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小會客廳內，壁爐裡的火焰無聲燃燒。緊關的房門將一切聲響隔絕在外。通過薄薄的刺繡窗簾, 外麵一片漆黑。
和三年前相比, 男人惡劣的性格和喜歡撩撥人底線的習慣似乎依舊沒什麼變化。桃樂絲將茶水送進喉嚨咽下之後, 才慢吞吞地開口。“詹姆斯, 每個人都有黑暗的一麵。”人就像硬幣的兩麵, 有光明的一麵自然就有黑暗的一麵。她又不是聖人，當然不例外。
“嗯哼, 這一點我承認。”咧開嘴笑，莫裡亞蒂不意外桃樂絲那副波瀾不驚的反應。小丫頭要是那麼輕易就能被嚇住, 他也不會管對方的閒事——
而且就是這樣的性子，才讓她被盯上的，不是嗎？
“但一個普通二十幾歲漂亮姑娘的小秘密, 可不會是瞞著警方偷偷聯絡我，然後把三個綁架犯折斷手腳……扔進森林裡喂熊。”莫裡亞蒂在說最後半句話的時候故意把聲音放得很輕。但正是這樣，卻讓氣氛驟然發生改變。
男人深色的眼睛裡好像藏著無儘的惡意，但仔細看去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三年前就已經領教過對方惡劣性格的桃樂絲坦然靠在沙發的軟墊裡, 兩隻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詹姆斯, 我以為你雖然性格惡劣不討人喜歡, 但總還是個不會輕易毀約的男人。”
當時, 莫裡亞蒂承諾隻要她救下他的命, 對方就會幫她做一件事。當森林酒店裡驚心動魄的兩天大逃殺結束之後，被屬下帶走的莫裡亞蒂給了桃樂絲一個電話號碼, 說她什麼時候需要幫助, 就可以打那個電話。但早已經想好報酬的她當場就告知了男人她想要的東西——
綁架桃樂絲三姐弟的綁架犯在拿了贖金之後放了桃樂絲的姐姐和弟弟離開, 隨後為了轉移警方的注意力和工作重點，把桃樂絲扔進了廣袤的森林裡。辦案的探員先生在全力追捕綁匪和儘一切努力尋找失蹤孩子之間，沒有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桃樂絲感謝那位探員的堅持，正是因為有對方她才能活下來。但同樣，那三個消失匿跡的綁匪也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忙著適應新世界和賺生存積分的她力量太薄弱，也太渺小。她沒有足夠的能力和時間、也沒有機會為消失的桃樂絲報仇。所以隻能把這個念頭放在一邊。但當她知道自己救下的男人是詹姆斯·莫裡亞蒂時，桃樂絲就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因為失血過多而臉色發白的男人在聽了她的要求之後挑了挑眉毛，告訴她當一切準備好，他會讓人來接她。
兩個月後，桃樂絲等來了莫裡亞蒂派來接她的人。
“你想怎麼處置他們？”坐在椅子裡的男人麵帶微笑地看著她，而地上，三個滿眼驚恐、明明沒被綁著卻連動也不敢動的男人瑟瑟發抖地匍匐在地上，懇求莫裡亞蒂留他們一條性命。
“打斷腿扔到森林裡去。”桃樂絲記得自己那樣說——無辜的桃樂絲經曆過的一切，那三個男人都應該親身經曆一遍。
“我的確履行了約定，不是嗎？桃樂絲？”直起身體又靠在沙發上，莫裡亞蒂朝對麵褒貶不明的姑娘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的清白。“那三個男人……死得可真是很慘呢。”就算當時他隱約猜到小丫頭想做什麼而直接把見麵的場地選定在了一處森林裡——方便拋屍——桃樂絲的毫不猶豫和冷漠表現也依舊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知道當時，小姑娘可還沒過18歲生日。
“那不關我的事。”莫裡亞蒂反複提及當年那樁事，這讓桃樂絲有點厭煩。那是等價交換，難道男人現在還想收利息不成？“詹姆斯，那三個潛逃在國外的綁匪不是我自己綁回來的，至於他們的死……”她把兩隻手抵在了下巴上，“就算你和其他人說，也沒人會相信和我有關係。”
拜托一個犯罪大師做那種事，她也不是毫無準備。從和男人分開起的那兩個月裡，桃樂絲格外注意自己的時間安排——重點是力求讓周圍所有人都留意到，她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上課、去圖書館、參加活動。這樣一來，潛逃在國外的凶犯出事，自然不會有人覺得和她有關。
畢竟桃樂絲·海斯汀這個當年的受害者，每天都在家裡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有時間出國殺人。
就連賬戶裡的錢，桃樂絲都格外留心。
在周圍人心目中營造一個積極努力、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形象，慣性思維之下，就沒人會懷疑她會□□。
與虎謀皮，她怎麼可能不做準備？
桃樂絲的小動作莫裡亞蒂一清二楚。
“當然，當然和你沒關係。”聲音裡帶著點慣有的嘲諷，他笑著看著對麵的姑娘。“那件事怎麼可能和你有關呢？”三年前，小丫頭就狡猾得像是隻小狐狸，三年過去了，小東西的爪子更尖了。
桃樂絲靠在沙發裡，看著男人還是那樣一副運籌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傲慢樣子。此時已經是淩晨，折騰了一天覺得困倦的桃樂絲沒有耐心再接著跟對方唱戲。“其實有件事我很好奇。”她把腿翹起來、把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詹姆斯，波德萊爾教授……死得怎麼就那麼及時呢？”
她剛剛被救出，FBI也掌握了波德萊爾教授這條線索。如果當時BAU的探員們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難保不能把背後的義警組織連根拔起。
可波德萊爾教授就偏偏死了。而且莫裡亞蒂事後還給她發了那樣一條短信。“嗯？詹姆斯？”
“這可太讓人傷心了。”誇張地揚起語調，莫裡亞蒂一副好心被人誤會的表情。“桃樂絲，阿瑟·波德萊爾死了，你才安全。”至少是暫時安全。“剛剛你不是還在向我道謝嗎？怎麼轉眼就質問起我來？”
捂住胸口，他搞怪地做了一個傷心欲絕的表情，“哦，桃樂絲，你真是讓我的心都碎了。”
桃樂絲可不會被莫裡亞蒂那一幅要去演舞台劇的誇張表現唬住。“我謝你，是因為在波德萊爾教授死後，他所屬的義警組織沒有再來找我的麻煩。但這和我好奇波德萊爾教授真正的死因，不衝突。”
微笑地看著對麵的男人，桃樂絲探手從點心架子上拿起了一個泡芙——偶爾吃一個不會胖的——“詹姆斯，就好像你覺得你自己了解我一樣，我也自認不是對你一無所知。”
“阿瑟·波德萊爾之所以被槍殺，原因絕對與我無關。他做了什麼、又或者他背後的組織做了什麼，損害到了你的利益。你殺掉波德萊爾教授，是為了給他背後的組織一個警告，我說得對嗎？”所以男人才會特地告訴她不要再追查下去——否則要是查出點什麼，可不就熱鬨了嗎？
休息室裡一時安靜下來，被說中了部分真相的莫裡亞蒂收起臉上的笑容，麵無表情地盯著對麵的姑娘。
桃樂絲慢條斯理地把泡芙撕開，沒理會男人變了的臉色。
直到她把大大的泡芙吃完，莫裡亞蒂才重新出聲。
“哈哈哈哈哈……”捂著肚子笑得誇張，莫裡亞蒂用一隻手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淚。“桃樂絲，你可真是……”討他喜歡。
難怪，會被那群瘋子盯上呢。
“聰明的孩子應該有獎勵。”笑夠了，莫裡亞蒂從沙發裡站起來，轉身走到壁爐旁的一個酒櫃前。打開玻璃門，他從中取出了好像裝飾用的雕花盒子，又走了回來。
“你的禮物。”把盒子遞給桃樂絲，他眨了眨眼睛。
靜靜看了男人幾秒，桃樂絲伸手接過了木質禮盒。入手的手感比她預計要重很多，桃樂絲疑惑地掃了莫裡亞蒂一眼，然後把盒子放在膝蓋上。
“這是……”精致的金屬搭扣扳開，桃樂絲猛然抬頭看向站在她身邊沒有離開的男人，“詹姆斯·莫裡亞蒂，你什麼意思？！”盒子裝得滿滿當當，裡麵全都是她的照片。
“彆著急，桃樂絲。”靠在女孩兒的沙發上，莫裡亞蒂低頭，示意對方稍安勿躁。“你再仔細看看。”
在學校裡的她、和湯姆一起在公寓樓下堆雪人的她、和凱瑟琳以及彼得走在去吃飯的路上的她……
照片足足能有幾百張，越看，桃樂絲越心驚。
“這不可能。”盒子裡碼得整整齊齊的照片已經被弄亂。桃樂絲看著這樣一堆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照片，心裡的疑問比憤怒和恐懼更多——
她確實不是什麼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之前被凱瑟琳跟蹤那麼久也沒能發覺。但現在這些照片拍攝的時間跨度之大、數量之多，卻讓她覺得不同尋常。
她就是再遲鈍，也不可能對近距離拍攝毫無察覺。而且自從波德萊爾教授出現、凱瑟琳死後，她就開始對周圍的狀況格外留心，再加上有些畫麵裡還有彼得——五感靈敏遠超常人的彼得不可能察覺不到有人惡意窺視。
“我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跟拍我。”一張她和班納博士站在一起說話的照片也出現在那堆照片裡，桃樂絲把照片拿到眼前，眉頭緊皺。
“你當然察覺不到。”莫裡亞蒂伸手把女孩兒手裡的照片拿走，“因為這些都是用衛星拍攝的。”
沉默了兩秒，桃樂絲把所有照片囫圇又塞進了木盒子裡。抬頭，她看向站在身邊的男人，“詹姆斯，到底是怎麼回事？”
究竟是誰在監視她？
而詹姆斯·莫裡亞蒂又是如何得知的？
最關鍵的是，對方告訴她這件事，目的何在？
轉回身走回自己的位置裡坐下。在開始說正經事之前，莫裡亞蒂忍不住又撩撥一下小狐狸，“桃樂絲，阿瑟·波德萊爾可是你的社會學教授。你要知道，真正的普通人在聽聞一個認識的人被謀殺之後，不管關係如何……可都會有些感慨的。”可小狐狸倒好，一點情緒波動也沒有。
“詹姆斯，我想今天的舞台劇表演時間該結束了”，一隻手的手指撐著太陽穴，桃樂絲歪頭看向對麵的男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