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我多麼羨慕你(2)(1 / 2)

我的鴕鳥先生 含胭 7466 字 6個月前

小時候,我生活在南非,爸爸經常去外地工作,行蹤遍布整個非洲大陸,我和媽媽就待在開普敦,期盼著他結束一趟又一趟的旅行後平安回來。

南非是非洲比較發達的國家之一,人種繁雜,教育水平要比其他非洲國家先進許多,所以我一直都跟著當地的小孩在學校上課,回到家後則跟著媽媽學習中文。

爸爸回來的時候,會給我講他外出時的各種見聞,有趣的,驚險的,狼狽的,神奇的…令我聽得如癡如醉。他給我看許多他拍攝的照片,有時候,他會和他的工作夥伴們在野外待上好長一段時間,隻為觀察一群斑馬或是羚羊的生活作息。他把獅子捕殺斑馬的過程講給我聽,告訴我,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要想不被吃掉,隻有令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才行。

我對這個神奇的大陸充滿幻想,暑假時,爸爸會帶著媽媽和我一起去工作,第一次坐著越野車看到廣袤的非洲大草原,以及草原上成群結隊的動物時,我震驚了。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人類的渺小。

有一次,我跟著爸爸的團隊去野外考察時,碰到了一場動物廝殺遺留的屍場,看剩下的動物屍體,有叔叔判斷

出是幾隻獅子和一大群鬣狗的搏鬥。

在這個搏殺現場,爸爸和他的同伴們在鬣狗的屍堆裡發現了一隻奄奄一息的小雄獅。它受了很重的傷,被它的同伴們拋棄了,估計是靠著吃腐肉才活了幾天。

爸爸把小獅子帶回了我們的營地,小獅子並不算太小,但是爸爸說它還未成年,它渾身傷痕累累,為了保住它的命,隨行的獸醫為它進行了截肢手術。

這隻小獅子被截掉了整條右前腿,右後腿的部位也失去了很大的一塊肌肉,我看到它的時候,它包著紗布,在麻藥的作用下昏睡。我問爸爸,它什麼時候會好起來,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爸爸告訴我,它永遠都回不了家了。

這種處在食物鏈高端的猛獸,未成年,又失去了一條腿,放歸野外,隻有死路一條。

那個時候,電影《獅子王》正風靡全球,爸爸對我說,他們偷了點懶,給這隻小獅子取名叫“辛巴”。

辛巴跟著我們回了南非,住進了開普敦的動物園,後來,我和Derrick去看過它好多回,它獨自一個待在籠子裡,很孤獨的樣子。

看到辛巴缺失的右前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很是吃力,我扒在欄杆上,莫名地有些失落。

Derrick是我鄰居家的小男孩,比我大一歲,是個白種人。他有一頭金色的頭發和一雙湛藍的眼睛,我和他是好朋友,Derrick告訴我,在我們這個街區,我是最特彆的小孩。

我的確是附近唯一的一個中國姑娘,有一頭烏黑的直發和一雙黑眼睛。Derrick說我就像一個精靈,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我的審美觀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對於人的長相,我向來沒有特彆的喜好。就像是回國以後,我無數次聽到同齡的女孩們說黑人看起來好惡心,我覺得匪夷所思,在我記憶裡,住在開普敦時,隔壁的黑人小孩Arno勇敢又可愛,很多時候,比起Derrick,我更願意和Arno一起玩。

我從小和Derrick一起學習小提琴,我學得不好,Derrick卻老是得到老師的表揚。媽媽對我說,小靜,你是不是不喜歡拉小提琴?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不去學了。

我說:“我沒有不喜歡啊。”

媽媽很疑惑:“那你為什麼不好好學呢?”

我感到奇怪了:“誰說我沒有好好學?”

我明明學得很認真,隻是一直沒有Derrick拉

得好,但這並沒有打消我拉琴的積極性,我每天都會練習,Derrick會敲開我的窗玻璃,扒在我的窗台上取笑我:“Jodie,你拉得好難聽。”

我會默默地掰開他的手,鎖上窗,繼續自得其樂地拉琴。

隻有Arno說我拉琴好聽,他是尼日利亞人,有一身黝黑的皮膚,眼睛又大又亮,像兩顆大葡萄。因為父親工作調動,Arno搬到南非才沒幾年,他說,聽我拉琴,會令他想起他在尼日利亞的家鄉。

我12歲那一年,非洲大陸爆發了一場瘟疫,疫情波及好些國家,為了我和媽媽的安全,爸爸接受了國內上級單位的調令,準備帶我們回國了。

我和Derrick說,我要回中國了,Derrick愣了好一會兒,最後說:“Jodie,Iloveyou,Iwillmissyou.”

我和Arno說,我要回中國了,Arno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幾下,默默地回了家。

那天晚上,Arno敲開了我的窗,他把一樣東西遞到我手裡。

是一隻非洲手鼓。

有著奇怪的圖騰,還有繁複的雕刻。

Arno告訴我,這隻手鼓是他爺爺年輕時親自做的,連著鼓麵用的獸皮,都是他爺爺去狩獵時打來的動物身上的。

“Jodie,這個鼓送給你。”Arno厚嘟嘟的嘴唇一咧,黑暗中,他的眼白和潔白的牙齒格外顯眼。他說,“我爺爺和我說,這是個神奇的鼓,他把鼓送給了奶奶,後來他們就結婚了。我的爸爸把鼓送給了我媽媽,他們也結婚了。我爺爺說,隻要我把這個鼓送給心愛的姑娘,最後我就能和她在一起。”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覺得自己不能收,Arno看起來有些失落,問:“Jodie,你不喜歡我嗎?”

不,我喜歡他。

我把鼓抱在了懷裡,Arno笑了,說:“明天,我來教你打鼓,好嗎?”

“好。”我說。

後來,我跟著爸爸媽媽回了中國,升上初一前的那個暑假,我在家裡練習打手鼓,結果卻被鄰居投訴。

媽媽說這裡不是開普敦,勒令我不許再玩鼓,我央求爸爸給Arno家打電話,我想把我辛苦練習的成果打給他聽,結果,卻聽到了一個叫人絕望的消息。

Arno感染了瘟疫病毒,在一個月前醫治無效,去

世了。

那是我人生中最悲傷的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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