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淼回家之後,發現一向亮著的客廳是暗的,落地窗的窗簾也緊緊拉上。
她以為是於如蘭買菜還沒有回來,所以自己掏出鑰匙,扭轉一下開了門。
剛一按下客廳裡的燈,就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地上是散落的玻璃碎片,帶著濃濃的酒味。
湯淼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竟然是於如蘭。
她大喊了一聲,連鞋都沒脫,跑了過去。
“媽媽!”
湯淼想上前扶於如蘭,卻被這滿地的玻璃碎片絆住了腳。
於如蘭躺在一堆碎片中間,雙目怔怔地看著天花板,姣好的臉上還有不少玻璃碎片嵌了進去,流出紅色的鮮血,看上去可怕極了。
湯淼叫她,她已經完全沒有反應。
湯淼驚慌失措,她兩隻手無處安放,雙唇顫抖不已,“怎麼辦,怎麼辦?”
裴燃剛回到裴家,就接到了湯淼打來的電話。
剛一接通,就聽到湯淼在那頭不知所措的哭聲。
“裴燃,裴燃,我媽媽快死了,她快死了。”
裴燃眸色一怔,他沒做多想,拿著手機,瘋了一般地就往湯宅跑去。
醫院裡,人來人往,帶著濃重的消毒水味。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湯淼站在手術室外,雙目通紅,兩隻手不斷來回揉搓,祈禱著什麼。
裴燃拉著她,握住她的雙肩,柔聲道。
“淼淼,淼淼,你先聽我說。”
湯淼光是看著他,眼角就不斷流出淚水,止都止不住,已經嚇壞了。
裴燃看到她這個樣子,心痛極了,心裡對還在手術室的那個女人恨了起來。
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這樣血淋淋的場景?
她是真的愛湯淼嗎?
他無比憎惡於如蘭的懦弱和愚蠢。
他的目光落到湯淼快咬破血的下唇,指腹摸了上去,強壓心頭的戾氣,“彆咬了,你放心,阿姨會活下來的。醫生不是說了嗎,手術成功幾率有百分之八十?”
湯淼想努力對他笑一笑,可那笑無論怎麼看都是苦澀的,剛擦乾的眼角,沒一會兒淚又從那兒滑落下來。
裴燃將她摟緊在胸口,隻聽到她壓抑不住的哭聲。從胸口一直震傳到他的骨頭,震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微抬起眼瞼,朝著手術室裡直直地望去,眼神冰冷。
等到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
於如蘭從手術室裡被推了出來。
湯淼趕緊上前,看著於如蘭好像還在熟睡中,頭發全剃了,幾個整顆頭都包著白色繃帶。
她輕輕地喊了一句,“媽媽?”
於如蘭的眼皮動了動,眼睫毛也跟著微顫了一下。
湯淼又喊了一聲。
於如蘭雙目才露出一條眼縫,她微怔著,似乎意識還不太清醒。
嘴巴努力微張,“淼……”
湯淼不敢去碰她,她身上多處傷口,隻俯身上前,“媽媽,是我,是我。”
於如蘭腦袋又在枕頭上動了動,似乎想掙紮著起來。
護士這邊按著她,“於女士,你現在的情況不能動”。
湯淼連忙輕聲哄著於如蘭,“媽媽,聽護士姐姐的話,你不要動了。沒關係的,我一直都會在”。
於如蘭眼睛裡閃爍著晶瑩,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湯淼說,都蘊藏在一雙眼睛裡。
湯淼忍不住鼻子一酸,她吸了吸鼻子,笑著露出酒窩。
裴燃站在一旁,看著湯淼不斷哄著於如蘭,於如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陰沉又冷冽。
他走出了病房,去找於如蘭的主治醫生。
他們進的這家私人醫院,是裴家旗下的產業,裴老爺子已經把股份全部給了裴燃。
所以他能在第一時間裡讓最好的醫生給於如蘭做手術。
主治醫師是一個年過半百,國際上十分有權威的外科醫生,並且還雙修了心理學博士學位。
主治醫生剛換下手術服,就見裴燃過來。
他禮貌道,“裴少爺”。
裴燃點頭示意,“顧醫生,我想問問關於於如蘭的病情”。
主治醫生一點沒有把裴燃當成十六七歲的孩子,而是一個老板看待。
他娓娓道來,“這位患者身上的傷養兩三個月就可以出院修養,隻是我認為她的精神狀況十分有問題,手術前期麻醉,求生意誌不明顯,精神崩潰,有抑鬱狂躁症的傾向,我建議等她痊愈之後,在醫院做一次完整的心理測評。”
裴燃微抬眼瞼,“她有精神疾病的可能嗎?”
主治醫生微沉了下巴,“不排除這個可能”。
裴燃頓了一會兒,“我知道了,顧醫生,請您待會兒不要告訴她,還有淼淼,誰都不要說”。
主治醫生點點頭,“少爺放心,醫院病人檔案都是保密的。”
裴燃和他結束對話,又返回了病房。
湯淼正做著鬼臉逗於如蘭開心,她看上去又恢複了元氣。
隻有裴燃深知,這個小姑娘昨晚哭得有多痛苦。
他很想把病床上的於如蘭拉起來好好揍一頓,但是他不能惹湯淼不高興。
一切的妥協和心疼都為了她。
所以他儘量不呆在病房裡,儘量不靠近於如蘭,而是站在不遠處默默做著事情。
等到上學日,裴燃也和湯淼爭執了起來。
湯淼想留在醫院陪媽媽,裴燃卻希望她能回去上學,快要中考了。
中考不能耽誤。
兩人爭執得臉上都不高興。
湯淼臉頰氣鼓鼓的,她背對著裴燃站著,雙手環抱在胸前。
裴燃心裡歎了口氣,他走了過來,把她拉了過來。
“請假一周,可以嗎?等於阿姨好點,你就回去學校?”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湯淼看到了他臉上的無奈和對她的包容,心裡的澀意湧出,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裴燃,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太任性了,但是她真的怕極了。
於如蘭出事之後,她晚上一直睡不著覺,一睡著,就會夢到躺在地上的於如蘭,還有白色的醫院,有人跑來告訴她於如蘭沒了。
如果於如蘭走了,她在這個世界上血緣關係最緊密的那個人沒有了,沒有親人了。
裴燃看到她臉上的自責,心裡更不好受。
他捧著她的臉,嘴角緩緩勾起,“我原諒你了”。
湯淼心裡一顫,伸出雙手主動緊緊抱著他。
她不會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自己的心情。
但是她知道,如果沒有裴燃在身邊,她肯定什麼都做不了。
都是因為他在,所以她沒那麼孤單,也沒有孤立無援。
每次她叫了一聲裴燃,裴燃總會下一秒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她早就適應了生命裡有他的存在。
沒有於如蘭陪伴的那幾年,都是他一直在她身邊,兩個人互相支撐著彼此,填滿了各自的青蔥歲月。
湯淼嘴角緩緩吐道,“謝謝你”。
裴燃乖巧地讓她抱著自己,心裡陣陣暖流湧入。
等到一周之後,於如蘭已經各方麵意識清醒了,也能自己吃飯了。
湯淼背著書包去了學校上課,兌現和裴燃的承諾。
她在學校裡更努力地學習了,收斂了以前的懶洋洋,似乎變得很珍惜時間起來。
總是裴燃提醒她不要過於疲憊,湯淼才短短地休息幾分鐘。
狀態緊繃著。
一直到中考前一天,容耀也終於從他奶奶那兒回來,看上去整個人非常精神。
容奶奶的病終於好了,已經出院了。
在聽到湯淼媽媽的事之後,容耀還鼓勵她道,“淼淼,阿姨一定會好起來,就像我奶奶那樣”。
湯淼聽到他的話抿著嘴笑了笑。
於如蘭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傷口結痂開始脫落,大概等她中考完之後,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了下來。
中考那幾天,天空又開始下大雨。
空氣變得潮濕又黏膩,每個呆在教室的人既覺得悶又覺得身上濕噠噠的。
湯淼患上了感冒,整個人考試都在咳嗽。
裴燃每次都提前考完,去她的考試校區等她。
還帶上了藥,因為他知道湯淼一定不會記得吃藥。
終於挨過中考這幾天,天空放晴,空中還出現了一道彩虹。
所有人都為這道彩虹而驚喜,朋友圈、空間都被刷屏。
湯淼卻還在感冒中,鼻子老是塞住,整個人還發熱冒冷汗。
裴燃往她頭上貼了一個退熱貼。
大概是因為中考前,她一直緊繃著,沒有讓自己放鬆下來,所以一考完試,她就開始生病。
他又給她掖了掖被子,“你好好睡覺,晚一點,我叫你起來吃飯”。
湯淼頭昏沉沉的,她點了一下,很快就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