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 197 章(2 / 2)

隻當她一把奪下卿舟雪手中的衣物時,卿舟雪才像是靈魂突然歸了舍,神色微冷,一道冰棱自空中凝出,打透了鬱離的肩膀。

衣物不慎落到地上,卿舟雪顧不得鬱離如何對她,急急撿起來,如獲至寶一般再次抱在懷裡。

“師尊。”

她的聲音很緊張:“……明明還在我旁邊。為什麼你們都說她死了?”

林尋真聽到她的囈語,微微睜大了眼睛,而鬱離的神色從惱怒轉為疑惑,她捂著肩膀,定定地打量著卿舟雪的神色,一把將她鬆開。

“你是傻了還是瘋了?”鬱離氣極反笑:“你的師尊早已經死在你的劍下了。”

卿舟雪恍若未覺:“……你胡說……奇怪,她平日鮮少晚歸,許是掌門尋她有事,又耽擱了。”

“沒事的。”她安然地閉上眼睛,仿佛沉浸在給自己編織的一場夢裡,“阿錦,你去把東西熱一熱。”

林尋真眼底酸澀。卿舟雪並不知道,雲舒塵死了,她的掌門師叔也死了,連阿錦也化為了一座小小的墳塚。偌大的鶴衣峰,清寂得的確隻留她一個人。

鬱離似乎覺得很是荒謬,她雙眸微微睜大,而後又垂下來。起伏不平的氣息最終也緩和許多。

但她依舊對卿舟雪沒什麼好臉色,隻冷笑了一聲:“你們的掌門看來是真瘋了,這就是報應麼?”

“鬱離。”

梵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她笑了笑:“這位仙子可是救世之人,日後我們魔域永遠對她禮遇幾分。你這是何意?”

鬱離沉默下來,淡淡道:“君上說的是。”

林尋真看著這二人便覺不喜。可是無奈,魔族在此地折損了許多人馬,她們活著的親人還非得將殘骸帶回去,讓其魂歸故土。

長老們商議了一下,許了這半月時限的收拾清理,現在仙魔的關係不再像以前那樣緊張。

但是隔閡仍留在心中。

待鬱離退下以後,梵音瞥了一眼林尋真,隨後開始打量卿舟雪,她俯下身子,湊近對上她的雙瞳。

“卿舟雪,你師尊曾經可否提過,她留存的解藥在何處?”

“師尊……”卿舟雪搖了搖頭,隻是念道:“她很快就回來了。”

梵音再反複問了幾遍,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的氣急敗壞。她忍住微變的神色,僵直地站起來。

此刻,越長歌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小魔頭,想要解藥?”

梵音瞳孔微縮,她猛然回頭,姨母怎麼能把這件事告訴彆人?這樣一來……豈不是太初境完全可以牽製她的一舉一動。

當真是狠毒。

梵音微微抿著嘴唇,暗恨雲舒塵的深謀遠慮。

沒想到越長歌卻在手中拿出了一個盒子,遠遠地拋給她。

梵音接過來一看,正是每次毒發前所服用的丹藥。她的目光瞥向盒子上頭刻著的三個字,卻直直愣住——養顏丹。

“她之前說把這個交給你。”越長歌道:“讓你收一收壞心思,回去好好當魔君,莫要把家業造沒了。”

“……原來喂給我的不是毒藥麼。”

梵音低聲喃喃道。難怪她訪遍多處古籍,都查不清這到底是什麼毒。

其實她與雲舒塵血脈相連,在長期共事的一段時日,仍有本能地親近之感。隻可惜梵音並不真正了解雲舒塵,她以為自己服下毒的一刻……微薄的信任已經全部化為利益往來,此後再不複存。

之前她在羽翼日益豐滿時,的確毫無憐憫地盼著姨母早日飛升或是仙逝。

現在想來,這為數不多的良知,終究在此愧疚起來。

她點點頭,“謝過長老了。”

梵音也離去後,一向多言健談的越長歌陷入沉默。她走過去將卿舟雪的簾子掀了半邊,竟發現卿舟雪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在她們對話之時,不慎睡著了。

她鬢發散亂,臉上還有半乾的淚痕,也不知是何時留下的。總之手中還是攥著那件衣料,死不鬆手。

越長歌看著昔日出塵如仙的卿師侄淪落成如今這模樣,她蹙緊了眉梢,問道:“柳尋芹來過了麼?我記得卿舟雪剛剛回來時還不至於如此。怎麼現在愈發嚴重了。”

林尋真答道:“柳長老說……她沒什麼辦法。”

越長歌的手一頓,她慢慢放下珠簾,“該如何辦,回去再想想罷。總不能讓這孩子從此就這樣了。”

房門緩緩關攏,將一室的孤寂隔絕於其中。

越長歌出門時,一場春雪壓住了地上的絨綠。原來也要到新春了,但是此處冷清清的,一點人煙氣都沒有。

林尋真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們二人轉下山,走過一片低矮的墳塚,越長歌忽然留住腳步,朝著此地向遠處望去。

一座挨著一座,綠草新長。不覺死寂,倒是相當生機葳蕤。

這裡葬著她的師尊師娘,師兄,還有一部分意外逝去的內門弟子。現如今又添了好多座新墳。

“我那師姐瞧著柔,其實性子可倔了。”

越長歌凝視著這些逝去的人。

林尋真知道她指的是雲舒塵,一時不知如何接這話。

越長歌轉過身來,輕快地說:“莫要端著你那小輩的拘謹架子了,陪師叔聊一會兒,我又不揍你。”

林尋真輕輕點了一下頭,勉強彎了一下嘴角。

“她從小就是個執著的人。”越長歌臉上的笑容淡去,似在感懷:“若是厭恨上了誰,那便非得走到你死我亡這一步。但若是真正喜歡誰,被她愛著的人當真是幸福。”

“仇報完了,一切事都妥當了。”越長歌垂下眼睛:“她唯一的牽掛就是卿舟雪,後來也沒有了。興許那時……走到今日已是命中注定。”

“師叔,你在難過麼。”

林尋真感覺越長歌的語氣,更像是在傾訴。

越長歌眨了一下眼,清咳一聲,“沒有。修道人對於死生早就看淡了嘛。活著好生珍惜,死後就不要執著……不興哭的。”

她眼睫又在眨,稍微仰了一下頭,“不興哭的。”

林尋真的目光動了動,落到最近新添的一個衣冠塚上,她掠過了“阮明珠”三個字,手指不由得輕輕攥緊了衣袖。

當那天她和白蘇兩人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阮師妹,最後卻意外得知了她的死訊時,先至的不是悲痛,而是茫然。

因為那個生命力如野火一樣旺盛的姑娘,林尋真總覺得死了誰都不可能死了她,竟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茫然以後,便是紛遝而至的後悔。後悔以前和她鬥嘴,後悔要為了那麼一小點事情計較。現在回首種種,竟都是物是人非。

而在傷懷多日後,這些痛楚都好了很多,不再讓人日夜難以安寢。

林尋真試圖樂觀一些,卿師妹與她師尊一樣,骨子裡也是個執著的人。她要真正自痛苦中清醒過來,走過這樣的循環,興許要比常人更長的時光。

但總之,冰封始融,春光已至。

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