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陣沒問題,你儘管放心。”陸續冷著臉,朝薛喬之漠然解釋。
北梁皇室雖花重金請修士布下的陣法,能被靈石請動的陣修,不會是什麼修為高深的大能。
他方才去看過,皇宮大陣和這座客苑的法陣一樣,隻能對付尋常修士。
遇上修為高一點的,形同虛設。
星炎魔君曾教過他,如何屏蔽靈息,躲開護山大陣潛入陵源峰。
他沒辦法避過師尊的法陣,北梁皇宮裡的這個法陣,可以輕易避開。
薛喬之作為頂尖的刺客,能將靈息完全壓製,連秦時都察覺不到。
躲一個中階法陣更是綽綽有餘。
“唯一的問題,不知那條密道如今還能不能通向外麵。”清豔眼梢微微一縮,“隻有去試試才能知曉。”
“明天晚上。”薛喬之點點頭,“明天我的傷差不多能全好。”
二人詳細合計,周密商討之後,決定明晚子時去往後宮西側的密道。
“你……”薛喬之生硬冰冷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點:“要是被人發現窩藏刺客,你會有什麼後果?”
陸續心中冷哼,這人的良心總算還沒有全部泯滅,還知道關心一句。
有什麼後果?他不太清楚。
想來,應該也不嚴重?
他和秦時結怨已久,不過再添一筆而已。
最多得罪寰天道君。
即便如此,師尊也一定會再次縱容他,不會讓寰天道君把他如何。
“明日還是我獨自前往密道。”薛喬之見陸續不答話,誤認為後果嚴重。
“那怎麼行。”陸續否決道:“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怎麼辦?”
他自己受傷受罰無所謂,薛喬之可不能出半點差池。
他還沒將這件事告訴薛鬆雨。
他怕薛鬆雨知曉薛喬之目前的處境,不顧一切趕來北梁皇宮。
一定得想辦法將他安全送出去,讓姐弟二人團聚。
薛喬之耳根微紅,冷著臉一聲不吭。
過了半晌,陸續又道:“乾天宗的位置,你記下了吧。若明晚能安全逃離,你即刻前往乾元鎮,去鎮裡最大的客棧住下,鬆雨會立即下山找你。”
“你呢?”
“我?自然是先回到這裡,然後和師兄一道返回乾天宗。”
薛喬之故意清咳幾聲,用手背掩住嘴,遮蓋臉頰的微熱:“你會和我姐一同下山來找我嗎?”
陸續搖頭:“我不能隨意出山。”
“那,我能去乾天宗找你嗎?”
“不能。這事不能讓彆人知道。”
否則師尊問起,窩藏刺客一事不就曝光了。秦時和寰天道君不知得氣成什麼樣。
見薛喬之神色凝重,他寬慰一句:“沒什麼好擔心的。鬆雨肯定能把你照顧好。”
薛鬆雨找了他這麼久,如今二人總算能夠重逢。
往後怎麼樣,薛鬆雨一定有她的安排。
實在不行,就去炎天下層投靠星炎魔君。
“要是你和你姐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我定會傾力相幫。”
“陸續。”薛喬之忽然鄭重叫了他的名字。
“嗯?”
“你腦子真的少根筋。”
陸續:“……”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忍下的這口氣。
若沒有薛鬆雨,他大概會學方休的手段,將這人狠狠折磨一頓,才能出這口惡氣。
他麵無表情起身,所有的力氣都已用於壓製怒火。
薛喬之又冰冷問道:“乾天宗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陸續狠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回身坐下。
“問緣峰多是女修,主修武道但武藝很雜。刀槍棍棒什麼兵器都有。薛鬆雨的槍術,據說在凡人時就學過,是你們家傳武藝?”
他撿了幾句好聽的話:“問緣峰主對門下弟子管教很鬆散,一點也不苛刻。鬆雨在問緣峰過的很自由。”
換句話說,峰主根本不過問內門弟子。所以徐婉那樣被同門孤立,欺淩,在問緣峰時有發生,大家司空見慣。
“按照問緣峰規矩,弟子會被輪流分派任務。鬆雨也和其他人一樣,幫師姐們跑跑腿什麼的,其他時間全由自己安排。這六十年,她過的不錯。”
修道一途,險峻萬分。底層修士都是螻蟻草芥,哪有什麼過得好的。
但他隻能這麼對薛喬之說。
薛喬之默不作聲聽著。
陸續將自己所知的問緣峰告訴對方,二人又冷臉相對,沉默了半晌。
過了一會,薛喬之問:“你呢?你所在的那什麼峰,又是怎樣的?”
陸續和薛鬆雨的境遇完全不同。
他是炎天界飛揚跋扈,橫行無忌的首席二世祖。
整個炎天隻有他敢在秦時和寰天道君眼皮子底下窩藏刺客。
“想知道?”
絕妙薄唇緩緩揚起一抹風華灼目的淡笑:“不告訴你。”
薛喬之冰凍千尺的冷臉霎時睜大了眼,目瞪口呆的驚詫有如地動山搖。
陸續心中驀然湧出肆意飛揚的扭曲快意。
瞬時理解,為何彆人那麼喜歡逗弄自己。
薛喬之此時的表情,確實很好笑。
二人一個笑意輕快,一個咬牙切齒,默然對視。
陸續此刻有些想哼一支小曲。
忽然房門被人敲響,輕快的氣氛霎時凝結上一層寒重冰霜。
陸續眼眸微縮,朝對方斜瞟一眼。
薛喬之點點頭,須臾之間隱藏到屏風後麵。
陸續起身開門,外麵站著一個宮人,低頭躬身,雙手捧著食盤,盤中放著幾碟珍饈佳肴。
宮人畢恭畢敬:“小仙君,這是殿下專程吩咐,特意為您準備的。”
“可需老奴幫你端到桌上?”
“不必,我自己端進去。”陸續接過食盤,道了一聲謝,轉身進房。
鎖好門,薛喬之從屏風後走出,掠視餐盤一眼:“你今日也叫人準備了飯食?”
陸續將餐盤放在桌上,搖頭:“沒有。但師兄昨日說過,這幾日都會叫人準備。”
他把筷子往碗邊一撂:“吃吧。”
“你不吃?”
“我又沒受傷沒流血,不需要補血養氣。”
宮人隻準備了一雙筷子。他要怎麼吃?
薛喬之毫不客氣,風卷殘雲將所有飯食吃的一乾二淨。
他覺得陸續……他姐說的對,吃些熱食身體會舒服許多,傷也好得更快。
陸續反坐在凳子上,將下頜擱在椅背,百無聊賴神遊天外,心不在焉想著等下怎麼同秦時虛與委蛇。
聽到撂筷子的聲音,他漠不經心抬起眼梢,朝薛喬之看了一眼。
“你臉怎麼又這麼紅?吃熱了?要開窗嗎?”
“陸續。”對方又正顏厲色叫了他的名字。
又要說自己腦子少根筋?
陸續冷漠掠了一眼,心中做好準備,卻聽得冷音呼吸沉重:“食物裡下了藥。”
絕豔眼眸驀地一縮。
秦時真給他下毒?!
他和薛喬之都驗過,確認無毒才吃的。
但他這幾日冥思苦想著如何才能將人安然無恙送出宮,對秦時疏於防範,竟然忘記,秦時的毒怎麼會被人輕而易舉的查驗出來。
他太大意了!
陸續心中瞬間閃過一絲倉惶,自己中毒不要緊,薛喬之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朝薛鬆雨交代。
有沒有什麼辦法……
寰天道君!
此時唯一的辦法,隻有去求寰天道君。
即便薛喬之會被人發現,總好過現在死去。
隻要人還活著,他去求師尊,師尊一定會答應幫他救人。
“你堅持一下,我馬上……”
“陸續。”滾燙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隔著衣料都能感覺灼人的溫度。
“陸續,你先出去……一定要小心那兩個人。”
這話還用薛喬之說。
陸續:“我馬上出去找人救你。”
“等等!”
他身形還未動,薛喬之已立即改口:“你現在,哪都彆去,就待在房間裡。”
陸續正想說這怎麼行,他必須即刻找寰天道君,卻聽得對方呼吸粗沉,連一貫的霜寒冷語都淬上灼燙氣息:“這不是毒,是……藥。”
有區彆嗎?
薛喬之見他仍然一副沒弄明白的模樣,咬牙切齒對這個腦子少根筋的漂亮蠢貨直言:“這是……催/情的藥。”
陸續倏然一怔。
難怪驗不出來。
秦時不下毒,下催/情藥,傷不了他什麼,卻會令他萬分難堪。
這份險惡用心,倒是符合森羅劍派的大魔頭。
薛喬之喘著粗氣:“他必然馬上會來,你一定要小心。無論誰敲門,千萬彆打開。”
話音還未落地,外麵已經傳來敲門聲。
“……彆應門。”
陸續眉梢微蹙,打算告訴對方,這門他可能必須得應。
秦時的聲音從門縫中傳入:“師弟,你在嗎?”
過了片刻,再次傳入幾聲敲門輕響:“師弟?”
“秦時早有準備,他要進來,兩扇門怎麼可能攔得住他。”陸續飛速朝薛喬之道:“你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想辦法應付他。”
他掙脫掉對方灼燒肌骨血脈的手指,起身將門打開。
秦時長身鶴立在門外,謙謙君子的皮相端方包裹在外,溫柔輕笑:“在房裡做什麼?”
陸續避而不答:“師兄找我何事?”
秦時微怔:“我聽下人說,你有事找我?”
“我並未找過師兄,許是有人弄錯了。”陸續心中冷嗤,嘴角揚出藏刀的笑,“不過師兄來的正巧,方才命人送來的膳食,我已經吃完,正打算找師兄道謝。”
俊朗眉目驟然沉下幾分陰寒的溫柔:“我並未吩咐下人給你準備膳食。”
“你吃了?!”
話音未落,他已然捏過清瘦手腕,靈氣探入脈門,仔細查探。
少頃後,確認陸續無事,才緩過一口氣。
經脈被彆人的靈氣強行侵入,在體內野蠻衝撞的感覺讓陸續極為難受,仿佛身體都已經不屬於自己。
看著秦時的反應,他心中疑惑:秦時當真不知情,還是彆有用心在演一場戲?
秦時收回真氣,側頭看向身後跟著的宮人,語氣陰沉:“把人都給我叫過來。”
宮人戰戰兢兢應下,即刻快步離開。沒過一會,這座宮苑裡所有被精挑細選,伺候秦時的宮人都站在了陸續眼前。
“誰給我師弟送的膳食?”
盛氣淩人的強大威壓遮天蔽日席卷而來,罡風呼嘯,似乎連天地都要一避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