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線被扯得近乎酸痛,她坐在椅子上,被雲舒塵垂下的長發籠罩。
雲舒塵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聲音重新軟下來:“怎能不恨呢?”
“不過師尊不會殺你的,”她哪怕是溫軟的態度,依舊保持著一種鉗製她的姿態,並未鬆手:“隻想和你打個賭。”
“是什麼?”
“重新愛上我。”
她笑起時,卿舟雪已經分不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了。雲舒塵的喜怒無常,讓她像是山穀吹過時毫無蹤跡的一陣風。
卿舟雪心底疑惑:可這根本是一個不可能的賭局。
“那你所求何物?”
她靜靜地看著她。
雲舒塵垂眸想了想,卻隻道:“賭一個吻。”
卿舟雪再次愣住。不過是一個吻而已。
春秋殿的門被叩得彭彭響,像是有極為要緊的事,卿舟雪眉梢一蹙,當即坐正,揚聲道,“進。”
林尋真鮮少有這麼失禮的時候,她鬢發微微有些散亂,完全顧不得體麵,手中紅綢包裹著何物,與她一起跌跌撞撞地闖進來。
“掌門!”
卿舟雪站起身來,“怎麼了?”
“靈……根。”
林尋真一看見她,怔在原地,不知要如何開口,最後咬緊了下唇。
最終她顫著手把那塊紅綢遞了出去,卿舟雪打開一看,那是一顆極為剔透的木靈根,一道綢布都掩不了它的光芒。自從煉石以來,卿舟雪還從未取過品質如此純粹的靈根——新鮮的,還冒著血氣。
倘若以此為石,恐怕能完美地補上天穹。
不對。她明明還沒有下令過。除卻經手的幾人知曉以外,誰會這麼及時雨?
“這是誰的。”卿舟雪蹙起了眉,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縈繞在她的掌心之中。
林尋真的眼裡蓄著淚,她深吸了一口氣,單膝跪地懇請道:“掌門,迅速開爐煉石罷。”
“是白蘇的麼?”
卿舟雪垂下眼睫。
如此優質的單靈根,整個靈素峰上,除了柳長老,就隻有她了。
隨著林尋真輕輕一點頭,卿舟雪握緊了手裡的紅綢。雲舒塵眉梢一蹙,目光從林尋真臉上挪回來,凝視著卿舟雪。
卿舟雪最終鬆開了紅綢:“去靈素峰。”
當時林尋真回屋的時候,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忙一開門,便看見白蘇半倒在地上,手中攥著血淋淋的木靈根。而腹部下三寸,由於丹田受損嚴重,縱是醫修也一時難以自愈。
靈素峰上,已是一片兵荒馬亂。柳長老治了這麼多人,她還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朝要從閻王手下搶自己的徒弟。
白蘇昏昏沉沉中感覺自己的身子輕了起來,被幾個人翻來覆去,而後一切都安靜下來。
短暫的昏迷以後。
她宛若剛出生的幼兒一般,在迷蒙的意識之中,嗅到了靈素峰熟悉的藥香。
這種苦澀的味道反而讓她放鬆下來,四肢的乏累褪去,腹部的灼燒疼痛亦減輕了許多。
她一點點睜開眼,眼簾中有一個朦朧的剪影。那人一身淡青色的衣裳,就坐在身旁。那是師尊。還有一人站著,想來是越師叔。
柳尋芹麵色很冷,“你知道貿然取出靈根,嚴重是致死的麼?”
“枉我教了你多年,你——”
越長歌眼見得白蘇往後瑟縮了一點,她一把捂住柳尋芹的嘴,蹙眉道:“她才剛醒來。少說點。”
柳尋芹推開越長歌的手。但是她到底也沒再說話,可能是想儘量心平氣和一些。
沉默良久後,柳尋芹開了口,“你以後怎麼辦?”
這個徒弟最是聽話,凡事都會與她商量。她萬萬沒想到,白蘇會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
“不能修行。”白蘇小心翼翼道:“師尊,我已突破合體期,還是可以活很久的。”
柳尋芹一愣:“……不是煉虛期麼?”
“我的靈根……給掌門了嗎?”她才剛清醒一會,又覺得眼皮子困得睜不開:“我犧牲這一點,可以圓滿很多人,救濟眾生,也算是不枉修習醫道了……如是想著想著,把靈根剖出來的那一瞬,好像卻稀裡糊塗地突破了。”
待到掌門趕到時,白蘇又已經陷入昏睡。待她睡著以後,柳尋芹抬起手,緩緩摸了一下徒弟的鬢邊。
越長歌不忍再看那丫頭血色蒼白的臉。她起身走出這一方空氣異常逼仄的室內,恰好碰到了匆匆趕來的卿舟雪,雲舒塵還有林尋真。
卿舟雪一隻手中拿著一滿盒丹藥,裡頭塞得密密匝匝的,多是有延年益壽,或是止疼生肌之效。
靈素峰大抵不會缺丹藥,但除此之外,她並沒有能夠給予的了。
最後一顆五色石。
阮明珠是哭著煉的。
她從前打架拚命,受傷的次數很多,受到白師姐的照拂也很多。來自靈根上那顧殘存的溫和氣息,讓阮明珠在拿到它的時候已經知曉了一切。
那是靈根。算得上是修士一輩子最為珍視的東西了。
換作自己,阮明珠打死都不可能把它交給彆人,不管是為了救誰。
每日看著卿舟雪拿血和泥就已經足夠難受,不過她尚能安慰自己——那家夥再怎麼自虐,身體倍兒好,總不會出事的。
可如今……
她隻得咬緊牙關,振作精神,胡亂摸完了眼淚,將爐中的烈焰燒得愈發燦爛。
卿舟雪守在一旁,她剛才又放了一盆血。因為血中載著靈力,每次取完,她腦袋還有些發暈。隻好坐在一旁休息。
灼熱的火焰讓她感覺到了熱意。
卿舟雪靜靜地看著五顆靈根在其中融化,木靈根的顏色格外明媚剔透,與血和火交織在一起。
而正在此刻,最後一塊石頭還沒有煉完之時——
卿舟雪心內忽然浮現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她杵著劍站起來,朝北方望去。
這一看,卿舟雪忽而蹙眉道:“師妹,你還要幾時能好?”
阮明珠一愣:“你開什麼玩笑,我這才剛剛放下去!”
然而話音未落,卿舟雪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她化為一道冷光,出現在主峰上頭。
卿舟雪伸手朝鐘樓一點,磅礴的聲音震蕩了九下,響徹了太初境的整個角落。
天邊的一線漏口傳來層層波動。
趁著這點間隙,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將整個太初境結界加固了一遍,隨後就單槍匹馬,直衝北源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