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小學。
安老師進教室的時候,習慣性地往教室裡掃一眼。看到第二排中間的座位空著,她目光下意識停滯了一下。
教室裡學生不來上課是常有的事,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安老師也沒多問什麼,直接站到講台上開始上課,一直等到上完課,才叫了吳巧豔到一邊。
站在教室前明豔的陽光下。
安老師問吳巧豔:“你知不知道,葉蘇瓷她怎麼了?沒來上課也沒請假。”
昨天下午她就沒來,但因為下午到學校也是勞動,所以安老師便沒多管。因為安老師知道她家裡十分窮,自己也要抽出時間回家勞動,不然她爸不讓她上學。
現在學校都這樣,學習不是唯一的任務,學工學農也是頭等正經事。學生每天在學校,半天學習半天勞動,東顛西跑地揮霍寶貴的時光。
吳巧豔微微抬眼看著安老師,回話道:“好像是生病了,病得十分凶險,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來上學了……”
嘴上說著這話,心裡惦記著放學回家,看葉家的好戲。
昨晚葉家倒還很太平,葉老二和蘇華榮把葉四丫從衛生室拉回來後,家裡沒什麼動靜。
現在又一夜加半天下來了,葉家肯定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待會放學回家去,肯定就有一出好戲看了。
而安老師聽得吳巧豔這話,心裡一涼,眉心深深蹙出一個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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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放學,吳巧豔就急急忙忙背著挎包跑回家來了。
結果跑到莊子頭上,發現自己想象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莊裡莊外一切如常。
走過金家門口,踩到葉家門外的土地上,她伸長了脖子往葉家院子裡瞧。
沒瞧出有什麼不對勁,她心裡自然嘀咕上了,猶豫一會之後,又折了步子回去,往金家去了。
蔣雲霞正在灶房裡圍著圍裙做飯。
看到吳巧豔出現在院子裡,忙笑著打了聲招呼:“巧豔,你放學啦?”
吳巧豔也笑一下,進灶房裡去,笑著道:“剛回來,嬸子做什麼好吃的呢?”
蔣雲霞坐在灶膛後往鍋底添柴禾,“家裡就那些糧食,能有什麼好吃的,粗茶淡飯,鍋
裡餾了一個棒子麵饅頭,你吃不吃?”
吳巧豔可沒那麼不懂事。
蔣雲霞這話純是客氣,誰家有多餘的棒子麵饅頭能給外人吃,客氣一句大方大方罷了。
她和蔣雲霞繼續寒暄推辭了幾句,便把話題轉移到了葉四丫身上,用一副很關心的模樣問蔣雲霞:“嬸,葉四丫她怎麼樣了啊?今天安老師還找我呢,問她怎麼沒上學。”
蔣雲霞知道葉吳兩家關係差,吳巧豔不會上門直接去問,來問她也算正常,於是她也沒多想,直接回話道:“掛了一針,大好了。今早醒的,燒全退了,精神也不錯。不過啊,這學怕是上不了了,她這一針花了六塊錢,他爸不讓她上了。”
吳巧豔表情失去控製,眼睛驀地一瞪,“醒了??”
這怎麼可能?
她燒得那麼嚴重,還活生生拖了一個下午,一吊針就全好了?
前世的時候周大夫明明說了,再晚送到衛生室一會,小命直接就燒沒了。
蔣雲霞點點頭,“這孩子確實命大,燒成那樣都扛過來了。我昨天看到她的時候,明顯都燒得不行了,嚇人得很,眼睛翻白連氣都不喘了,我還以為……”
說著聲音壓低下去,“救不活了呢……”
吳巧豔可不是以為,她是認定了葉四丫就是救活不了!
於是這一會,她腦門上像飛了無數隻惱人蒼蠅,滿腦子都是——嗡嗡嗡嗡嗡……
她有點失魂地轉身往外走,虛聲對蔣雲霞說:“嬸子,你忙吧,我先回家去了。”
蔣雲霞看她出去,應了一聲,“欸,沒事再來玩。”
吳巧豔出了金家的大門,腦子裡還是嗡嗡的。
路過葉家門前的時候,她側頭往葉家院門邊上重重啐了一口唾沫。
結果側頭吐唾沫的時候沒注意,腳下突然絆了幾根蘆葦杆,反應不及“轟”的一聲摔趴在了地上,重重地摔了個狗啃泥。
而就在她扁著嘴要嗚嗚嗚的時候,微微抬起的視線中,出現一雙打補丁的布鞋。
丟人感蓋過了疼,她慢慢把視線往上抬,順著灰布褲子的褲管,抬到褂子打補丁的邊角,再抬到麵前人的臉上……
四目相對……
蘇瓷:“???”
這禮行得夠大的。
吳巧豔:“……
”
操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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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敵對的關係,就算沒記憶也一鼻子就能嗅得到。
整合了原主所有的記憶,蘇瓷當然沒有什麼友好的態度給吳巧豔,居高臨下看著她,笑著說了句:“平身吧。”
吳巧豔:“……”
操-你大爺的!
她知道蘇瓷在明晃晃戲弄她笑話她,也顧不得手掌、膝蓋和下巴上的疼了,連忙爬起來,撣了撣身上摔的泥土。
前兩天剛下過雨,這泥土還有一點軟爛,臟了衣服根本撣不掉。
撣不掉吳巧豔就不撣了,她直起身子,狠狠瞪蘇瓷一眼,咬牙說了句:“怎麼沒燒死你!”
說完不等蘇瓷再回嘴,便揉著手心瘸著腿,繞過蘇瓷一戳一戳地走了。
蘇瓷站在原地,忽覺得手心發癢。
低頭攤開手心一看,隻見上麵閃著四個淡金色的字——幫我報仇。
蘇瓷目光微凝,忽又笑了一下,回頭看著吳巧豔道:“還沒把你氣死呢,我怎麼會死?”
不管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說話語氣,仍然帶著滿滿的不屑與戲弄。
吳巧豔聞言停住步子,也回過頭來。
在她碰上蘇瓷眼神的時候,蘇瓷嘴角還笑著,眼底卻倏地閃過一絲寒意,讓她忍不住後脊背都涼了一下,想出嘴的話也沒說出來。
蘇瓷也沒再給她機會杠回來,收了嘴角的笑意,放鬆了表情,轉身進門回家去了。
吳巧豔站在原地沒有動,嗓子裡噎得怪難受。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感受到渾身的疼,忍不住“嘶”口氣,又罵罵咧咧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換衣服,看到左邊膝蓋被蹭破了皮。
想想剛才直接趴在了蘇瓷腳下,又被蘇瓷那樣子嘲諷,她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伴著身上的疼,竟然扁扁嘴開始抽鼻子掉眼淚了。
一邊掉眼淚還一邊抽抽著委屈說:“葉蘇瓷,你給我等著……”
上一輩子讓你逆襲得意了,這輩子絕不可能!
不過她委屈著委屈著,又發現不對了。
葉蘇瓷一輩子膽小如鼠性子軟,尤其這年紀上,幾乎都不愛說什麼話,每天悶不吭聲的,就愛哭,彆人對她說話語氣稍重些,她就啪嗒啪嗒掉眼淚。
而剛才的葉蘇瓷,明顯沒有她記憶中那麼小家子氣。
不止沒有膽小怕事的樣子,還笑著戲弄她,還有眼神裡閃過那一瞬的冷光,把她噎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