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2 / 2)

江懿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你這是做什麼?”

“師父的手好涼,”裴向雲輕聲道,“學生為師父暖暖手,這樣你也能舒服點。”

“暖手有湯婆子,不用你來。”

江懿推了推他:“彆倔,快回去吧,不聽話我要生氣了。”

或許因為他從未真正對裴向雲生過氣,所以這句威脅落在狼崽子耳中輕飄飄的,毫無分量和威懾力。

裴向雲自顧自地替他暖手,半晌道:“湯婆子抱著不舒服,太燙了。”

江懿聽了覺得好笑,正要問他為何會覺得燙,抬眸便撞上了他的目光。

異邦的少年人五官深邃,雙眼總是很亮,像晴天夜晚隴西上空的星星。

江懿無端覺得心漏跳半拍,欲蓋彌彰地移開眼:“暖好了?暖好了就出去吧,彆打擾我寫折子。”

“師父還不休息嗎?”裴向雲反問道,“害了傷寒應當多修養,那皇帝如此壓榨你,你為何還如此樂在其中?”

什麼叫他還“樂在其中”?這是他分內的工作。

江懿聽了他這大逆不道的說辭,臉色一變,將手從他懷中抽出,咳嗽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叫人聽去了可不得了,要掉腦袋的。”

“聽去便聽去了。”

裴向雲說著便又向前靠了靠,慢慢跪在地上,雙手環過他的腰,將頭枕在膝蓋上。

江懿被他蹭得發癢。

原本因為生病他穿得就多,眼下又是夏天,裴向雲這麼一抱,周遭的空氣被燙了似的慢慢升溫,連帶著燒得他大腦也跟著迷迷糊糊的。

朦朧間,他聽見身旁有人在說話。說話的人聲音壓得很低,隻模糊作一片,聽不分明。他強迫著自己慢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金玉鑲嵌。

隴西夏夜的篝火蟲鳴散了,奇怪的藥味灌入鼻中,嗆得他沒忍住咳嗽了起來,這才驚覺胸口火燒火燎地疼,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身邊守著的人見他醒了,連忙疾步走到床邊,緊張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脈象。

江懿輕輕側了側頭,發現那是個從未見過的生麵孔,大概也是個烏斯人,長得斯斯文文的,正和一邊的烏斯士兵飛快地說著什麼,指尖壓在他的手腕的穴位上。

他看著周遭的一切,記憶這才慢慢回籠。

察科下了毒,將自己丟在臥房中,原本的打算應該是放任他毒發死去,但不知如何被人發現了,於是這才被救了回來。

江懿想到這兒,未免有些遺憾。

他如今一絲牽掛也沒有了,被像隻鳥兒似的囚禁在此處,無異於他人掌中的玩物,或許隻有“死”一條路才能徹底解脫。

可現下卻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那烏斯大夫和士兵交代完,轉頭看他,用不熟練的漢話道:“身體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江懿一時半會兒也琢磨不出到底是心臟疼還是胸口疼,沉默半晌後搖了搖頭。

大夫顯然不信他說的,剛要開口說話,臥房的門便被人打開了。

裴向雲裹挾著一股臘月的寒風,一臉陰霾地走了進來。他眉心處不知何時多了道傷疤,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劃了一刀似的。

方才還很健談的大夫瞬間噤聲,察言觀色片刻後道:“病人醒了,說自己不難受,臣也覺得並無大礙,好生修養便可。”

裴向雲瞥了眼江懿,追問道:“可有什麼後遺症?”

“這種烈性毒,見過的人都死了,現在能救回來一條命已是難得,”大夫撫了下手腕上的珠串,“至於其他後遺症,臣也並不知曉。若將軍實在放心不下,臣可以回去翻閱下醫典,再與將軍細說。”

他說完,帶著幾分畏懼地看了眼麵前年輕的烏斯戰神,發現對方並沒有為難自己時才悄悄鬆了口氣。

“我知道了,”裴向雲的聲音很冷,“你們出去吧。”

幾人依言與他行了禮,輕手輕腳地從臥房出去了。

房門在裴向雲身後關上,他如年少時那般慢慢跪在地上,將江懿的一隻手焐在掌心,眼眶發紅。

江懿舔了下乾澀的唇,沒什麼力氣與他說話。

“師父,讓你受委屈了,我不知道皇兄會這麼恨你,”他小聲說,“幸好我回來的及時,我......”

他的聲音似乎哽咽了一下,變得有些沙啞:“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可是你皇兄不想我活著,我也不想活了,你想不想的,重要嗎?

江懿眨了下眼,試圖將手抽出來,卻被他緊緊握住。

裴向雲似乎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低聲道:“皇兄覺得師父是漢人,一定懷有異心,所以才想殺了你。如果......”

“如果我與師父成為真正的一家人,皇兄可能就不會再懷疑你,看在我的麵子上也不會用這個理由除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