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映照絢璨朝霞,鳥聲清悅,在茂密枝頭嘰嘰喳喳吵鬨不停。
陸續晨起沒多久,房門被人輕柔敲響。
絕塵道君站在門口,高雅溫柔笑看著他:“阿續,昨晚睡得可好。可曾夢見為師?”
師尊一大清早就戲弄他,陸續哭笑不得。
正愁如何回答,對方神色忽然微微一變,用著幾分審視的目光,越過他肩頭,掃視屋內。
陸續心尖霎時一跳,生出一絲做賊心虛的惶恐。
昨晚淩承澤來他房裡,被師尊察覺了?
這事若被師尊知曉,他心情定然不悅。
陸續輕移一步擋住他的視線,不動聲色詢問:“師尊,今日我們還是去那座高樓?”
絕塵道君微微頷首:“觀武閣是蒼梧派為招待各派元嬰修士,專程修建的地方。怎麼,不喜歡那裡?”
觀武閣樓高百尺,地勢上佳,風景壯闊,能俯瞰半座蒼梧山,的確是元嬰尊者們觀看修士鬥法的絕佳場所。
陸續不喜歡宴會場上,時不時投向他的怪異目光。
老被人一直盯著看,誰都會覺得不適。
隻不過蒼梧掌門宴請絕塵道君,他作為徒弟,理所當然應該隨侍師尊左右。
況且師叔和師兄也在,彆人都沒嫌棄他修為低微,對他一視同仁讓他入座,他有什麼資格任性。
他揚起嘴角,緩緩搖了搖頭。
俊逸鳳目閃過一絲暗光,專注看了他一會,絕塵道君才輕言細語道:“走吧。”
陸續跟在師尊身後,走向院門。才走幾步,院外倏然出現一個高挑身影。
寰天道君一大清早的來此處做什麼?為了昨天的事?
陸續正在疑惑,對方已徑直朝他走來。
“你生本座的氣了?”
溫軟語調讓陸續一怔。寰天道君這是在朝他示好?
寰天道君又繼續溫言軟語:“你是不是想看那個問緣峰女修的比試?本座帶你去看。”
陸續不禁再次感歎,寰天道君心平氣和的時候,萬分的通情達理。
雖不知昨日他說錯了什麼引得對方勃然大怒,高高在上的劍尊放下身段,主動找他和解,他還能揪著不放?
再說也沒怎麼生氣,隻是覺得莫名其妙罷了。
他側頭看了一眼師尊。
“本座帶你去,無需征得他同意。”寰天道君似笑非笑掠了絕塵道君一眼,話還沒說完,已拉著陸續揚長而去。
二人離開院門,走入幽靜山道。
元嬰尊者們住的客苑,奇石飛瀑,風景優美翠色環繞。
即便蒼梧派內修士雲集,嘈雜擁擠,這片隻有權貴才能來的區域依舊遠離紅塵喧囂。
陸續的肩膀和寰天道君上臂緊密貼合在一起,即便隔著兩層薄錦也能感覺到異樣的溫熱。
想拉開一點距離,卻已被人擠到石道邊上。
明明二人並排同行,寰天道君趾高氣揚走在道路最中央,隻給他留了剛能站下的極窄距離,所謂橫行霸道,不過如此。
長袍拂過路邊花草,摩擦出一陣軟綿細碎之音。
寰天道君忽然詢問:“你和那個問緣峰女修怎麼認識的?”
他一直不太喜歡見到陸續同她待在一起。除了聞風,她是唯一能讓陸續上點心的人。
即便並非男女之情,也讓他無可抑製地生出一縷酸澀的不悅。
方休為了討陸續歡心,對她時有照拂。
如今為了讓陸續不再生他的氣,他也不得不利用她的存在。
“有一次去深木林,偶然遇見。”精致嘴角微微翹起,“我和她投緣,一見如故。”
那時他初到陵源峰,周圍全是對他深惡痛絕的妒恨目光。
隻有薛鬆雨看向他的眼神,寧靜而柔善。
“那你和本座投緣嗎?”
“寰天道君英明神武,實乃人中龍鳳,能得劍尊看重,弟子深感……”
“行了。”柳長寄無奈又好笑地歎了口氣。
那張滋味絕妙的嘴裡,滿是裝腔作勢的假意奉承,搪塞敷衍的漠不經心。
陸續對他毫不在意,他卻無可奈何。
他這輩子徹徹底底栽在他手上,全無一點心氣,並為此甘之如飴。
二人沒走幾步,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鬨的呼喊。轉角處,天璿大會的比試區域映入眼簾。
每隔百丈,便有一座高台。幾處鬥法,有條不紊地同時進行。
炎天修士多如牛毛,即便每派隻選出極少門人參加,道門百家合在一起也是不小的數目。
距離陸續最近的試劍台剛好決出一場勝負。
勝利的一方,他恰好認識。
那是乾天宗,問緣峰門下的徐婉。
陸續靠近人群邊緣,不經意聽見觀戰修士堂而皇之的竊竊私語。
“這女修目前在地字榜上排行第一。實力高強,人也長得漂亮。”
有人不屑冷嗤:“她因為長得漂亮,實力才高強。”
“怎麼說?”
“我認識一個乾天宗的道友,據她所說,這女修爬過乾天宗方休尊者的床。”
“難怪,”一人語含不屑,“她定然靠爬床從尊者那裡討得不少賞賜,才能有這般實力。”
一群人評頭論足,字裡行間全是對她以色侍人的鄙夷和妒忌。冷嘲熱諷中又流露出自己不能爬上元嬰尊者床榻的深深遺憾。
陸續聽得無語,不知該作何表情。
沒想到時隔經年,太清穀裡方休和徐婉那一幕,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煙消雲散,流言蜚語反而越傳越遠。
不過徐婉因為修煉不屬於問緣峰的功法而功力大增,也並未受人懷疑。
不知現在這樣流言漫天,是不是她曾經想要的結果。
寰天道君狂傲輕笑了幾聲。
早知還有這般傳言,真該讓方休也來聽聽。
當著陸續的麵被人汙蔑和彆人有過露水姻緣,他又急又氣的反應一定很可笑。
不過眾人對徐婉的議論很快停止。
不過片刻,已有不少修士察覺寰天道君的存在。
即便許多人並不認識這位威震四海的炎天劍尊,元嬰尊者出現在比試會場,已能吸引在場所有修士的注意。
周圍修士紛紛垂眸拱手,朝尊者行禮。
又在低頭時,悄悄抬眼,把目光移到他身邊的金丹修士身上。
一個剛結丹的初階,能和尊者並肩而行,眾人紛紛揣測他的身份以及二人的關係,豔羨的目光中又夾雜了不少嫉妒與憤懣。
陸續再一次身處風口浪尖。被眾多陰鬱又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令他極其不適。
“寰天道君,”他朝對方傳音,“你能不能用隱蹤術將修為隱藏?”
即便柳長寄不使用那道將身形完全隱藏的獨門絕學,施個高階修士人人都會的咒訣將修為偽裝成金丹,他們也不用如此引人注目。
清越嗓音戲謔一笑:“本座來看天璿法會的比試,還需藏頭露尾?”
他刻意想讓萬千修士看到他和陸續一起。
聞風時時刻刻將陸續帶在身邊,讓彆人都誤以為陸續是他的人。
他也能用這招,讓旁人知曉陸續不屬於聞風。
這顆的天下無雙的綺麗珍玉也可以屬於他。
“不過,”他又笑著接道,“你要是叫我長寄,我可以考慮考慮。”
陸續:“……”。
這些大能究竟怎麼一回事?
被人畢恭畢敬地尊稱道號難道不比直呼名諱更顯尊敬?
看柳長寄誌得意滿的模樣,也不像對這個道號不滿意。
他這隻小弱雞猜不到高處不勝寒的劍尊的心思。
這世上沒幾人有膽量敢直呼寰天道君的名諱,他不想自找麻煩。
他置若罔聞般側過頭,恰巧看到從試劍台上下來的徐婉。
她也朝陸續看了一眼,二人相互/點頭,算作招呼。之後便如其他修士一樣,遠遠向寰天道君垂首行禮。
她頭埋得極低,即便目中無人的劍尊根本沒在萬千修士中見到她,態度也十分虔敬。
陸續知道,徐婉認為寰天道君就是那個給予她幫助的神秘人,心甘情願做他一枚棋子。
她一心想要在炎天界放一把“熱鬨有趣”的大火,將毫無公平可言的規則焚燒殆儘。
陸續無法讚同這近乎於喪心病狂的扭曲心態,卻也沒有立場指謫對方。畢竟刀沒割在他自己身上。
易地而處,他也沒法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不會和她做出相同選擇。
他抬眼看向身旁的寰天道君。
柳長寄究竟是不是那個以玩弄人心為樂的瘋批?
而他自己,有沒有成為那個瘋批的目標?
“本座相貌如何?”寰天道君垂眸和他對視,戲謔輕笑,“和聞風相比,誰更令你滿意?”
又是不能實話實說的送命題。
陸續暗自腹誹,師尊風華絕世無人可比。寰天道君狂妄至極,自己心中沒個數。
“寰天道君和師尊棋逢對手,各有千秋。”
話還未說完,就見對方目光幽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帶著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這馬屁拍的,究竟哪兒出了問題?
頂著寒意如刀的詭異目光,陸續又朝前走了一段路,來到廣場正中央。
此處高立著一座非鐵非石的巨大圓柱,四周金色文字浮空環繞,寫的是參加天璿大會的修士排名。
修士們按照高,中,低三階,分了天,地,人三榜。
此刻位列地榜榜首的,便是徐婉。
天榜都是僅次於元嬰的金丹高階修士,陸續晃了一眼,有一人名字有些眼熟,似是陵源峰的同門,其餘都不認識。
薛鬆雨的境界歸屬人榜,他細細查看,並未見到她名字。
“總榜隻顯示每榜前十位的修士,後麵的排名要去分榜上看。低階的比試場地朝後山方向走。”
淩承澤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陸續身旁,嚇得他一愣。
“薛鬆雨目前排在第三十六位,以她的實力很難殺進前十。等過兩天我會想辦法讓她的名字出現總榜之上,這樣所有來了蒼梧派的修士,應當都能見到她的大名。”
“另外我也派人問過,參與比試的修士名單中,沒有薛喬之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