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夜雨紛亂如針。
唇縫溢出呻。吟, 滑落在幽暗濕潤的空氣中。
黎昌被抵在門板之上——
“不……不要……”
他慌亂地去推錮住自己的男人。
太突然了。
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時間倒轉回一天前——
門鈴再次響起,黎昌走到玄關。
他盯著黑漆一片的貓眼看了兩秒,薄薄的眼皮不自禁顫抖。
半晌,終於緩慢地傾身上前。
貓眼裡卻沒有出現他預想中的那個身影。
門外是一位素不相識的女人。
……不是他啊。
黎昌鬆了口氣, 可心又不知為何空了一秒。
他又看了一眼門外的女人, 內心在開門與不開之間糾結兩秒, 最後還是走回沙發旁套了件大衣扣好, 戴上口罩要去開門。
對方應該是走錯了吧。
還是告訴她一聲好,萬一耽擱了什麼重要的事就不好了。
女人似乎剛想繼續按鈴, 見門開後表情怔愣了一刹,對上黎昌的眼睛。
那眼睛澄澈得像一潭波光粼粼的清泉, 眼角紅紅。
下半張臉被純白色的口罩遮住。
口罩微動, 他說:“您好……有什麼事麼?”
聲音是從隻開了條不大的縫的門後傳出的, 語氣中也帶著對待陌生人應有的警戒。
配上泛紅的眼尾,像隻警覺的兔子。
女人和他對視一瞬, 似乎因為這雙眼帶來的驚豔失了下神:“哦……哦,”她回神笑了下:“沒事沒事。”
指了指旁邊, 她說:“我住隔壁。今天聽我愛人說這戶有人搬進來了,就想著來和新鄰居打個招呼。”
說完後隨即說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黎昌聞言, 目光在旁邊開著的那家房門上停了一下。
半晌, 終於遲疑地全打開門。
這個公寓一層隻有兩戶, 他昨天來的時候太過匆忙,隻記得當時草草掃了隔壁的門一眼,印象裡好像和自己房子的門一樣,也是光禿禿的。
當時還以為沒人住呢。
他於是回應女人的自我介紹說:“我叫黎昌……”
話說一半忽然止住了。
完了。
忘記自己現在是個演員了, 還小有名氣的那種。
……怎麼能直接把名字告訴彆人!
女人見狀卻又笑了笑:“我知道。”
她指了指自己的上半張臉,示意黎昌露在外邊的眼睛, 解釋道:“我有朋友是您的影迷。”
意思就是,她早就認出來了。
黎昌怔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小絲的不好意思。
他取下口罩:“抱歉,我……”
“理解的,”女人說:“公眾人物嘛,見陌生人還是戴口罩的好,沒事的。”
她沒待黎昌回什麼,緊接著就朝他提了提手中的紙袋:“對了,這個。”
“這是我們家自己做的一些餅乾,還有一些小菜,茶葉蛋、皮蛋、鹽鴨蛋。這見麵禮……對您來說可能比較微薄,不要嫌棄哦。”
黎昌愣了瞬,沒來得及說接受還是拒絕,女人就已經把袋子塞到他的手裡。
這時隔壁傳來一聲男聲:
“老婆,回來換衣服吧,要遲到了——”
女人聞聲揚聲應了句好,轉回頭對黎昌笑著說:“是我愛人。我就先回去了,再見。”
說完匆匆轉身走了。
隔壁的房門悶聲關上,走廊回歸一片寂靜。
黎昌盯著那關閉的房門看了許久。
傻傻看著。
得有好半晌,才一臉懵地低頭看回手中的袋子。
……說來有點沒禮貌,他沒記住剛剛那位鄰居的名字。
甚至都沒記住她的臉。
他全程隻記住了一句話——
這袋子裡麵有餅乾。
還有蛋。
茶葉蛋皮蛋鹽鴨蛋,各種蛋。
……是不是不用點外賣了?
第二天下午。
黎昌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人來開門。
是不在家嗎?
他按開手機看了下時間,下午四點……星期二。
工作時間啊。
太久沒上過正常時間的班了,他都忘了。
那晚上再來吧。
垂了下眸準備離開,這時身後的門卻忽然打開。
昨天那位女鄰居的身影從門後冒出來。
她看見黎昌,似乎有一瞬錯愕。捏著門把笑問:“黎先生,怎麼了?”
黎昌從她的笑裡看到了慌張,眉間不由輕蹙一下。
錯覺吧。
他在心底搖了搖頭,向鄰居說出自己的來意:
“我是來謝謝你們的見麵禮。”
語罷,白皙的手指遞上一個還沒拆封過的剃須刀以及一盒護膚品。
“我也不會做飯,就……隻帶了這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這都是以前拍戲時經紀人塞他行李箱裡的代言,還好黎昌懶沒有拿出來,否則還真不知道能送什麼回給隔壁這對夫妻了。
對方看了看他手中的禮物,意識到都是價格不菲的牌子,哎喲一聲:“這,這多不好意思,怪貴重的。”
黎昌沒有說什麼,隻彎著眼睛笑了笑說:“餅乾很好吃。”
然後又把禮物朝前遞了點。
鄰居於是不好再拒絕,接下了。
她回頭往屋裡看了眼,不知道是在確認什麼,轉回來後對黎昌說:“這樣……要不今晚您來我們家吃飯吧,也正好。”
黎昌頓了頓,沒理解到她說的正好是什麼意思,總之是婉言拒絕了。
沒到這種程度。
他不過是有來有往地回禮而已,況且再待幾天應該就會搬走了。
還是和鄰居少走動點好。
“不過……”他猶豫了一下,說,“我確實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忙。”
鄰居麵露疑惑:“……您說?”
……
一小時後,黎昌拎著外賣袋進屋。
沒錯,他剛剛找鄰居幫的忙就是點外賣。借鄰居的手機號填了外賣地址,備注的不打電話直接放門口。
怎麼就這麼聰明呢。
黎昌洋洋自得嘖嘖兩聲。
外賣袋解開,他拿出裡麵的幾個分裝盒。點的還是那家中餐廳,還是那幾個帶辣味的菜品。
可開蓋子的手忽然一頓。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勁。
蓋子是透明的塑料,可以清晰看見分裝盒裡的菜樣。然而放眼望去,所有分裝盒裡沒一個是帶紅色的。
黎昌忙開蓋一一細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
這四個菜品都不帶辣。
甚至連辣椒的影子都沒有。
怎麼回事!!
自己不是點的辣的菜嗎!
他不信邪地又細看了一遍,還是沒找出來辣椒。
這菜,清淡得都能給三歲小孩當早飯了。
黎昌掏出手機,怒氣衝衝地對著一堆開水涮的菜哢嚓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打開外賣軟件。
想了幾十秒後,他敲鍵盤:
“大差評,辣子雞丁裡沒有辣椒就算了,為什麼會有黃瓜!!!來自十年老顧客的評價,這菜狗都不吃!”
評完後他就關掉手機,嫌棄地看了眼桌上那堆翠綠的菜。
雖然翠綠,沒有辣味,但……
肚子叫了。
好餓。
半小時後。
黎昌從餐桌前起身,噘著嘴地說了句:“勉強能吃。”
說完開始給四個“勉強能吃”但被橫掃一空的餐盒蓋蓋子。
收拾完後他換了身衣服,把襯衫掛進衣櫃最深處,拎起外賣袋子準備趁著夜色下樓扔垃圾,順便買點速食回來。
畢竟不能一直用彆人手機點外賣吧。
可剛出門,隔壁也開門了。
黎昌於是和鄰居突如其來對視。
“黎先生……要出門?”對方問。
黎昌怔然兩秒,點了下頭指指外賣袋:“去扔垃圾。”
鄰居哦了聲。
目光看向他手中的外賣袋,似乎若有所思。
外賣袋子是半透明的,可以看見裡麵已被吃得差不多的飯菜。
“還是吃完了啊……”鄰居說。
黎昌:“?”
鄰居笑了:“剛剛商家給我打電話,說讓我刪評。”
黎昌:……!!
鄰居說完這話就沒再多說,跟黎昌道了個再見便關上門。
留他獨自一人在電梯口淩亂。
……不是,刪評。
自己評了個什麼來著?
他打開外賣軟件重新看了眼——
“……這菜狗都不吃!”
靠。
……本來就是。
這菜,狗本來就不會吃……吧。
狗可比自己挑食多了。
真的。
–
黎昌下樓又上樓,腦袋裡麵一直在回蕩自己那個外賣評價。
連到外邊逛了一圈超市的時候都在想。
好尷尬好尷尬好尷尬。
他忍不住腳趾扣地,伸向速食的手幾次停在半空好幾十秒,然後才進行下一個動作。
完全沉浸在尷尬之中。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番無地自容,他才得以忽略掉了身邊一些能把人嚇得半死的詭異之處。
比如——
現在是晚上九點,可這麼大個超市,除了他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在公寓上下樓的時候,也沒有遇見一個人。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下樓時,女鄰居才剛開門問候了他一句。
他上樓時電梯方開,鄰居家就又開門了。
“您回來了?”鄰居問。
黎昌終於感受到了點奇怪,眉間微動著點頭:“……嗯。”
鄰居朝他禮貌笑笑,走到另一邊電梯按了下去的按鈕。
黎昌於是就眼看著她的背影進電梯下樓。
……她這麼晚出門嗎?
好奇怪。
黎昌摸摸頭,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他回過頭,看了眼鄰居家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眼自己家同樣緊閉的門。
猶疑了幾秒,卻什麼也沒看出來。
……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最終看回自己的房門,眯著眼唔了一聲。
應該,沒事吧。
門走之前也是反鎖好了的,鑰匙揣在自己兜裡,鎖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沒事。
就是自己太敏感了。
現在這個情形,敏感也不是壞事。畢竟,萬一任克明找到自己了呢。
其實黎昌心底最擔憂的倒還不是任克明,而是任慶那幫人。
出來了一天多,他才逐漸反應過來。
這個舉動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是離開任克明了,但同時也將自己暴露在了危險之中。
任克明找到自己還能再說,任慶那幫人要是找到自己了……到時,不知道任克明會被逼成什麼樣子。
可,暫時也隻能這樣。憑借他這個智商,想不出來什麼更機靈的法子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黎昌歎了一聲,搖著頭走上前去開門。
然而鑰匙剛插進孔裡轉了一圈,剛準備再轉一圈打開反鎖,動作卻驟然頓住。
……門開了?
怎麼會。
反鎖了一圈是開不了的,除非……
他的眼睛倏地睜大,渾身血液冰住。
有人用鑰匙開過自己的門!
黎昌隻頓了一秒便拔出鑰匙。
鬆開把手,不加思考地就往電梯那邊跑去。
然而剛跑出去一步不到,身後的門被劃風拉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黑暗之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力將他拽進屋內!
躲閃不及,黎昌踉蹌了一下便開始奮力掙紮。
手中的塑料袋隨著動作掉落在無儘的森冷漆黑之中,發出窸窣的響聲。
“放開我,放開!”
他被緊緊錮住手腕,眼睛剛進入一片黑暗。
根本無法看清對方是誰,隻感受到強大的壓迫。
其實被拽進來的第一刻,黎昌就意識到這份壓迫十分熟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腿軟,熟悉到忍不住想要逃離。
然而對方根本沒把他的掙紮放在眼裡,手臂猛地一拉,直接將他按到牆壁之上。
下一秒,黎昌感覺自己的兩條腿被騰空撈起,徑直架到男人的腰間。
那撈腿的大手也隨之滑到大腿根處,牢牢托住。
黎昌上半身失去重心,驚慌失措,下意識就朝前去勾男人的脖子,頭也靠在了對方寬闊肩膀之上。
若是不知道前因,遠看過去就像是黎昌主動投懷送抱一樣。
貼得緊緊的,難舍難分。
他從慌張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後終於忍不住慍聲:
“任克明!你放我下去!”
黑暗中的男人聞言輕笑了一聲,隻一聲,托著黎昌的手便真如他所要求地霎一鬆力。
黎昌頓感失重,驚呼著夾住雙腿,手臂更加攀緊了對方溫熱的脖頸。
再一聲輕笑隨之傳來,緊接著黎昌便被掌著柔軟的腿根肉朝上顛了顛。
“還要下去嗎?”對方沉聲問。
黎昌的下巴埋在對方肩裡,沒有回答,但也沒再亂動。
兩具身軀於是以這樣一種曖昧的方式緊密相貼,黎昌甚至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臟蹦跳的聲音。
悶悶的,很有力,撲通撲通。
除此以外,他還能清晰感受到被自己夾緊的那個腰下,有什麼炙。熱到足以燎原的東西正朝上硌著自己。
是擱著好幾層布料都能感受到的存在。
如果那東西會說話,一定會如此刻黎昌耳畔所聽到的話語一般,就著夜色低沉開口——
“黎昌,好久不見。”
停頓一下,那聲音貼上耳廓,含了下耳垂,輕緩嘶啞:
“真的,好久不見。”
第 52 章
兩天前。
某攝影棚, 黎昌的經紀人正陪手下小藝人錄製綜藝,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她看了眼備注後,臉色突變,半點不敢怠慢地按下接通。
於是乎半小時後, 經紀人的身影出現在了東郊彆墅, 給黎昌遞上了那串兩室一廳的房門鑰匙。
是的, 這房子並不屬於黎昌。
房子鑰匙也不是一年前黎昌交由她保管, 而是幾十分鐘前,她趕至任氏集團樓下後從任克明的助理手中接過來的。
那助理約摸三十出頭, 齊肩短發,無框眼鏡, 眼神乾練。
典型的職場女強人。
她給了經紀人一串鑰匙, 自己手中卻還留了另一串。
兩個半小時後, 她脫下職業裝,換上日常裙裝, 短發束起,用手中剩下的那串鑰匙打開了麵前的房門——
黎昌隔壁的那扇房門。
沒錯, 她就是那位女鄰居。
與後來趕至扮演她丈夫的管家小安一共住在黎昌隔壁,照料, 不, 應該算是監視, 他們監視著黎昌的吃住進出。
從黎昌離開東郊彆墅那一刻算起,到此刻他被坻在牆壁上親。吻,一共兩天零十個小時三十二分鐘。
這期間,任克明從助理的彙報中掌握著他的一切動向, 精確到分。
例如今晚,八點四十八分, 他開門下樓,三分鐘後垃圾扔進垃圾箱。九點零一分走進超市,十分鐘後走出。九點二十一分,重新回到公寓一樓,電梯上行。
九點二十四,走出電梯。
九點二十五,把鑰匙插。進鎖孔。
九點二十六,他被坻上牆壁。
兩分鐘後,雨聲淅瀝,舌尖交。纏。
他於陣陣嗚。咽之中,被吻到窒息。
十點整,任克明按開燈。
黎昌被鬆開,一瞬間就腿。軟順著牆壁往下滑,任克明反手撈住。
他抬眼望向任克明,一雙眼睛被吻得霧氣蒙蒙,眼尾洇出瑩亮的淚水。像一隻好不容易歸巢,委屈卻又渴。求的小動物。
任克明的目光深如古潭,一移不移落在他的眉眼之間,啞聲說:“你還在感冒。”
意思是不繼續做。
黎昌聽到這句話,眸間終於清明幾分。
“我沒說要……”他忽然頓住,扶著牆壁徹底站起來,背過身去避開任克明的視線。
他分明聲音還黏糊糊的,卻說:“你,你出去。”
任克明劍眉輕挑:“我?”
“你。”黎昌貼著牆壁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兀自輕聲說:“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任克明沒說話。
黎昌感覺到他還沒動,閉了閉眼說:“你不應該來找我。”
任克明還是沒說話。
“你出去吧,我……”黎昌心裡一橫,說:“我不想看見你——”
“黎昌。”
任克明打斷他,聲音平靜無波:“說錯話要付出代價。”
下一秒,黎昌感覺自己被突如其來翻了個麵,重新按回到冰冷的牆壁上,皮。膚傳來令人牙關戰。栗的刺。激。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任克明一定又生氣了。
不想哄,快走吧。
黎昌不管不顧地仰頭對上任克明的目光。
再生氣一點吧,氣到再也不想見到自己。他不怕死地預備將這怒火點得更旺一些。
然而倔強目光與男人對視的一刻,卻一瞬間陷入茫然——
他並沒有在那雙眼睛裡看到想象中的怒意。
一絲都沒有。
怎麼回事……任克明,沒有生氣?
正怔愣間,對方忽然牽上他的手。
朝。下帶去。
直到觸碰到方才坻著的他的那個東西,黎昌才回神,眸光一閃就想收手,卻被任克明緊緊攥住。
隻聽他低聲說:“我生氣了。”
黎昌的手頓然一滯。
“它也生氣了。”
黎昌忍不住朝。下看去。
“它要你付出代價。”任克明繼續說。
黎昌咽了下口水,顫聲問:“……什麼代價?”
任克明笑了一聲,重新吻上他紅。腫的唇。許久後空氣中迸發出啵的一聲,銀。絲拉扯。
黎昌喘。著。氣意識模糊,隻聽任克明這時終於說:
“它要你碰它……”
“黎昌,它要你親親它。”
……
這種事是互相交換著來的,黎昌癱在任克明懷裡的時候已經到淩晨了。
他沒力氣再讓任克明出去。
“我要睡覺……”他說。
任克明沒停動作:“你睡。”
黎昌:……
“我真的要睡覺。”
“嗯。”任克明說:“你真的可以睡。”
黎昌生氣了,用最後點力氣拍開他的手支起身子:“你滾出去。”
任克明沒回應,隻重新覆上手隨意動了兩下,黎昌瞬間又趴了回去。
他趴著趴著就有點自暴自棄了,把頭埋回了任克明胸。口前。
“任克明……”他說,“你,你找我乾什麼啊……”
聲音說著說著就帶上了點哭腔。
任克明也感受到了淚水,收手去抬黎昌的下巴。
白皙的臉蛋泛著粉,眼角含淚,剛被抬起下巴就頗倔強地彆開頭。
“你一個人好好待著不好嗎,”他的目光垂在地上,輕輕說,“繼承任家家業,不用再跟任慶他們鬥來鬥去不好嗎……”
非要來找自己做什麼。
任克明卻掰回他的臉,對上他那雙含淚的眼睛,看了很久,說:“你覺得我一個人待著很好?”
“嗯。”
任克明眯了眯眼,笑了。
“你以為我一個人待著,任家就能是我的了?”他的拇指在黎昌光。潔的下巴上揉。搓,視線停在水。潤的唇上:“黎昌,任秀琴騙你的。”
黎昌聞言抬瞼。
“你在不在我身邊,和我能不能得到任家沒有關係。”任克明說。
更何況,倘若沒有黎昌,他也沒有得到任家的必要了。
區區任家。
“騙我的?”黎昌問:“……她為什麼騙我?”
任秀琴騙自己……他不是沒想過。
可是,沒理由啊。
她沒理由騙自己。不論如何,自己離開對任克明得到任家來說總歸不是壞事,當然,對任慶那邊來說就算不上好事。
既然對任慶來說不是好事,那任秀琴又為了什麼騙自己?
他不懂,也想不通。
忽然,他眉間蹙起,重新看回任克明。
“……你怎麼知道她騙我的?”
不對。
他換了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走這事和任秀琴有關的?”
任克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用一雙晦暗的眸盯著他。
就那樣盯著,洞察一切的眼神之中,仿佛一切不言而喻。
黎昌突然覺得沒必要問了。
他早就該意識到的,東郊宅子的事情,哪一件能瞞過任克明?自己的事情,又哪一件能瞞過任克明?
他垂下眸,心底卻忽然浮起一個猜想,抬頭直接問出口: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從……從任秀琴設計在宴會上和自己偶遇起,就知道了。
任克明這時終於出聲。
“嗯。”他輕輕回了句:“差不多。”
黎昌的眉蹙得更深:“所以……你也知道我要走?”
“知道。”
“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放你走嗎?”任克明截斷他的話,伸手去摸黎昌的臉。
他的手很大,幾乎可以蓋住黎昌的整個臉龐,他練過射。擊,食指指尖上有繭,這繭平時沒有什麼存在感,唯有在當下這種觸摸之時會讓細。嫩的肌膚感到廝。磨。
黎昌和他對視了兩秒,垂睫要躲開他的手,卻被捏著下巴帶了回來。
捏得很輕。
任克明端詳著他。顫抖的睫毛,那睫黑長濃密,沾著淚水。
“你覺得我放你走了?”他問。
黎昌聞言怔了一下,驟然抬睫:“……什麼意思?”
任克明沒回答,繼續問:“你覺得我是怎麼進來的。”
黎昌走之前反鎖了門,然而在鎖沒換的情況下,任克明卻出現在了房子裡。
這麼短的時間,他還能怎麼進去?當然是用鑰匙開的門。
哪裡來的鑰匙……
黎昌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下意識看向任克明。
任克明也垂了下眼皮,示意他想得沒錯。
示意完後他就伸手要去把黎昌往自己懷裡撈,黎昌卻如他所料彆開了他的手,眉眼間溢著不滿的慍意。
生氣了。
任克明當然猜到他會生氣,然而卻沒猜對原因。
隻聽黎昌皺著眉問:
“所以這不是我的房子?”
任克明沉靜的眸底露出一瞬詫異。
他的重點……是這個?
“是不是啊。”黎昌竟然有些著急地拍了把他的腿:“你說話。”
任克明笑了,笑意中覆上無奈。
“是你的。”他說:“在你名下。”
黎昌這才哦了一聲,又問:“誰買的?”
“我買的。”
“……去年買的?”
“今年。”任克明說:“從英國回來後買的。”
黎昌愣了:“我怎麼不知道?”
“沒來得及告訴你。”
“哦……”黎昌又哦了聲,不知道在想什麼,沒再說話了。
任克明盯著他看了許久,問:“沒有要問的了?”
“問什麼?”
他這話把任克明噎了下。
問什麼?……好問題。
幾小時前他在黑暗之中等著黎昌回來時就在想這個問題——黎昌會問什麼?
他當時覺得,如果黎昌沒有氣到再也不想見他,那至少會問些和任家有關的問題。
又或者,是會問自己為什麼不和他商量這件事情;抑或是會質問自己為什麼要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然而這些,黎昌最終一個都沒問。
他隻問了這套房子,除此以外再無他言。
真是……
任克明極為罕見地歎了聲氣,揉了下黎昌的頭發。
“沒問題就睡吧。”他說:“要喝水麼?我去倒。”
說完他起身去床頭拿紙擦手,黎昌卻忽然拽住他。
“……你等等。”他不確定地說:“我好像,確實有個問題。”
第 53 章
任克明轉回身來, 示意他說。
黎昌收回手,開口道:“你說任秀琴騙我,可是……”
他頓了一下,說:“你爸也和她說的一樣, 要我離開。”
任克明他爸, 任臨。
任臨之前的那通電話還有後麵的短信, 意思都很明確, 隻要他離開,任家就是任克明的。
任素琴騙自己就算了, 任臨有什麼立場騙自己?
可聽任克明剛才的那些話,似乎自己的離開並沒有掃清他的權鬥之路。
黎昌微仰著頭看著任克明:“這兩天, 他沒有找過你嗎?”
他應該按照承諾, 開始準備確定繼承人的事情了才對。
……是還沒來得及嗎?
任克明卻似乎沒有半點意外, 直接否決了他心中的猜想。
“找了,但, ”他坐回床。上說:“他也騙你的。”
黎昌不解:“?”
“你不在的兩天裡,我確實已經在任家內部完成了一些交接工作, 不過靠的不是他。”
黎昌:“!”
他還沒消化完這句話,就隻聽任克明繼續緩緩開口, 說了一句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任慶昨天出國了。”
黎昌:?!
任慶出國了?
“……出國?”他驚詫又茫然, 問:“他去哪了?”
聽任克明這意思, 肯定不止是旅遊待一兩個月的那種出國,而是長期離開。
難道是回去上學了?不對啊,他不是已經退學了嗎?
……不是,就算任慶走了, 那又怎樣。
隻要他還活在世界上,隻要任克明還沒有孩子, 按任家那堆人的瘋魔程度,肯定會按著他和任克明比較的吧!
既然這樣,那麼,真相隻有一個……
黎昌眼睛一眯:
“你有孩子了?”
任慶就贏在這點上。
要是任克明這點沒占上風,任慶怎麼可能知難而退!
任克明聞言,完美的五官上出現一絲裂縫。
失語到極致的裂縫。
然而還沒待他來得及回答什麼,就聽黎昌自己把自己否決了:“嘖,不可能。”
“……”任克明這下倒是一頓,饒有興致挑了下眉:“怎麼不可能?”
黎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硬不起來啊!”
任克明:……。
黎昌那語氣簡直太理所當然。
就跟在責怪任克明怎麼連這麼簡單一個道理都還要自己講一遍才行似的。
他說完也沒再看任克明,自己開始尋思彆的理由。
“……誒,不會任慶也硬不起來吧?”他拍了下掌仿佛發現新大陸一樣轉頭:“我覺得有可能,你看你倆是兄弟,而你不就是硬不起來,才和我……”
他對上任克明的眼睛,聲音霎地減弱。
“才,才和我……”
兩秒後,終於完全噤聲。
任克明沒說話,一雙眼此時此刻冷得像冰潭。
黎昌雞皮疙瘩都快起來,隻覺情形不妙得要命,當下往旁邊挪了挪屁。股想跑,卻被叫住——
“彆動。”
任克明聲音凜冽,命令語氣。
“就在這兒,坐好。”
他剛套上的襯衫甚至還沒扣全紐扣,此刻就又抬手解開。
下。邊兒也解開。
“我硬不起來,”他勾起黎昌下巴,垂眸問,“所以,你們是第一次見?”
黎昌咽了下口水,隻聽任克明語氣含著冷笑,繼續說——
“怎麼樣,嗯?要不要先打個招呼?”
……
最後黎昌想問的問題也沒問成,睡著前水倒是喝上了,第二天接近中午才醒過來。
醒來後發現身邊沒人,一時間有一種昨晚的一切都是場夢的感覺。
直到掀開被子看見身上的痕。跡,發蒙的大腦才拉回來點兒神。
還好昨晚任克明還算克製,說打個招呼也就真隻打了個招呼而已。
黎昌揉著腦袋起床要去穿衣服,從床邊的架子上拿起昨晚找出來的睡衣,穿的時候總感覺忘了點什麼,但是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穿好衣服後,他先出房間看了眼任克明還在不在。
前兩天從未踏足過的廚房傳來動靜。
半開的推拉門裡隱隱露出男人的背影,應該是在準備午飯,黎昌確認完畢,半刻也沒有停留地走回房間洗漱。
洗漱的時候薄荷味的牙膏沫在嘴裡迸發香味。
黎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看著看著就開始傻笑。
這種傻笑一直持續到坐下吃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麼。
眼睛彎彎的,剛起床的頭毛已經順下來了,一種透著淺棕色的黑,任克明往他麵前放筷子時看了一眼,麵色沒動地抬手揉了把。
黎昌依舊傻笑。
他的視線追隨著任克明坐下,等對方在對麵坐下來之後,他忙開口問:“所以,任慶是去意大利了?”
任克明嗯了一聲。
黎昌繼續問:“他去找他的意大利同學了?”
任克明依舊說嗯。
黎昌:“那個同學是個男的?”
任克明:“嗯。”
黎昌哈哈兩聲:
“他是彎的!”
任克明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眼神的意思是:說得好像你不是彎的一樣。
“不是,我覺得你爸得去廟裡問問了。”黎昌沒管他,兀自說:“他那麼想抱個孫子孫女的,結果倆兒子都沒這功能,這可是大事啊……誒,任克明。”
任克明聞聲抬眸看他,隻見黎昌的表情漸趨嚴肅。
等了兩秒,隻聽他神神秘秘地說:
“你們老任家,香火斷了!”
任克明:“……”
他盯著笑開花的黎昌看了幾秒,然後什麼也沒說,隻給他夾了筷子菜。
黎昌犯這麼次嘴賤,感覺被任家人來回騙的仇都散完一半了。
反正自己說的都是事實,任克明也沒生氣,他於是神清氣爽的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然而菜剛夾起來,卻聽任克明說:
“早斷了。”
黎昌抬頭:“啊?”
“任家的香火。”任克明一臉淡然地說:“你看我長得像任家人嗎?”
黎昌:“……?”
不像。
任克明繼續:“你再看任慶長得像任家人嗎?”
也……不像。
黎昌:“……”
我去?!
……什麼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
“我被任家認下的時候,沒有做親子鑒定。”任克明慢悠悠說:“據我所知,任慶也沒有。”
黎昌眼睛睜得比剛得知自己穿越那天還要大。
“……什麼意思?”他問。
任克明答:“字麵意思。”
黎昌張著嘴好幾秒。
再回過神來,他覺得世界崩塌了。
他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之前見到的那個禿頭大肚小老頭,莫名覺得一片綠光在那顆光禿禿的腦袋上升起。
不是,自己之前還在罵任臨隻生不養……誰知道人家認了兩個孩子,竟然個個都不是自己的種。
合著他老人家才是真博愛真偉大啊!
懷著無比震驚吃完這頓飯後,黎昌腦袋裡已經沒有空餘去想其他了。
他還是在任克明的提醒下才想到回房間去找回自己的電話卡。
電話卡在床底,他就趴在地上預備去撈。
於是任克明進房間時就正好看見心不在焉的黎昌,撅著屁。股跪在地上。
忒細的小腰露了半截在外麵,白。嫩得不行。
任克明:“……黎昌。”
黎昌的思緒還遊走在八百裡外,聞聲猛然抬頭,額頭直直撞在了床沿上。
“啊……”他吃痛呼了一聲。
任克明立馬走進來蹲下,替他看額頭。
好在沒撞多嚴重,就疼了一下,電話卡也在撞上的前一刻撈到了。
“你叫我乾什麼!”黎昌埋怨。
任克明和他對視兩秒,沒有回答,隻是從他的手心裡捏出電話卡,站起身去幫他插卡。
那高大的背影任誰看都是心虛。
他叫黎昌乾什麼?
他想叫,就……叫了唄。
黎昌懶得再理他,坐在地上繼續消化任家的驚天大瓜。
任克明和任慶都不是任臨的親兒子……那任家其他人知道嗎?
感覺不知道。
好像,甚至連任秀琴都不知道吧。
但,但任臨這是圖什麼啊!
也許是說曹操曹操到。
黎昌這邊在想著這件事,那邊任克明插上卡幫他開機後,機子反應了兩秒,立即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陌生的電話。
任克明皺了下眉,本來想直接掛斷的,但最終還是轉過身來交給了黎昌。
黎昌一臉懵地看著這個不認識的來電號碼,又看了眼任克明。
他的心中忽然有了個猜測。
“要不你接吧。”他說:“我覺得這應該是……”
是你爸。
他那個爸字死活說不出口,任克明卻完美懂得他什麼意思。
沒有過多的表情,他把電話重新收了回來。
看了眼黎昌後,走到窗邊按下接通。
電話那邊確實是任臨。
黎昌很有分寸感地從地上爬起來,在還沒聽見幾句任克明和任臨的對話時就先走出了臥室。
好複雜的一家子。
好複雜的世界。
他一邊感慨一邊走到客廳,清空大腦擱沙發上坐了兩秒,莫名其妙就又開始傻笑。
任克明的電話結束得很快。
於是乎當他走到客廳後,看見的就是陽光下笑得一臉燦爛的黎昌。
杏眼彎彎的,薄唇勾得漂亮極了。
任克明剛和任臨通完電話的臉本來還有幾分冷,看見他的那秒就柔下來。
手機放茶幾上後,他坐下問:“在笑什麼?”
其實猜也能猜到,估計還是在笑任臨那件事。
誰知道黎昌卻根本沒提任臨,也沒問他們剛剛那通電話講了什麼,而是說:“誒,我再問你一下,任慶真的走了嗎?”
任克明不知所謂,嗯了一聲:“走了。”
黎昌繼續問:“任家真的是你的了?”
“是,”任克明說,“我的了。”
“好。”黎昌笑得更開了,他說:“我走得真值,早知道就早點走了。”
任克明本來柔得不行的眸聞言凝了一瞬。
“誰說你走得值的。”他問。
“事實啊……”黎昌說:“你說任秀琴騙我,但我覺得她說得沒錯。”
黎昌雖然知道自己沒他們任家人那麼會算計,但至少也是有自己的判斷的。
“你看,我一走,你就事事順遂了。”他笑著說。
任克明的眉間卻在聽完這話後緊蹙起來:“……她給你說什麼了?”
黎昌被他皺起的眉給弄得愣了下,遲疑問:“你不是知道嗎?”
言下之意是,他不是有監聽自己和任秀琴的通話嗎?
不然怎麼能知道自己要走的……
“我沒那麼變。態。”任克明說:“黎昌,這犯法。”
黎昌追問:“那你怎麼知道我要走的?”
任克明沉默了一瞬,說:“吳媽發的消息。”
黎昌啊了一聲,若有所思了一會兒。
“那我跟任秀琴見麵的那次,你也早就知道吧?”他抬頭問。
經紀人當時在場,她肯定說了。
畢竟她也是任克明的人。
果然任克明沒有否認。
黎昌和他對視幾秒,歎了口氣。
他這聲歎氣裡夾雜著無言以及一些其他難以名狀的情感:
“監聽固然變。態,你這樣,難道就不變。態嗎?”
任克明沒說話。
他從他問上一個問題時就已經盯著他不說話。
一雙素日沉靜的眸依舊那樣靜靜看著黎昌,但是又有哪裡和平常不一樣——
他的眼底,竟然有幾絲十分複雜的情感。
像期待,又像……
局促不安。
其實與其說是局促,倒不如說是不知所措。
他在看黎昌的反應。
他的行為變。態嗎?當然變。態。
一對上黎昌,他就是這樣一個心思扭曲的人。他一直沒告訴過任何人的是,其實打從他看見黎昌的第一眼就有一個想法——
他想要帶他回英國。
買一座古堡,然後七乘二十四小時地和他待在一起。
最好是遠離人煙的臨海的那種古堡。
他不要任何人看見黎昌,他要黎昌的目光所及處隻有他。
隻有他。
但當然,他沒有這樣做。
在他的眼中,黎昌大過任家,大過自由,大過一切。
那黎昌的眼中呢?他是什麼位置?
過去的八年裡,任克明其實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勇氣問出這個問題。
說來也是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他們結婚這麼多年,竟然到第八年才買下東郊彆墅,正式住在一起。
在此之前,黎昌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劇組。
劇組在首都的時候,兩人住的就是酒店最頂層的套房,多年長租,長得都租出頂級會籍了,每次卻就睡一晚上,第二天早起各奔東西。
劇組不在首都時,那自然就是各處的其他酒店。常有上一刻還在纏。綿,下一個小時黎昌就要飛去其他城市的事情發生。
永遠隻有任克明追著黎昌跑的份,休想他停下來等他一步。
才開始那幾年,任克明真的隨時都會冒出把他綁走,讓他退圈的想法。
讓他就那樣好好在家裡,做一隻乖乖的漂亮的小金絲雀。
可是每當夜晚時分,黎昌裹著一條毯子在台燈下讀劇本,看見那截細白瘦削的手腕隨著翻頁的動作露出來,任克明的的心就會一瞬抽。動。
這是一個無法被占有的靈魂——
這是一個自由的、有著他獨屬的追求的靈魂。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靈魂。
自己無法禁。錮他,即使,自己唯一的追求就是他。
但任克明同時也意識到,他就是無法壓抑自己的占有欲。
他就是不受控製地想知道黎昌去了哪裡,在做什麼,和誰說了話,說的什麼。
即使他知道這樣確實變。態,確實陰暗,可他還是想知道,他就是想知道。
所以……所以。
任克明的視線一移不移地看著黎昌,他破天荒地有些不安。
黎昌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不符合常規。
他會不會,會不會因此要離開自己。
他會不會,害怕。
他如果要走怎麼辦。他又要走的話怎麼辦。
任家在英國是有古堡一類房產的,雖然他還沒具體了解,但每年差人保養,想來應該不差。
如果現在要用,肯定是能用的。
所以……
任克明的眉間緊緊蹙起一道溝壑,張口想要說什麼,卻被黎昌忽然打斷——
“算了,變態又不犯法。”
他的語氣十分輕鬆:“繼續變態吧你。”
任克明狠狠一怔。
“……你不害怕?”
“害怕什麼?”
黎昌歪歪頭,想了想站起身來。
任克明隨著他的站立仰頭看他。
黎昌和他一上一下,竟然有幾分居高臨下。
他垂眸,毫無征兆地抬手,在任克明的臉上摑了一掌。
力道不重,但也絕對不輕。
任克明被摑得側了下臉,麵頰登時泛。紅,沉穩的麵孔一瞬間露出從未有過的茫然。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黎昌捏著下巴掰回臉。
抬下巴的動作很生疏,但正因生疏,才顯得有一種青澀的性。感。
隻見黎昌那漂亮的鳳眸垂下,高高在上地問他:“喜歡嗎?”
任克明滯然片刻,鬼使神差地緩緩點了下頭。
黎昌笑了。
“這不就對了。”他又拍了拍任克明的臉頰,一字一句說:“你一直是個變。態。”
拍完後忽然垂首,在他的嘴。唇上啃了一口。
粗魯到啃出血絲,然後抿了抿唇直接坐在了他身上,俯在耳。側輕吐了一口熱。氣。
直到感受到了身。下人毫不掩飾的燎原熱意,他才貼著耳廓對人輕聲說——
“但是我手疼。”
“所以下一次,你自己準備好……”
話還沒說完,尾音就被消。磨在了任克明追來的吻中。
模糊的啜吟裡,任克明錮住他的腰沉聲說:
“現在就能準備。”
第 54 章
第二天早, 助理來送文件。
任克明開的門。
“這是需要您簽字的合同……”她話說一半,忽然頓住。
任克明的眼睛放在合同之上,半點沒分給她的停頓:“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說完等了兩秒, 助理回神說:“哦……哦, 好, 不打擾您了。”
他嗯了一聲, 退一步關上門。
動作之果斷。
助理看著緊閉的門板,滿腦子都是剛才任克明的那張臉。
自家老板的臉, 是帥沒錯。
但是她已被工作磨平世俗之心,平常多看一眼任克明都會想起桌上那疊如山的報表文件, 半點不敢多想, 生怕下一秒吐出來。
如今多想, 純粹是因為那張臉上有哪裡不對勁。
她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早晨九點半。
誰能告訴她——
為什麼任克明, 任大少爺,堂堂任氏集團新任掌門人, 會在早晨九點半,臉上出現一個……
巴掌印???
還是那種, 沒腫, 就是純粹的, 感覺像剛印上去的,新鮮的,巴掌印。
……不懂。
也不敢懂。
門板之內。
任克明拿著文件走回臥室。
昨夜還留有縫隙的窗簾被他走到窗邊拉上。
嚴絲合縫,不給陽光一點趁虛而入的機會。
他站在窗簾邊回首, 垂眸看向床上之人。
那身影背對著窗邊而睡,細瘦纖長的後頸在昏暗之中依然雪白, 真絲被半蓋在大腿處,露出一截彎曲的腰線,弧度完美如人體雕塑。
忽然,那完美的雕塑動了一下。
真絲被隨之滑落,露出光潔的大腿肌膚。
任克明的視線在其上短暫停留一瞬,回到那張漂亮麵孔上,輕聲問:“……醒了?”
“嗯……”黎昌無意識地哼了一聲,根本沒睜眼。
任克明在他身邊坐下,大掌自然而然地覆上他未著一物的細嫩腿肉。
“早餐想吃什麼?”他邊說邊緩慢摩挲著。
黎昌還是沒睜眼:“……不吃。”
任克明就跟沒聽見似的,兀自說:“那就吃小米粥和雞蛋,我看冰箱還有茶葉蛋……哪兒來的?”
黎昌的眼睛終於睜開點了,濃密的睫毛下露出惺忪的眸,一臉不悅地看著他:“不是你讓人給我的嗎?”
那個鄰居肯定是任克明派來的人。
自己又不傻。
“看來是醒了。”任克明笑了聲:“困就再睡一會兒,還早。”
話雖這麼說,但手還是在黎昌的大腿上撫摸著,半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黎昌:……
還睡得著個毛線。
“你去做飯。”他支起身子拍掉任克明的手,頤指氣使:“我餓了。”
任克明看著他挑挑眉,竟然還真就順著他所說地起身要去廚房。
走之前特貼心地把睡衣給黎昌放在床頭:“穿上衣服,客廳開窗透氣了,冷。”
一整個少爺的貼心侍從的狀態。
說起來,全世界也就隻有黎昌能夠指使任克明了。
在黎昌眼裡,不管任克明在外麵是個什麼身份吧,反正他到自己麵前來就是甘願做這些、甘願伺候自己,那他就受著唄,不受白不受。
但在彆人眼裡,尤其是在任氏那群人的眼裡,讓他們想象任克明伺候人?嗬,不如想象下一秒小行星撞地球。
都一樣是世界毀滅的程度。
短短兩天過去,黎昌根本不知道任克明在任氏已經成為了怎樣一個存在。
昨天他輕描淡寫地說任慶出國了,其實是用一種刻意的方式倒置了因果。
事實上,並不是先有任慶出國了再有他順利得到任家。
而是他先得到了任家,肅清一切對立勢力之後,任慶才被逼無奈,隻有匆匆落逃出國。
這一步是多年計劃的收網,倘若沒有幾天前的那場車禍,本來可能還要再晚一兩年才會進行。
可任慶那邊就是如此沉不住氣,那也就怪不得任克明了。
他如八年前的那場車禍一樣,借此機會,開始逐一清理門戶。順藤摸瓜,也重新審視了一下過去的那場車禍。
那場車禍後,他曾讓許多人出局,隻是沒想到當時還沒有觸及到任慶背後的主要勢力。如今他的羽翼已經足夠豐滿,趁著這個機會也就一網打儘。
而這個過程中的黎昌……
其實即便沒有任秀琴的插手,任克明也可能會讓黎昌先走。
東郊的宅子太過惹人耳目,過去幾個月裡,任克明早在黎昌不知道的地方悄然解決了好幾場任慶勢力的下手。
特殊時期,不能讓黎昌再待在那裡。
因此他早就決定將他轉移到這棟公寓來,暫避幾天風頭而已,風頭過後再回東郊。
隻是一直沒有找到不打草驚蛇就能悄然轉移的理由。
沒想到,這時候任秀琴竟然出手了。
正好順意而為。
“那你把任慶那些人怎麼了?”黎昌得知了大概,倏地放下筷子瞪大眼睛問:
“不會是……”
不會是把人都給哢嚓了吧。
任克明給他剝雞蛋的動作停下,指節頗為無奈地在桌上敲了兩下:“再說一次,犯法的事情我不做。”
黎昌:“哦……”
可是以前的小說電視劇裡不都是這樣進行的嗎?他還以為任克明是多大個霸道總裁呢,結果也就這。
事實上,黎昌以前對任克明的認知也不完全錯誤。
某種程度上來說,任克明做的許多事情確實超乎尋常人的認知。
比如,他讓黎昌到這棟公寓裡住了兩天,這期間,一整棟公寓就隻有黎昌以及助理兩戶住戶。
樓下二十四小時輪流交替安保,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立即報告給任克明。
包括黎昌期間曾去過的那家超市,從他進入小區的幾小時前就被任克明買下清場,工作人員照常雇傭,整整兩天隻為等待黎昌的光臨。
不過,最有趣的還得是黎昌點的那次外賣。
提到這事時,正巧又是在吃飯。
黎昌正在餐桌前翹著腳,模樣拽得不行,不知道的還真得當他是個多大的少爺在等著自己的禦用廚子上菜似的。
說起來任克明那麼大個總裁,倒還真就沒半點怨言。
麵不改色地解下圍裙,一樣一樣地把菜從廚房裡端出來,接著就是筷子和碗,甚至飯都給黎昌提前打好了,就差端著碗喂他嘴裡。
黎昌可受不得誰慣著,一慣立馬就得了便宜還賣乖。
“為什麼又是綠的菜。”他嘖了聲說:“你不能做點辣的嗎?”
換彆人辛辛苦苦做頓飯最後得到這麼一通問,那肯定得說“愛吃吃不吃滾”了。
可也不知道任克明哪來那麼好脾氣,竟然雲淡風輕地坐下說:
“你最近要吃清淡點。”
黎昌:?
“為什麼?”他說:“我倆又沒……”
任克明抬眼看了他一眼。
目光促狹,示意他繼續說。
黎昌:“……”
他不說話了。
臉皮薄還愛口嗨,說的就是黎昌這種人。
任克明低笑了聲,沒再逗他,解釋說:“你感冒還沒好。”
黎昌的秀氣的眉又蹙起來:“可是,感冒就非得一點辣都不沾嗎,連著吃了好幾天的綠菜葉子,就連點的外賣都莫名其妙綠油油的,我又不是兔子……”
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住,視線重新放回到桌上那幾個菜上。
怎麼感覺這麼熟悉呢。
清水涮白菜,素炒西藍花,尤其是那盤黃瓜炒雞丁……
這不就跟上次外賣裡那盤沒有辣椒的辣子雞丁一模一樣嗎!
黎昌驚呼:“我的外賣,你……”
任克明神色自若:“嗯,我做的。”
想也想得到,任克明怎麼可能給黎昌機會去點外賣。
在東郊宅子裡時黎昌就聽吳媽提過一嘴,家裡的所有生鮮菜肉都是從他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所謂原產地空運過來的。
就比如最簡單的西藍花。
從異國土裡被摘起來到出現在黎昌的餐桌上,全程不超過三小時。
吳媽說得可神氣了,然而黎昌當時隻想吐槽——
有這閒工夫,我不如直接跑棚裡就著生西藍花啃得了,更新鮮!
“我……”黎昌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好吃?”任克明問。
那眼神,黎昌哪敢說一個不字。
本來也沒有不好吃,不好吃的話黎昌也不可能會把那幾盤吃完,更不可能會在出門撞見鄰居時被對方調侃。
現在想來,那番調侃也是……彆有深意。
任克明就看著黎昌糾結的小臉蛋子,等了好幾秒也等不出來他是在糾結什麼,於是問:
“那是怎麼?”
“我,”黎昌抬眸看他,眼底滿是水靈靈的愧疚,“我給人商家……”
“打了差評。”
任克明:……
吃完午飯後,黎昌灰溜溜地摸回手機聯係上商家,把自己的差評申訴刪除了。
乾這事時任克明剛洗完碗走回沙發坐他旁邊,他卻當即就挪開屁股。
任克明眯了眯眼睛,沒說什麼,隻朝他那邊又貼近了些。
誰料黎昌一麵跟商家打著電話,一麵更挪開屁股。
反正就是不跟任克明貼著坐。
他在生氣。
要不是任克明私自換了自己的外賣還不說一聲,那能犯得著現在還打電話給人商家賠不是嗎。
黎昌真是越想越氣。
這些都算了。
主是他的辣子雞丁,全毀任克明手裡了!
任克明沒耐心跟他玩什麼你逃我追的遊戲,直接大手一攬把人強製性揉進自己懷裡。
黎昌忙掛了電話,剛要掙紮,就聽任克明跟有讀心術一樣說:
“想吃辣子雞丁是吧?晚飯做。”
黎昌眼睛頓時亮了:“真的?”
任克明嗯了一聲。
黎昌立馬抱著他的臉香了一口,說話也半點沒有怨氣了:“老公你真好,嘿嘿。”
他就這性格,一直這樣。各種情緒變換極快,不管是生氣還是傷心的,隻要事情一解決就來無影去無蹤,沒心沒肺抱著人亂叫。
任克明沒說什麼,隻就那樣神色不變地攬著他。
看起來好像對黎昌的示好沒什麼感覺。
然而半晌後,黎昌都握著遙控器開始調電視了,才忽然感覺他貼上自己,耳邊輕聲說:
“……再親一個。”
第 55 章
任克明接下來的一天沒去公司, 在家辦公。
也算是給自己放個假,他的神經緊繃太久了。
像是電影裡一段激烈的衝突之後總要來一段平靜緩和,否則人會難以忍受。
黎昌那邊,經紀人已經知道他們那些事情差不多了結了, 但也應該是顧忌著任克明在, 這幾天就都沒怎麼聯係他。
不過是發了幾個確定好的劇本, 叫黎昌再進行最後的決斷。
黎昌當然沒看。
這間兩室一廳像某個獨屬於他們的幽境, 可以躲避一切的嘈雜與紛擾。
在這裡,黎昌反正是不想處理工作的。
更彆提他現在一看見劇本就……頭疼。
之前看的自己那個小成本處女作電影, 帶來的影響實在太過劇烈。
黎昌隻要一翻開劇本,就會想起那段尷尬的劇情。
於是在任克明答應他今晚做辣子雞丁後, 他本來都拿起遙控板要打開幕布了, 但又忽然放下。
任克明挑眉問:“怎麼?”
黎昌說:“沒什麼好看的……”
說完就把遙控板放一邊歎氣。
任克明盯著他看了兩秒, 拿起他放下的遙控板按開幕布。
不知道他是想看什麼,反正黎昌就皺著眉疑惑地看向幕布, 可剛轉過去一秒,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抓住任克明的手:“等等——”
太晚了, 任克明已經按開了。
投影儀開啟,幕布上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
麵孔冷峻, 坐在真皮訪談椅上, 沒有直視鏡頭。
“晚上好, 歡迎收看《每日財經》,今天我們的訪談有幸邀請到任氏集團總裁任克明先生。任先生您好……”
“你好。”
聲音沉緩十足,氣場平淡而疏離。
就如同黎昌此刻身邊的男人一般——
“你看這個?”
聲音從黎昌的頭頂傳來。
黎昌僵硬著身子,都不敢回頭看, 隻聲音弱弱地說:“沒……自動播的。”
男人沒說話,勉強算是信了他的話。
然而下一瞬他又按了一下遙控板, 幕布上的畫麵退出到搜索頁麵,搜索框上三個大字當即就直愣愣闖入黎昌的眼前——
“任克明”
黎昌:……
他頭頂的呼吸停頓一瞬,接著出現一聲極淺的笑:
“這個也是自動搜的?”
黎昌的耳朵頓時通紅,甕聲甕氣應道:“……嗯。”
反正就不是自己搜的。
自己怎麼可能會搜任克明的訪談出來看,就算是任克明不在自己身邊,就算想他想到不行,也不會搜出來看的。
真的,不會。
真的。
眼見著黎昌那顆小腦袋上的軟毛都快臊得豎起來了,任克明沒再逼他。
隻唇角噙著笑刪除自己的名字,然後輸下了黎昌的名字。
本來還陷在羞恥裡的黎昌一看見自己的姓名出現在屏幕上,立馬從任克明懷裡坐起身來,轉頭按下他的手問:“你要看什麼?”
急得臉都快湊任克明臉上。
任克明垂眸親了下他的額頭,說:“看你的劇。”
“……彆看。”黎昌說:“都不好看。”
“妄自菲薄。”任克明重新抬起手,目光放回幕布上:“不是失憶了嗎?看過幾部自己的戲?”
“……一部。”
“隻看過一部就說都不好看。”任克明說:“坐好說說看,看的哪一部。”
黎昌見是阻止不了他了,隻能歎了聲氣退回去坐好,悶悶報出片名。
“太早了,”任克明說,“那是你的
第一部戲。”
黎昌一愣:“你怎麼知道?”
任克明沒有回答,隻沉著聲緩緩說:“你之後的片子一部比一部出彩,業內的評價都很好,我認為原因在於你沒有妄自菲薄,你覺得呢?”
黎昌側頭看他,似乎不是很相信他的話。
自己演成那個鬼樣子……真的可以出彩嗎?
任克明將他的反應儘收眼底。
“那就先看這部。”他按開一部電影:“這部雖然是電影,但為你打開了市場。”
正是這部電影之後,黎昌在娛樂圈初露頭角,影視劇片約紛至遝來。
電影名叫《月亮雲》。
算不上什麼多好的片子,但剛好乘上了當年某個原創影視劇的熱度,黎昌在這部片中演的是男二,是女主與無數劇粉心中早逝白月光的存在。
劇版的男二選角外表備受吐槽,電影一出,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黎昌身上,就連男女主的鋒芒都被蓋過。
其實男女主本身就沒什麼鋒芒。
這部電影,可以說是純粹靠黎昌那張臉撐起的票房。
任克明與黎昌相遇的那場車禍,就是在這部電影上映的前一個月。
一個月後,黎昌爆紅。
這件事放外人眼裡,很難說背後沒有任克明的推力在,但隻有任克明自己知道,他還真就什麼都沒做。
畢竟強捧無法大火,能有那樣的熱度,都是靠黎昌自己得到的。
任克明唯一做的,就是在男女主背後資本不大高興時買下黎昌的經紀公司,以任氏的名頭略施小威壓了壓對家,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因為黎昌似乎很不喜歡將他們的關係暴露在人前,所以,任克明最多也隻能做到這份上。
電影開始,是異國的校園,第一個出場的就是黎昌。
他一襲暗藍色製服,清瘦的身影孤獨地走在林蔭道上。
女主角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雖然是一個回眸的鏡頭,但視覺重心本應放在女主身上,然而導演卻不知發了什麼瘋,非要懟著黎昌的側臉拍。
微風吹過,他額前的發絲微動——
“早上好。”
他對女主說。
女主在異國生活的這幾年裡,他是唯一一個願意同她用中文對話的人。
女主在學校沒有朋友,他就會主動陪伴她上下學;女主的外語很差,他會耐心地聽完她差勁的發音,再慢慢地用外語回複她。
很難說他對女主是不是有超過朋友的情感,總之他是那幾年裡,唯一陪伴她的人。
這種陪伴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前夕,女主回國。
他們本說好一直保持著電話或者短信聯係,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女主很少再收到他的消息。
直到某次長達兩個月的斷聯,女主覺察到有哪裡不對勁,撥通了他家裡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他的母親,告知了她關於他的死訊。
到這時女主才知道,原來在過去的兩年時間裡,他在學校一直被本地學生暗中欺辱霸淩。
他們嘲笑他的皮膚顏色,嘲笑他的亞洲外表,甚至嘲笑他的外語名。
女主開始翻閱他們曾經的短信,才發現一切早有痕跡。
他曾經用不怎麼熟練的中文說:“他們說我的名字是女孩用的,可是我覺得女孩的名字很溫柔,這是我媽媽取的名字,我很喜歡。”
他還說:“今天聽說我的名字有不好的意思,我不明白……你回國後生活還習慣嗎?我在想要不要也和我的父親一起回國。”
最後一次短信裡,他說:“已經在和媽媽他們談這件事了,假如我可以回國,一定會立即告訴你,請等我,好麼?”
女主再無法等到他。
他就像國外那兩年的時光一般,被埋葬在了過去。
後來女主有和男主一起再回到那個國家,熟悉的林蔭長道上,不是曾經上學的清晨,而是夜晚。
“你知道月亮的法語怎麼說麼?”她說:“是Lune。”
“我有一個朋友,他去到了高高的月亮上。
“他在月亮的雲後,成為天使。”
……
兩個小時出頭時長的電影,從夕陽一直放到夜幕降臨。
屋裡除了投影儀外沒再有光源,黎昌窩在任克明的懷裡,眼底映射著幕布的光。
開始放片尾曲。
一首悠長的法語歌。
任克明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包紙,抽了一張輕輕往黎昌臉頰上擦去,果然擦到了淚水。
紙巾變得濕潤,任克明用拇指蹭了蹭黎昌的眼尾:“演得怎麼樣?”
黎昌抬了抬眸,回頭看他,看了兩秒又轉回來盯著幕布。
幕布上是彩蛋,男女主結婚的背影。
“還行……”他說。
就是嘴硬,其實哪止還行,簡直是特彆行。
要不是任克明剛剛問他,他都快忘了這是自己演的片子。
同樣是看著自己的臉孔出現在熒幕上,但卻和那天自己看的那部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
任克明當然知道他是在嘴硬。
他說:“這隻是開始。你這之後的作品都比這部要好很多,尤其是……拿獎的那部。”
說完吻吻他的耳側,目光輕柔,像是在看寂靜夜裡的一彎清月。
月亮雲後的天使。
是那部片子的男二,更是任克明眼中的黎昌。
他垂眸看著黎昌反射著光亮的臉頰,目光沿著光滑的肌膚從耳側滑落到後頸,那象牙白色的後頸皮膚嫩得像玉,像沒有疤痕的月光。
不由自主地,他就吻了吻那片月光。
輕聲換了另一個話題:
“任秀琴之前和你說了什麼?”
——這是他前一晚問黎昌時,黎昌沒有說的。
他能看出來,當時的黎昌是在刻意回避話題。
此刻的黎昌也眼睫一顫,似乎依舊不想提及。
但即便是他不提,任克明也能猜到。
“我猜猜。她是不是說你是……我的累贅?”
果然黎昌的身子明顯僵了僵,沒有說話。
這是之前去白媽家時她告訴任克明的。
黎昌總會覺得自己是拖累,總不想拖累任何人。
任克明記得很清楚。
他輕輕攬上黎昌的腰,夜色之中,他的眼眸像一捧幽靜的深泉,一移不移地看著黎昌。
“無論她和你說了什麼,”他說,“你不是我的累贅。”
感受到懷中之人呼吸的輕滯,任克明垂眸,虔誠地吻上那片皎潔月光。
沒有你,任家於我毫無意義。
世界於我毫無意義。
“黎昌,你永遠不是任何人的累贅。”
——在這個紛擾的世界之中,你是我的全部。
你是月亮雲後的天使。
你是我的天使。
……
黎昌窩在任克明的懷裡,一直到他說完,都沒有抬頭看他。
他的眼睫就那樣垂下,在燈源的照射下長出一片陰影,落在濕潤的臉龐上。
覺得任克明這樣的人,真是……太奇怪了。
他似乎永遠有那種,把肉麻的話說得讓人能夠輕鬆接受的魔力。
從來沒有人給他說過這樣的話。
其實黎昌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的是,不止這樣的話他沒有聽過,從小到大,他甚至沒聽任何人說過一句“我愛你”。
這三個字他隻在電視裡聽見過,在男女主的互相告白中,又或者是在黎昌遙望不可及的親情中。
第一次透過屏幕,真真切切在身邊聽到,就是出自任克明的口中。
是在那個他去任氏樓下找他,他們和好的晚上。
那個晚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吻著他,溫熱的淚中他說——
“黎昌,我愛你……”
那時候黎昌剛穿過來兩個月,聽見這句話時心中滯愣片刻,感覺任克明口中的黎昌仿佛不是自己。
怎麼會有人對自己說我愛你呢?
怎麼會。
可確實是有人說了。
任克明確實說了。
彆看黎昌似乎是個什麼都能說得出口的人,好像對著剛隻見過一麵的人就能叫得出口“老公”兩個字。那都是因為他對這兩個字沒概念。
但“我愛你”這三個字不一樣,他對這三個字是有概念的。
福利院的成長環境算不上壓抑,但卻教會不黎昌什麼叫做愛。
更教會不了他要如何表達情感。
因此在黎昌的認知裡,“我愛你”是一句難以啟齒的話。
直到遇見任克明。
這三個字從任克明的口中說出,似乎變得不再那麼難以啟齒。
很自然,很平常,也不像調情的床笫之語,就是一句日常的問候,沒有任何的羞恥。
任克明就是這樣的。
不管他平日裡多麼矜高倨傲,多麼高高在上,多麼一點就燃患得患失,他唯一不變的,就是從不會掩飾自己對黎昌的愛意。
過去兩人待在一起時,他也常說。
那時沒有失憶的黎昌會一瞬不瞬地側頭看著他的雙眼,抬手輕輕撫摸他的眉骨,眼眶,仿佛要把他的骨骼都刻在手指軌跡之中。
黎昌還會說:“再說一遍。”
聲音如同動作一樣輕,像是氣聲,又像是含著淚的囁嚅。
但每當任克明回頭去看他,他都沒有在流淚,而是靜靜著一雙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此刻的黎昌也說了同樣的話——
“你……再說一遍。”
任克明從回憶中抽神,垂眸看他。
那在昏暗中泛紅的眼尾緊緊看著他,沒有再流淚,像一朵揉皺的玫瑰。
他的心瞬間像是敲了聲鈴,感覺玫瑰長進了心底。
“我愛你。”他說:“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贅。”
輕聲卻不失鄭重,他再次說:
“黎昌,我愛你。”
第 56 章
……
與此同時, 城市另一端的任家主宅。
任老爺子站在窗前,他那張臉其實說來並不蒼老,沒有布滿皺紋,但此刻卻無比滄桑。
平時可沒這麼滄桑。
“你這個兒子厲害。”身後傳來一聲女音, 嘲諷十足:“我們都玩不過他。”
那是任秀琴, 她的臉色並不比任臨好上多少, 隻是光鮮的妝容提起了些氣色。
但兩隻眉間還是皺出一條深深的褶皺。
任臨也一樣。
他眉頭皺得更深, 明顯對這個說法不悅:“再厲害也是兒子,我可是他老子。”
“老子?”任秀琴冷笑了聲:“是不是他老子, 隻有你自己清楚。”
這話按說該戳到了任臨的痛點,但他竟然沒有勃然大怒, 而是默了一下, 接著轉換話題:
“……你彆跟我說這個, 要不是你瞞著我跟那個黎昌聯係上,我早就給他送國外去了!”
任秀琴說:“送國外又怎樣, 天涯海角你那兒子也能把他捉回來。”她歎了聲氣,走到任臨身邊:“有時候我真看不懂你究竟想要什麼, 哥。”
“任家這麼多子孫,你非要把這麼大的家業交到外人手裡……圖什麼?”
“任秀琴!”任臨語氣失控一瞬。意識到自己失態後, 他又瞥了眼自己這個囂張至極的妹妹, 終於壓下聲來:“我再說一遍, 那不是外人,是我兒子,是任家的種。”
任秀琴看著任臨自欺欺人的模樣,真是又好笑又可悲。
從小到大, 自己這位哥哥想要的什麼沒有?什麼得不到?誰知道,居然在這事上栽了個跟頭。
任秀琴感覺自己多年的落後都在這一刻掰回來了, 忍不住乘勝追擊,嘴角噙笑冷嘲道:
“兒子?你不是無精症嗎,也能有兒子?”
任臨這下是真被惹怒了:“你!”
他的這病從來還沒有任何在任何人口中被提起過。
瞞了全任家上下幾十年,本以為可以瞞進棺材裡,誰知道任秀琴最近不知從哪裡得知了這件事情,竟然頻頻以此來要挾他會麵。
可次次都不說她想要以此來得到什麼。
任臨是跟她周旋不下去了:
“你究竟想要什麼?”
事已至此,除了任家外,無論特任秀琴要什麼他都隻能儘量給。
誰料任秀琴竟然聳了聳肩:“我?我沒什麼想要的。”
任臨眉頭更緊:“那你……”
那她為什麼老跟自己提這事?還老是插手任克明的事!
自己分明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甚至聯係了東歐一家專門處理相關事宜的機構,就等和黎昌那通電話後鬆口,立馬就能把他送出國去,在機構的作用下讓黎昌從世界上“消失”兩年,直到任克明穩定下來,再把他放出來。
這難道不是一個兩全的法子嗎?又沒要黎昌命,說不定自己還能抱上孫子呢!
可這任秀琴竟然半路插上一腳。
先是大張旗鼓和黎昌見麵,又是瞞著自己給他電話,生怕任克明不知道她要黎昌走一樣,打草驚蛇!
任臨現在是一點信不了任秀琴。
“你想要什麼就說。”他說:“都到這個地步了,再客氣就沒意思了。”
他就想早點把她打發了。
任秀琴唇角一直噙著的笑聞言逐漸淡下。
“我說了,我沒什麼想要的。”
她的眉也皺起,和任臨兩相對視,眉眼間竟然像複製粘貼出來的。
任臨之前倒從沒有意識到任秀琴和自己竟然長得如此相像,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