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的炭火燒了許久也燒得很旺,那種熱意,慢慢侵襲了上來。
他們所在的房間,是密閉的。
“要喝一點酒嗎?可以緩解死之前的痛苦。”鬆坤親王的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紅暈,“在如夢如幻的暈眩感中死去,也就不會痛苦了呢。”
現在隻是覺得空氣很悶,屋內的氧氣還沒有被耗儘,大概還有多長時間?十分鐘?十五分鐘?清少納言在心裡估算著。
“我原本就很中意你,如果沒出意外,我會讓你當我的女人。隻是,我已經無法麵對現在的自己了,飽受著內心的痛苦與煎熬,一個人自殺死去的話,實在是太痛苦了。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無法進入極樂淨土吧。所以,你能陪我墮入這六道輪回嗎?”
“抱歉。”清少納言的語氣卻是出奇得平靜,“還有人在等著我回去,我現在還不能死。”
“這樣嗎?真是殘忍呀你,是清少納言你將我引入了這樣的境地的,給了我希望,然後又置於我絕望。少納言呀,你必須對我負起責任來呀。”
“鬆坤親王,你並非是沒有才能的人,隻是你的執念太重而內心又過於敏感與脆弱。”清少納言迅速地起身,一腳踢翻了炭盆,火紅的木炭接觸到拉門與榻榻米,迅速地被點燃了。
這樣的動靜自然吸引了門外侍衛與侍女們的注意。
“鬆坤親王的房間著火了,快來人啊!”
“先去將鬆坤親王救出來!”
“水,快來水!”
噪雜的聲音和走動聲中,火很快就被撲滅了。
不管是在怎樣的困境中,總會有人以頑強的意誌掙紮下去。清少納言就是這樣的人,與他完全相反的人,是會背負著過往願意沉重地走下去的人。
鬆坤親王隻是看著,隔絕人世一般隻是看著而已,許久,他轉過身,背對清少納言說道:“清少納言,你走吧,還有人在等著你回去吧。你說的沒錯,我的內心就是這麼脆弱啊。即使是出於私欲,我的內心也會搖擺不定啊,你走吧。”
“那你呢?”
“我不通音君不問,不道浮世如蟬蛻。你不是這麼說的嗎?不過蟬蛻一般的塵世......”
在被燒焦的拉門被拉開時,有一位侍衛在匆忙的人群中跑了進來,他的動作太自然了,大家都以為他是去帶不知道為什麼呆站著的鬆坤親王出來的時候,他拔出了自己的劍。
這是刺殺,清少納言瞬間就反應了出來。
他的背後就是鬆坤親王的後背,他剛好擋住了刺客刺殺的最佳路線。
他本可以躲開的。
刺客也是這麼想的,麵前這個在宮廷中生活的美麗而柔弱的女人看到他拔劍時就會慌亂恐懼地躲開,然後他這一劍會在其他人都來不及出手時剛好貫徹鬆坤親王的身體。
但是清少納言沒有躲開。
明明應該躲開才對,可是心底那一些細小的心思,卻又乾擾了他的判斷。
他是依靠著作弊一樣的手段摧毀了鬆坤親王的自信的,讓他回憶起折磨了他數年,逼得他遁入空門的回憶。即使這與鬆坤親王表麵堅固實則脆弱的內心有關,但清少納言沒想到這份衝擊,會讓鬆坤親王甚至想以自儘來了結自己的人生。
因為這份愧疚,清少納言在那幾秒中沒有做下決定。
刺客的劍貫穿了清少納言的心臟,而在這幾秒之差反應過來的鬆坤親王,拔出了他那把纏著佛珠的劍,斬殺了刺客。
“那麼,現在,是你得對我的性命好好負起責任來了。”
鬆坤親王托起了清少納言的身體,血從清少納言的嘴角流了出來,“你不是沒有才能的人,隻是你不適合當當局者。所以,不要隨便放棄自己的生命了。不過我想,背負著我的性命的你,以你的性格,也會沉重地無法自殺了吧。去輔佐敦寬親王吧,用你的才能為這個國家出謀劃策吧。”
眼前的血,似乎又與那座小城裡的死枯之景重合起來了。
“可怕......你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啊。”鬆坤親王的雙手連帶著聲音都在微微顫抖,“我會如你所願,一生都傾儘才能輔佐敦寬親王的。”
可是,還有人在等我回去。
在彌留之際,強烈的不舍席卷上了清少納言的心頭,那些他珍視的人的麵龐與寶貴的記憶,全部都湧了上來。
紫色的霧氣染上了清少納言的瞳孔,大顆滑落的淚水也停歇了。
因為他流不出淚來了,心臟也停止了跳動,連外麵的溫度也一點也感覺不到了。
清少納言捂住了心口,堵住了還在流血的傷口。
在鬆坤親王震驚的目光中,站了起來。
他的耳邊響起了八岐大蛇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人類的肉/體失去了機能的話,靈魂最多還能存在七日。”
這具由混雜了不潔神力的靈魂強硬地驅使著的死亡肉/體,一步一步地向門外走去,留下了一行凝固的血跡。
“櫻花......比我想得還要早地就凋謝了啊……”
那隻俯瞰人間的眼睛,從源氏陰陽師獻上那位擁有靈力的祭品巫女時,八岐大蛇就獲得了。
“宛如七日之櫻花,美麗而又美好的人事,總是短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