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2 / 2)

每當他感到空虛和迷茫的時候,烏斯帝國的君上總會褒獎他——你做得很好,好極了,就應該這樣屠戮這些道貌岸然的中原人,你是新帝國的功臣。

隻是真的如此嗎?

他想尋個人問問,但那些人不是怕他便是畏他,根本不會與他講話。

所以他格外思念江懿,又將這份扭曲的想念鑿刻入骨髓,在每一個輾轉反側的深夜細細密密地痛著。

他想像小時候一樣將頭埋在老師的胸腹間,聽老師講那些晦澀拗口的之乎者也,解答自己的所有疑問。

無數個驚悸的日日夜夜訴說著一個不可爭辯的事實——他需要江懿在身邊,一直在身邊。

想到這兒,裴向雲似是終於醍醐灌頂,伸手攥住江懿的腕:“師父,隨我回去吧。”

“為何?”江懿問,“在這裡死和回去死,有區彆嗎?”

裴向雲喉頭一哽,連連搖頭:“我不會殺你的,我怎麼會......”

我怎麼會傷你?我怎麼舍得傷你?

但不知為何,心臟又刺痛起來,讓他生生將這句話咽了下去,隻垂眸看向自己攥著的手腕。

老師的手向來如此好看,可以拿筆著詩書,也可揮劍動乾坤。

江懿被他這麼攥著,不知是沒力氣還是不想反抗,輕聲道:“我跟你回去了,這孩子呢?”

“我不管他,我隻管你,”裴向雲像個賭氣的小孩,“他和我有什麼關係?”

江懿忽然覺得疲憊極了。

他曾自以為卓有成效的教導如今在這飄搖江山中粉身碎骨,明明白白地嘲笑著他之前的心血——無論是對大燕,還是裴向雲,全都不值一提。

裴向雲依舊流著烏斯的血脈,依舊是那頭根本養不熟的狼崽子。

也許他真的錯了,江懿想,本就不該奢求馴服一頭滿是野性的狼,當年就理應放任他死在隴西的風雪中。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腕上的手又多了幾分力氣。

“師父,隨我回去吧,”裴向雲說,“弟子的兄長是現在的烏斯國君,定然不會讓你受苦。”

江懿偏過頭:“裴將軍,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很好笑嗎?”

裴向雲怔愣地看著自己的老師,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亡國之臣,居然還妄圖靠敵人的庇護而活?”江懿輕聲道,“我是大燕的罪人,怎麼有臉活下去?”

裴向雲有些不安地摩挲著他的皮膚,察覺出一絲驚人的冷意,這才意識到他已經讓江懿穿著一身濕衣服站在冷風中許久,聲音更為急切:“師父你跟我走吧,不然你們能逃到哪去?”

江懿伸手撫過太子的頭發:“逃到一個能容得下他的地方去。”

太子懵懂地抬起哭紅的雙眼。

裴向雲順著江懿的目光看去,似乎終於恍然。

他的老師很在乎太子。

若是拿捏了太子的性命,老師是不是也會妥協?

他當即心中一喜,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若師父執意不走,那我便隻能依著律法將他處置於此。”

可哪想到江懿卻輕嗤一聲:“你能殺他,我便不能自殺嗎?”

裴向雲原本泛起喜悅的心倏地一沉。

“裴將軍,若我想死,你攔得住嗎?”

江懿微微抬起頭,一雙好看的眼中滿是挑釁。

而不知為何,聽到江懿提及一個“死”字,那原本被壓製住的戾氣再次撒野起來,讓他幾乎要失控地將那手腕捏碎。

憑什麼他的老師要為彆人而死?

難道在老師心中,自己居然連一個亡了國的太子還不如嗎?

他赤紅著眼看向江懿,試圖在那張古井不波的麵龐上看出幾分破綻,卻一無所獲。

“那你要如何才跟我走?”裴向雲近乎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

江懿垂下眼:“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我跟你走”這四個字如同一塊石頭,輕飄飄地落在他心頭,卻實打實地砸出一片皸裂的細紋。

裴向雲沉默半晌,有些艱難地開口:“您說的......可當真?”

縱然江懿對太子的關注浸得他心口發涼,妒火烈烈而起,讓他煩躁得恨不能立刻手刃了那礙事的小孩。

明明師父的偏愛和關心隻應該給他一人才對。

但他忍住了。

“師父,若我放他們走,你真的會跟我回去嗎?”

江懿微微闔眼,近乎痛苦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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