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枕頭根本無法隔絕宛若近在耳邊的嘈雜亂音。
陸續不用刻意去聽,最新的街頭傳言會自己流到他耳邊:皇帝沒用多長時間,就打敗了本就苟延殘喘的鄰國,一統天下。
他頓時略鬆一口氣:“我們終於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現在怎麼做?去找那個謝家少年,然後……殺了他?
聞風穿戴著尊貴高雅的偽君子皮相,好整以暇:“什麼都不用做,在這裡等著就行。”
“他很快會來。”
窗外天光由白日變到日暮,由夜晚再至天明。
街上再次人聲鼎沸,歡聲雷動。
姓謝的青年又一次帶著大軍,來到客棧外麵的大街。
走到街口時,如每次經過一樣,抬頭看向客棧二樓。
隻是這一次並未直接穿過長街,他騎行到客棧門口,從馬上躍下,抬腳入了客棧。
陸續在他抬眼時和他對視,看著他走入大堂,隨後將目光轉向房門。
他看著這個少年從身陷深淵絕境,一步一步爬上雲端。
今日少年會死於他手,心中難免幾分唏噓。
沒過多久,房門被敲響。
即便沒人去開門,房門也從外麵被打開。
夢裡夢外兩個世界,此刻終究融為一處。
陸續無聲一歎,拔劍出鞘。
四目相對,青年緩緩揚了揚嘴:“你叫什麼名字?”
陸續閉口不答。這個夢境世界很快會被他破壞,所有的夢影都會消失,多說無益。
青年不以為意:“我十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你。當時我心裡想,這人真奇怪。明明穿著錦衣華服,卻來城郊這種富貴人家根本不願踏足的地方。”
“你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娘下葬。我當時以為,你是她年少時的舊識。”
“後來不知為何,我心中自然就明白了,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更不知為何,你開始頻繁闖入我的夢中。”
“後來有一天,我心中又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我想讓你走出我的夢,將你留在這個世界。而不是隻能在夢境之外,遠遠看著你。”
陸續霎時一愣。對方在說什麼?
……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此時已和聞風相貌極其相似的青年朝他伸出手:“到我這裡來,好不好?”
一道凶橫劍氣倏然攻向青年,青年出劍迎擊。
兩股劍氣在虛空中無聲爆裂,激蕩起層層餘波,如扭曲波紋般迅速向外擴散,房間的四麵牆壁轟然崩塌。
周圍景色變成無數個世界交織層疊的幻影,光怪陸離。
聞風擋在陸續身前,溫柔嗓音散逸出幾分寒氣:“阿續,他隻是個早已死去千年的夢影,彆被他影響。”
青年用著相似的音調笑道:“隻要殺了你,我就能將他留在這裡。”
陸續雙眸微睜,驚詫看著兩個聞風在眼前激烈爭鬥——這個夢境世界當真荒謬無比。
劍氣橫飛,二人戰了幾個回合,青鋒白刃撞在一起,擦出飛濺的璀璨星火。
短兵相接持續數息,雙劍相持在空中,互不相讓。
二人對歭之時,一柄飛劍突然出現,從青年身側急速攻向他。
青年速即收劍回身,避過側麵飛來的攻擊。
“我遇過不少對手,第一次碰到出手如你這般……”青年冷笑,“陰險狡詐。”
聞風溫雅淡笑:“承蒙誇獎。”
話音一落,幾聲劍影相交的鏗鏘脆響,又一柄飛劍憑空出現,趁人不備襲向對手。
雙方交戰沒多久,青年已漸漸落了下風。
青鋒白刃第三次在半空中對歭。
相持數秒後,聞風朝對手揚了揚嘴。
青年心中瞬時閃過一股不妙預感,然而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一左一右兩柄飛劍又飛襲而至。
他再次向後飛躍,躲過身側攻擊,腳未落地,身形驟然停滯。
第三柄飛劍毫無征兆出現在他背後,暗中偷襲刺穿他身體,將他懸掛在了半空。
一旁觀戰的陸續無話可說。
傳聞絕塵道君五柄飛劍,少有人撐過三柄。
這個陰狠卑鄙的大魔頭,出手還是一如既往的……下作。
他無奈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有些頭疼。
溫雅聲音恬不知恥一笑:“我殺不了他。這是你靈識中的夢境世界,致命一擊得由你來。”
他溫柔握住清瘦手腕:“閉上眼,其他交給我。”
陸續搖搖頭:“不用。”
他緩步走到和聞風長相一模一樣的青年麵前,這一次,換做他抬頭看對方。
青年被鋒利的劍刃穿心而過,懸掛半空,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和他目光相對,悠然揚嘴:“你要殺我?”
陸續抿了抿嘴:“我出劍很快,你把眼睛閉上,應該不會太疼。”
青年依舊和他目光相對:“我想就這麼看著你,將你永遠映在眼裡,心裡。”
清豔眼眸鋒芒畢露,勾魂奪魄。
“你所在的這個夢境持續了太久,早就應該消亡。往後你不會再被束縛在此地。”
他朝這個不知是誰,早該消散卻持續千年的夢影最後看了一眼:“願你安息。”
驚鴻掠影的銀亮劍光無聲無息霎然刺穿青年脖頸。
周圍景色如縹緲雲煙,緩緩升騰,很快被微風吹散。沉積千年的荒謬幻夢,終於在這一刻回歸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