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燈火(1 / 2)

二人在墓碑叢中小心穿梭著。這裡的墓碑絕大多數都是用木頭做的,用石碑的則是屈指可數。

日經累月間,有些木碑居然重新煥發生機長出枝丫,還鼓著幾顆青綠的芽包。還有些木碑上的字體模糊不堪,已經分辨不出字跡,更多的墳墓則在風雨侵蝕中慢慢流失,待到十幾,二十年後,終將消失,從此這世間再無此人的痕跡。像是草木鳥獸,生於天地也回歸於天地!

雨水淅瀝,田園園望了一眼陰沉沉地天空,看來這雨一時半會還停不了。越往裡麵地下的泥土越是喧軟,不一會兒她的鞋上就沾了厚厚的黃泥,每走一步切實體會到什麼是負重前行,一抬腳鞋子下的泥巴不住地往下掉,走得實在費勁。

在鞋子快拔不出的時候,終於看到柳如玉的墳墓。

陳老九鬆開板車,隨後從車下抽出一把鐵鍬,就在柳如玉左邊的空地開始挖起來。

田園園在他身後打著傘,周圍漫著濕漉漉的霧氣,蒙蒙茫茫,看什麼都不真切,不遠處的三河城也是若隱若現,除了滴雨聲便隻剩下陳老九挖坑的聲音。

不知怎地她忽然打了個寒噤,寒毛倒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陳老九往後一退不小心踩了她的腳,回頭看了她一眼:“礙事,不用給我打傘,一邊玩去。”

“好心當做驢肝肺!”田園園白了他一眼:“你慢慢挖,我去找高瞻。”

“去吧,去吧,彆忘了回來!”

高瞻的墳墓也在此處,與其他三河人一樣在此靜靜長眠,不過是在墓地的另外一邊。她打著傘獨自一人穿過起伏的墳堆,行走間帶起不少泥巴,不多時裙擺上已經沾染泥漬,在身後留下拖行的痕跡,像是一道蜿蜒而去的朝聖者。

很快來到高瞻墓前,他的墳墓與附近其他墳墓都相距較遠,獨自一座墳孤零零的。新刻的石碑,碑文很清晰,尤其是高瞻二字,分外令人心痛。

她蹲下身體,伸出冰冷的手指摩挲著同樣冰冷的石刻,輕聲問:“高瞻,我來了。最近過的好嗎?”

他的墓前擺放著上貢用的貢碗,碗裡積了半碗雨水,雨滴落下蕩起小小的漣漪,底部有些沙粒。

田園園微微一笑:“等下次來我給拿些你喜歡吃的豬蹄。就你自己一個,沒人看你,想拿起來啃就拿著啃。”

高瞻喜歡吃豬蹄,又好麵子,還擔心吃豬蹄時形象不好,每次都隻吃兩塊,多一口都不肯吃。如此克製的一個人,在臨死前才肯叫自己的名字。這又是怎樣的心情啊!

她常常捫心自問,這樣的自己值得高瞻付出自己的生命嗎?或者,她田園園就是高瞻此生的劫難!

然,此生已錯過,但願能有來生償還這份恩情。

雨還在淅淅瀝瀝不停地下,茫茫雨霧間仿佛唯有她一人,絮絮叨叨了許久,忽然感覺有人靠近。

“你這麼快就挖完坑了?”田園園以為是陳老九頭也不回的問道。

身後的人沒說話,可卻極有存在感。

“………”荒墳野地,身後突然出現一個沉默的人,怎麼想都有點瘮人呢!

人很容易在恐懼中胡思亂想,田園園就是。她的腦子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個關於墳場的恐怖故事:說是有個怪物,生於墳場。若是有人經過時便會突然出現那人背後,等待那人回頭的一刻咬碎他的脖子……雖然不理解為什麼不直接咬碎他的頭,而是一定要等那人回頭才下嘴的設定,但也不妨礙此時此刻很是應景。若是沒鬼,柳如玉和玉樓又該如何解釋呢!

田園園下意識地捂住脖子,突然笑了兩聲,許是太過寂靜惹得人胡思亂想,她長舒一口氣回頭看去。

隻見在淅瀝的春雨中,一個高大的黑衣男人靜靜站在她的身後,長眉如劍,朗目如星,漆黑如夜的瞳仁中蘊含微芒,猿背蜂腰,挺直的背脊如同一把銳利的長刀,正是去拒奴關追查國寶的孟長輝!

“你怎麼回來了?”田園園驚喜地看著他。

孟長輝向她緩緩伸出手,攤開的掌心粗糙,四指之下的掌心上各有一個黃白色的老繭。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冰冷纖細的手瞬間被溫暖包圍,他的手極暖。

許久未見的夫妻倆默默對望著,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二人。

片刻後,孟長輝溫聲道:“走吧。”田園園點點頭,隨後轉頭向高瞻擺手告彆。

路依然泥濘,卻不害怕滑倒了。

孟長輝接過她手中的傘:“我回來時經過此地,看到陳老九正在挖墓穴,他說你也在附近我便來尋你!”

“國寶追回了?”田園園側頭看他。

“嗯,雖有些許曲折,總算沒有白費苦心。”

“追回來就好。”

孟長輝手中微微用力,將人拉近自己,忽而探頭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很想你。”

“……我也是。”

不多時,便看到還在挖坑的陳老九,以及拴在板車上的馬,那馬渾身漆黑,唯有鼻端有塊白色,正低著頭悠閒啃著地下的青草。與悠閒的馬兒一比,陳老九正在吭哧吭哧挖著墓穴,老遠就看到孟長輝和田園園相親相愛的走過來,頓時覺得牙酸心醋,酸得難受,翻了一個大白眼繼續挖坑。

“你還沒有挖好啊?業務有待提高!”來到坑邊的田園園說起風涼話。

陳老九冷哼一聲:“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田園園一愣,脫口而出:“奇變偶不變!”

陳老九眉頭一皺:“什麼?”一邊的孟長輝也是一頭霧水。

田園園捂著額頭傻笑起來,剛才陳老九那句你行你上,讓她誤以為是老鄉,這才有了剛才的試探。

“哈哈,說著玩呢!”

“瘋婆子。”陳老九白了她一眼繼續乾活。

自從跟她混的時間長了,他用的最多表情就是翻白眼。

孟長輝看著二人鬥嘴,微微一笑。

沒多久,一個黑洞洞的墓穴就挖好了,陳老九和孟長輝一起將棺材抬進去,再把土填上,於是就有了一個新墳包,一個新死人。

陳老九從板車後抽出一根事先準備好的木製墓碑,拿出墨水,看向田園園:“名字!”

“玉……寧闕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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