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2)

江懿從一片昏沉中醒來時,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被割裂成了兩半。

一半被什麼東西沉沉地壓著,如何都抬不起來。而另一半,尤其是手腕處針紮似的疼著,像是傷口裂開了。

他慢慢睜開眼,看見屋中熟悉的陳設時愣了一下,繼而輕輕歎息一聲。

又沒死成。

那日他看見放在床頭沒被收走的瓷杯,於是借著這個絕佳的機會在櫃角將瓷杯磕碎,用碎片割了腕。

但不知是碎片不夠鋒利,還是他實在太虛弱,用的力氣太小,結果還是被救了回來。

江懿動了動左手的手腕,被刺痛紮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

指尖因為血流不通暢而冰涼,整隻胳膊似乎從手腕處斷開了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剛動了下身子,趴在自己身邊的人猛地被驚醒,一雙熬紅了的眼睛滿是戾氣,在看見他醒了時才猛地回過神。

“師父......”

裴向雲的頭發很亂,下巴上多了一圈憔悴的胡茬,聲音沙啞,顯得整個人相當狼狽:“你還難受嗎?要不要我叫大夫?”

江懿端詳了他半晌,有些惋惜道:“你又救我回來做什麼?”

裴向雲怔愣在原處,而後小心地靠過來,將他摟在了懷裡,似乎為了確認他是不是還活著一樣將耳朵貼在了他心口。

“裴向雲,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江懿垂下頭看著男人的發頂,覺得有些頭疼:“你皇兄是新的帝王,你是開國元勳。倘若沒有意外,差不多可以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偏偏要我陪在身邊算什麼?”

裴向雲沉默半晌後,低聲道:“我喜歡你。”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毫無遮攔地將如此跨越師生禁忌的情感宣之於口,聲音很輕,可落在江懿耳側卻猶如一道驚雷,震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縱然二人已有夫妻之名,甚至於夫妻之實,他也永遠無法接受抱著自己說“喜歡”這兩個字的是從小帶大的學生。

“你不喜歡我,你隻喜歡你自己。”

江懿被他的胳膊箍得生疼,動了動身子,將他的頭推開:“你若是喜歡我,就該給我我想要的,而不是你認為我需要的。”

裴向雲一雙眼緊緊地盯著他:“你想要什麼?想離開我麼?”

明知故問。

江懿聽他這麼問便知道狼崽子壓根就不會同意放過自己。

“沒有人會一直陪著你。”

或許是一切的不安都已經塵埃落定,所有的期盼都消失了,江懿的內心史無前例地平靜,竟有心思開始跟他講大道理:“我曾教過你李太白的一句詩,你可還記得?”

裴向雲先前從未用心聽過這些詩句與之乎者也,麵上表情一僵,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江懿管他記不記得,自顧自繼續道:“他說‘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這世間合該是所有人的驛站,終究會化作萬古的塵埃。你好好聽了嗎?若好好聽了,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裴向雲動了動唇:“我以後會聽。”

“以後啊?”

江懿對他笑了下:“我拿什麼信你的以後?”

他用儘為數不多的力氣扣住裴向雲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撥下來,眉眼間很平靜:“你就是自私,你根本不是喜歡我,而是沒辦法接受我不要你了,你被彆人扔掉了,是嗎?”

“不是的,”裴向雲慌忙辯解,“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我,逼我弄成這個樣子?”

江懿抬起左手的手腕在他麵前晃了下:“你若是真的喜歡,絕不會讓我這麼痛苦,對嗎?如今你救我回來,便是讓我在原本的疼痛上更難受,你覺得這樣就是喜歡嗎?”

他一連幾個問句,問得裴向雲啞口無言。

“不是的,師父......”

狼崽子的眸中泛起一片水光,似乎在克製著自己一觸即發的暴脾氣,再一次低下頭:“師父,先前是我不好。”

“不是你不好,是我,”江懿打斷了他的話,“當年就該放你死在隴西的風雪裡,倒也幫著世間處理了一個禍害。”

“禍害”二字的分量著實不輕,狠狠地砸在裴向雲的心口上。

原來自己在老師心中已經是這樣的存在了嗎?

他忽然清楚地意識到那些過去的日子似乎真的已經回不來了,兩人之間橫亙著一道巨大的溝壑,而溝壑之下則是一次次的欺騙與傷害,連綿的戰火與屍山血海。

可裴向雲不甘心。

“覆水難收,瓷器一旦摔裂了,無論多好的匠師來修補,終究會留下裂痕,”江懿說,“你我之間也是如此,不如給我個痛快,下輩子也彆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