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問:“魔氣的事,你對寰天道君說過嗎?”
於興搖頭:“這我哪敢亂說啊。”
他倆昨晚都拿不準,也誰都沒提。今早同門探查過李意的經脈,一切正常。
若不是二人都有所感,定會認為是自己弄錯。
陸續無奈歎氣。星炎魔君何等人物,他的手段不簡單,沒那麼容易露出馬腳。
乾天宗十萬修士,根本無從查起。
而且道門大宗裡混入魔修,有損顏麵。
他們拿不出真憑實據,就是造謠生事,有辱宗門。
要是事情鬨大卻找不出魔修,於興這樣的內門弟子,直接逐出宗門都是常事。
至於陸續,可能更慘。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就等著挑他的毛病。
“這事你先彆告訴任何人。平日行事也小心一些。” 陸續朝於興道,“最好彆再獨自去深木林。”
萬一被魔修知道,殺人滅口,那才是熱血灑上長草,屍骨埋入黃土,明年今日,草比人高。
“嗚嗚嗚,陸師弟,你對在下真好!”於興本就長得喜慶的臉更是激情昂然,麵色紅潤,從一根大苦瓜搖身一變,成了大番茄。
“你救了在下的命,送在下回家,替在下說話,如今又關心在下安危……”
大番茄感激涕零的模樣,讓陸續起了幾粒雞皮疙瘩,又覺得有些好笑。
他被對方強拉下水,其餘事情不過舉手之勞,沒有任何地方值得他如此感恩戴德。
他剛想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將於興敷衍打發。還未來得及開口,就瞧見他抹淚。
“從來沒人對在下這麼好過。在下拜入寰天門下數十載,寰天峰山勢險峻,怪石嶙峋突兀陰鬱,同門們就如同這冰冷陡峭的巨岩,在層崖峭壁上孤單立足。在下幾乎沒什麼機會和人說話,隻能在更深露重的寒夜,懷抱著孤養的小草,將心裡話化作澆灌碧綠的養料。”
這什麼亂七八糟,狗屁不通的玩意!
陸續自詡表情控製能力一流,笑臉麵具牢不可破,即便山嶺崩塌,洪水傾瀉,嘴角的幅度也如金湯城池,堅不可摧。
可大番茄不知所雲的喋喋不休,讓他覺得對方在水字數,煩得幾乎繃不住臉。
他本想出言打斷,卻在聽到後麵幾句話時陷入沉默。
所有打算叫他住口的言辭,都梗在喉間,融碎了,又混在一起彙成一句:“若是找不到人說話,就來陵源找我。”
修仙問道之路,對被天道眷顧的人來說,是一條花繁錦繡的陽關大道。
但天選之人隻是少數。
芸芸眾生的問道之路,路途狹窄,遍布荊棘。
炎天界八成的法寶秘籍,都被位高權重的權貴們壟斷。下層修士隻能竭儘全力去爭去搶。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擠掉一個是一個。
乾天宗十萬修士,有的抱團取暖,有的萬裡獨行。
於興明顯是後一種情況。他來宗門十多年,沒有一個真心相對的朋友,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陸續並不打算和他成為推心置腹的莫逆之交,隻是偶爾談天說地,打發點山中無日月,寒暑不知年的漫長孤苦,並無不可。(* )
這句話,讓大番茄瞬間激動成了火紅的大鞭炮,彷若下一息就能引火升天。
他激動到情難自己,像是生怕好不容易可以說話的人跑了,伸手就要去扯對方的袖子。
一聲因為陰沉而略顯暗啞的聲音,如淬著寒毒的劍再一次將他的動作凍在半空。
“你們在說什麼?”
陸續和於興並排走著,麵色越來越沉,距離越來越近,秦時一眼便知他倆在私下傳音。
這令他感覺極度不快。
即便他現在已經深切體會,陸續走在旁邊,無事看幾眼,也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在……在說……”淩人的威勢壓得於興喘不過氣,仿佛一把利劍懸在頭頂,隨時可以將他一劍斃命。
他嚇得魂不附體,腦子空白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
陸續怕大苦瓜又缺根筋,胡亂說話自尋死路,搶在對方之間道:“在說陵源峰和寰天峰的膳食,有些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秦時冷哼一聲,將“信你個鬼”詮釋得明明白白。
師兄的輕視鄙夷陸續早就習以為常。
秦時從沒給過他好臉色,近日開始變得和善,是因為起了殺心。
即便他相貌俊朗,那張仿佛寫著“催命”二字的臉,再如何風逸清雅都隻能看出青麵獠牙神憎鬼厭。
陸續揚嘴笑了笑,精確的弧度一如既往。
秦時要維持一張坦蕩君子的表相,不會在外人麵前將師兄弟的不和表現得太過鮮明,以免暴露自己的殺心。
一笑之後,秦時果然將臉轉過,不再逼問他和於興方才到底說了什麼。
***
陸續能清楚感覺,師尊今日有些慍怒,可惜無法準確揣測,他究竟因何事不愉。
隻大概有個模模糊糊的猜想,或許因為自己練劍一事?
但他的陽奉陰違僅僅隻在於,師尊隻說劍法隨意練練即可,他卻每日勤練不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