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妖王現世,妖族統一,妖修和道修經過一番爭鬥,維持了三百年的炎天格局驟然大變。
妖修和道修分占炎天第一層,以前道修的三宗四門十二派,其中兩門六派已經式微。
與之相反,乾天宗勢力擴大,在道門中的地位已經不可撼動。
此次天璿法會,道門之間的比拚,乾天宗已經不怎麼看重,更多是給予宗內弟子一個積累經驗和揚名天下的機會。
這次法會與往常最大的不同,妖族派了修士前來參與。
不僅妖修,炎天第三層的魔門修士也要來橫插一腳。
“道修和魔修都是人族修士,道統之爭持續萬年,雙方水火不容,勢不兩立。這次魔修來天璿法會,必定沒安好心。”於興義正詞嚴。
“話也不是這麼說,”薛鬆雨搖頭,“據說千萬年來,有過許多次,天璿法會上道,佛,妖,魔四家道統共同論道鬥法,參研大道。”
“幾百年前,妖族分裂,妖修忙於內亂,和道修疏於往來。如今他們重新統一,自然要開始和道修的爭奪。”
“不過勢力重新劃分後,他們安分守己,大家各行其道,並未再發生過衝突。天道之下,妖族也想和人族和平共存。”
“至於魔修,”薛鬆雨緊了緊眉,“據說他們此前也是各宗派鬥的厲害,廝殺十分慘烈。但不久以前被某個魔君平息了。至於詳情,我不怎麼清楚。”
薛鬆雨為了尋人,一有機會就下山遠遊,四處打聽,對炎天的小道消息非常了解。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如此。”陸續不以為意一笑,這些和他無關。
他連天璿法會都沒資格參與,管他來的是道是魔還是妖。
他朝薛鬆雨道:“希望你能得償所望,在天璿法會上找到薛喬之。”
薛鬆雨抬手:“借你吉言。”
三人休息夠了,又起身開始下一輪切磋。
直到斜陽西峰,倦鳥歸林,陸續一路哼著小曲走回塵風殿。
剛過陵源峰路口,小路旁的樹下斜靠著一道被霞光勾勒的軒昂身影。
俊朗的眉目半融於陰暗的樹影下,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陰森。鋒芒畢現的眸光中殺機儘顯。
陸續停下腳步,依舊是那抹虛情假意的淡笑:“師兄。”
秦時斂去幾分心中不悅。他不喜歡陸續去找問緣和寰天的那兩個所謂朋友。
他的心尖珍寶,隻應該站在他的身邊。
可師尊同意。況且無論心中如何不忿,他也必須承認,每次陸續和他們一起玩過之後,心情都很愉快。
陸續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會哼曲。
想到此處,秦時心情更為陰沉,好不容易才抑製住讓對方在他懷裡低泣的衝動。
陸續心中哂笑。秦時表麵泰然自若,很多時候,對他的殺意都已懶得再隱藏。
見禮之後,他邁開長腿,繼續朝前走去。
秦時跟上,和他並肩而行:“師尊和師叔回來了。”
陸續默然點點頭。
為了決出參加天璿法會的三十名弟子,陵源峰這段時間也展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試。
整個師門都很忙,就他閒人一個。
今日師尊和師叔還不知為何,離了乾天宗。
原以為他們要過兩天才回來,沒想到當日就已經返回。
走到陵源峰主道,遠遠就看見塵風殿外站著兩個頎長身影。
方休又不知吵嚷著何事,絕塵道君神色溫雅淡然,偶爾回應兩句。
陸續走近,方休話還沒說完,輕狂不屑的聲調仍在繼續:“……老不死能活著也算他命大。”
“不過也是,要是那麼容易就死了,往後老子還少了點樂趣。”
絕塵道君沒有回應他這番粗鄙言論,朝陸續戲謔調笑:“今日為師不在,可曾想念?”
陸續不動聲色轉移話題:“師尊和師叔在說什麼?”
方休顯然也不希望陸續理會聞風的瘋言瘋語,搶過話朝他解釋起今日出門的原因。
他們出去見了一位故人。
“故人?”陸續奇道。
師尊和師叔的修為站在炎天頂端,方休少年成名,性格張狂,很少把誰放在眼裡。
他以“故人”相稱,可見對方身份超凡。
“小曲兒,你聽過星炎這個名號沒有?”
星炎?星炎魔君?!
陸續當然聽過。九大魔尊之一,也對絕塵道君心懷不軌。
星炎魔君隱藏身份潛入乾天宗,暗施陰謀詭計,將絕塵道君拉下雲端,讓他身敗名裂眾叛親離。
然後再將他囚禁於魔宮之中,和秦時方休他們一起做出種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他此前曾以為,那個以玩弄人心為樂的神秘人,就是隱藏身份的星炎魔君,後來發現並非如此。
入乾天宗以來,他一直沒聽過有人提起這個名字,沒想到此時忽然聽聞。
命運的步伐朝前邁了一步?
離師尊被他們暗害,還剩多長時間?
“你沒聽過也是正常。”見陸續沉思了半晌也沒反應,方休解釋:“你入道才三年多,老不死五年前出了事,這幾年沒再現過身,不少流言都傳他已經死了。”
“沒想到他隱姓埋名,躲躲藏藏幾年,暗中搞些陰謀詭計。如今詭計得逞,又要出來興風作浪。”
“師叔,和星炎魔君很熟?”聽方休的語氣,似是多年故友。
“小曲兒,我以前說過,我們森羅劍曾是魔修門派。”
陸續點頭,方休說過。他以前在山永鎮遇到身份不明的陳澤也說過。
“森羅劍派以前和一個叫淩霄的門派,占據了炎天第三層的半壁江山。魔門其他宗派,都依附於這兩派。兩派的曆代師祖論道鬥法,亦敵亦友,關係非同尋常。”
陸續默默聽著師門源遠流長的光輝事跡,五味雜陳。
方休繼續說道:“後來森羅劍派改投道門,兩派論道,從魔門之爭,變為道魔之爭。”
“星炎和我們同屬一輩,是打了上百年的老相識。”他瞥了一眼絕塵道君,“星炎隻比我弱一點,他和師兄鬥了數百場,各有勝負,但略勝師兄一籌。”
“小曲兒,你也知道,我師兄心胸狹窄,最不能容人,因此對星炎恨之入骨。”
陸續懶得理會方休對師尊的惡意詆毀,選擇性聽了一句。
這個星炎魔君比師尊還要厲害一些?
他悄悄瞥了眼師尊,被對方當場抓包,趕緊移遊開目光。
“我和師兄已是半步化神,星炎本應該和我二人差不多。然而五年前,突然傳出他要破境渡劫的消息。”
從元嬰破境化神,便可真正領悟天道,是修士登峰造極之境。
炎天界目前還未有化神真君。
“森羅劍派改投道門之後,淩霄派在魔門一家獨大,但老不死性格狂妄,幾個元嬰魔修對他積怨已深。據說趁他渡劫之時,聯手陰了他。魔門傳出他隕落的消息,這幾年我們也沒再見過。”
沒想到師尊和星炎魔君還有這樣的糾葛。
絕塵道君這樣的絕世大能,難逢敵手。有星炎魔君這樣一個相識百年,勢均力敵的對手,更是難得。
雖為敵,也是友。
難怪星炎魔君會愛上師尊。
陸續默默感歎了一句師尊和魔君多年的相愛相殺……不對,他怎麼又編排起師尊的風花雪月。
趕緊收回自己不著邊際的浮思遊念,默歎一聲,要保護師尊,這個對手真難對付。
……他所有的對手,都是能輕易踩死他這隻螞蟻的大象。
不知閒看流水飛紅的悠懶日子還能再過幾天。
“我就知道老不死沒那麼容易死。”方休不屑冷笑,“他逃過一劫,但受了重傷,不知藏在哪兒養了幾年傷。前不久修為才完全恢複至以前的境界。”
“老不死回了炎天第三層,收拾了那幫仇人。如今再次統領一半魔門宗派。他要趁著天璿大會,重新出山。”
今日薛鬆雨剛說過,這次天璿法會魔修也要參加,就是因為這事?
消失已久的星炎魔君要重出江湖?
“老不死瘋瘋癲癲,小曲兒,天璿大會期間,你彆離開我身邊。”
星炎魔君被人暗算,是在五年前。那他應當不知絕塵道君收了自己這個徒弟。
陸續會意。方休的意思很明顯,若是魔君知道師尊對他這麼好,恐怕也會和秦時,寰天道君一樣,找他麻煩。
而且還不會手下留情。
“阿續,用不著擔心。”絕塵道君輕柔撫上微皺的眉頭,笑音清雅,“有為師在,星炎不足為懼。何況他不會在天璿大會上挑事,隻是來露個臉,根本無需理會。”
“熙寧,彆在阿續麵前危言聳聽。”
方休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他當然清楚那個老不死不會在道門修士鱗集的地方,毫無理由隨意引發事端。
不過是想讓陸續靠自己近一點。
陸續隻會乖順地跟著聞風,看的他心中火起,憤怨又嫉妒。
陸續忽然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師尊,天璿大會我也要去?”
他沒資格參加,不是應該同於興一樣,依舊待在陵源峰?
絕塵道君似是疑惑,為何他會問出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愚蠢問題。
雅音輕笑:“我的阿續,當然要陪在我身邊。”
***
這一屆的天璿大會,在炎天西北的蒼梧派內舉行。
十萬修士們紛至遝來,偌大一座遠離塵世的幽靜仙山,這段時日,熱鬨喧嘩得宛如凡界市集。
這是陸續第二次前往彆處仙家門庭做客。
上一次他去歐陽家,就恰好趕上一個千年修真世家的滅門慘案。
薛鬆雨聽說後,神色驚異地看了他半晌,隨後聲音靜如一潭死水,連一點聲調的曲折變化都沒有:“你怎麼去哪兒都遇上事?”
“種種奇遇機緣,給我我也不敢要。”
陸續:“……”
他從她的眼裡看出來了。山大王分明露著嫌棄,似乎他是給人帶來災禍的瘟神喪門星。
這次天璿法會,修士們比劍鬥法,打著打著火氣就上頭,不用想也知道,明槍暗箭一定隨處可見。
陸續預感自己又會見證許多是非,說不定會再次被無辜卷入。
哪個修士暴怒之下,靈氣失控誤傷誤殺了一大片人,而他恰逢其時從旁邊路過,這事是不是也要算到他頭上?
海霞紅,山煙翠,金碧樓台相倚。(*)
在陸續的認知中,天璿大會和陵源峰內的宗門比拚大同小異。
前段時間陵源峰在練劍場設下試劍台,同門們上台比劍鬥法一決高下,台下觀者如堵。
陵源弟子法力高強劍術精妙,還吸引了許多彆峰的同門前來觀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