞間,她神色一凝,似乎想起了什麼,喊道:“你們先走!”
一柄柄載著人的靈劍在風中如柳葉一般穿梭著。哪怕不喊,也沒有人會停下來等她,都隻想著各奔生路。
顧若水揚起衣袖,擋在臉前,她又頂著風艱難地飛了回來,正巧碰上準備撤離的幾位長老和掌門。
她拉住杜仁的衣袖,“掌門……”
杜仁急匆匆飛著,一把打掉她的手,“乾什麼?你怎麼又回來了?”
顧若水急了,她看向雷暴中心,在風裡大聲道:“掌門!我師尊……老祖還在寢居裡頭!就在雲舒塵旁邊!”
掌門一時愣住。
他的心涼了半截,回身看去,雷雲已經盤旋成了巨龍,密密匝匝一片,昏暗得什麼也看不清。
太上忘情要是被劈出什麼事來,流雲仙宗當真沒有翻盤的盼頭了。不過此時再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折返回去。
比起流雲仙宗是不是會斷在他手上,他更加怕死。
他隻好推了顧若水一把,“你……你快去將老祖請出來,本座先走了。”
望著他們幾人遠去的身影,顧若水頭一次知曉什麼叫心冷。
她緊咬牙關,在風中躊躇一番,猛然調轉方向,不管不顧,直直朝她師尊的方向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