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燃很快就收拾好飯盒和筷子,他抓著手提袋,跟在她身後,“走吧”。
湯淼站在原地,後仰著腦袋看他,她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沒發現和平時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除了變得有點黏人。
也許,這也是一種錯覺?好像不是。
難不成他又被許飛欺負了?所以才來找自己罩著他,又不好意思開口?
這樣一想,她立馬轉過身來,雙手叉著腰,怒目橫視,“許飛人呢?”
裴燃突然想起年級裡的某個廣為流傳的傳聞,說許飛喜歡她,所以老是逗她,所謂的競技比賽更像是兩個人之間的“打情罵俏”。
他明明清楚,湯淼是為了他才去挑戰許飛的,跟許飛有個毛線關係!
但是一想到兩個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認識了,還糾纏過,許飛也像和他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湯淼。
她的手觸摸過許飛的衣服,或許還更近一步,兩個人麵對麵站著,近到能看得清對方臉上的絨毛,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呼吸出來的二氧化碳。
他開始感覺胃裡開始泛酸,像硫酸腐蝕液一樣,一直往上燒,燒得他心口泛疼。
壓根沒有辦法像平時那樣冷靜分析。
他狠狠掐著自己的掌心,灼灼地看著湯淼,“你問他做什麼?”
湯淼一瞅他那憤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真相了。
這還得了?
她霸氣一揮手,“你先去食堂吃飯,我現在去找他”。
說著就像坐了火箭似的,猛地往外衝去。
裴燃往空氣裡一抓,她的頭發就像風一樣擦過他的手背,感受得到,卻永遠抓不住。
“湯……”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樹叢裡,一次都沒有回頭。
他手裡的手提袋越捏越緊,眼裡劃過一道戾氣,嘴角像是要準備露出鋒利的獠牙般緩緩裂開一個縫,透著一絲血腥。
“許,飛”。
湯淼在校園散散懶懶的人群裡不斷穿梭,她的眼睛此時此刻就像雷達似的,自帶紅外線掃描器,不斷掃描著校園各個角落。
一直到在小操場的兵乓球台上,她看到許飛正躺在上麵,兩隻手放在腦後,臉上放著書,二郎腿翹著,好像是在睡大覺。
她捏響了一聲指關節,又活動了一下脖子,氣勢洶洶地朝著他奔了過去。
許飛今天心情特彆不錯。
一大早起來上學,沒有遲到,作業做完,沒被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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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中午還能有大太陽,吃飽午飯後還可以享受個日光浴。
咿,完美~(翹起蘭花指)
突然,臉上的書被人掀開,他聽到書本仿佛掉落到老遠的聲音。
“許飛,你給我起來!”
陽光過於刺眼,他半天睜不開眼睛。
他不快地揉著眼睛,喊了一句,“誰啊?”
湯淼一把拎起他的領口,往天空一丟。
許飛感覺自己好像在天上飛。
他是在做夢嗎?
不,他是在墜落。
屁股著地,他抱著臀下兩瓣,疼得嗷嗷直叫。
“沃日,哪個神經病啊?!!!”
生理鹽水不斷往外冒,許飛眯著狹長的眼睛,齜牙咧嘴地朝著眼前模糊的影子瞅去。
湯淼蹲在他身前,兩隻拳頭都攢著,蠢蠢欲動。
許飛一見是她,忍不住破口大罵,“擦,你又來乾嘛?”
湯淼揪起他的領口往自己臉上懟,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你欺負裴燃了?”
許飛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他跟你這麼說的?沃日他爹!”
啪——
湯淼一巴掌把他頭打歪了,怒氣滿滿道,“不許日他爹!”
許飛:“……”
小操場圍欄網外麵,傳來人走動的聲音。
許飛一想到他這幅樣子會被人看到,臉上實在掛不開。
他使勁掙紮,硬是沒有掙紮開,滿臉暴躁,“湯大姐,你能不能放開手說話?我們都是文明人,你這樣拉拉扯扯,我會以為你其實對我有意思。”
湯淼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嫌棄地把手裡攥著的衣領子甩了出去。
許飛感覺胸前一股推力,頭往後一倒,又栽在了地上。
呲——
他兩手抱著後腦勺,在地上滾了一圈。
他生平第一次後悔,為啥他非要嘴賤那麼一句?
湯淼走到他跟前,鼻孔對著他,“你說話不算數,我們倆再比一次,這回贏到你心服口服為止”。
還比?
許飛挨著疼痛,從地上坐起來,靠在圍欄網上,摸著後腦勺,“我不跟你比,誰愛比誰比去。”
湯淼半蹲下來,頭上像長了牛角似的,她一手壓著圍欄網上,頭湊到許飛跟前,伸出自己的右拳,“被我揍,和跟我比,你選一個。”
許飛見她表情完全不像在說笑,立馬慌了,“姐姐,我叫你一聲姐姐,我求你了,你放過我成嗎?我不該嘴賤,我不該欺負裴燃,都是我的錯。”
“我許飛,決定從此時此刻起,重新做人,洗心革麵。我真的沒有再欺負過裴燃,我們現在在學校連句話都沒說過,我還能怎麼欺負他?”
“要不這樣,以後我一見到他,我就繞道走,連看都不多看他一眼,你看行不行?”
湯淼才不相信他,不然平白無故為什麼裴燃給她帶便當,連中午吃個飯都要跟著她,簡直卑微到了極點。
她相信絕對是許飛搞的鬼。
許飛看到她兩隻眼睛還在噴火光,忍不住肩膀抖了抖,“我發誓我說的真話啊!餘詩懷、費榮都在班上,他們也知道,如果你不信我說的話,你可以去找他們!”
“我如果說了一句謊,就讓雷劈死我吧!不用等以後,就此時、現在、馬上。”
他伸出三根手指頭,信誓旦旦。
“啊,有人在打啵!”圍欄網外傳來一群女生的尖叫聲。
“還是壁咚啵啊啊啊啊!”
湯淼和許飛雙雙抬頭,就見幾個女生穿著校服,雙目炯炯地看著他倆。
兩人默契地回頭對視,發現此時湯淼對許飛是個壁咚姿勢,許飛三根手指頭豎著,更像是準備摸湯淼的臉蛋。
裴燃剛剛到這裡,見到此狀,臉都黑了。
湯淼立刻彈開三尺遠,露出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的表情。
許飛覺得自己從身體到心靈都受到了嚴重的創傷,他有這麼不受待見嗎?
明明他在學校也是個吊炸天的人物,也有女生背後裡說他帥,怎麼到湯淼這裡,就成了嫌棄加惡心?
他悶悶不樂,“你彆用這表情看我,搞得好像我怎麼你了一樣。”
“我又不喜歡你,你說你能跟詩懷比嗎?她長得比你好看多了,圓圓的臉蛋,看著就有福氣。你說你下巴尖得跟錐子一樣,能乾嘛啊,用來鋤地?”
幾個女生:……你可能需要去看看眼科。
湯淼晃著雙馬尾,哼唧一聲,扭頭就走。
反正要是許飛下次還找裴燃麻煩,她二話不說,好人做到底,一定送他上西天。
幾個圍觀群眾一見女主角都走了,剩下那個又凶巴巴惹不起,連忙像鳥獸一樣散開了。
許飛看著湯淼蹦蹦跳跳地像個小兔子一樣離開,自己這次不光被磋磨了一頓,還被威脅了,心裡依然不是滋味。
他低著頭,頹廢地準備從地上爬起來。
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又把他摁了回去。
他以為湯淼又回來了,忍不住抱怨,“大姐,我都保證不欺負裴燃了,你還想怎麼樣啊?”
一抬頭,發現竟然是裴燃。
他臉色頓變,連忙撥開對方的手,“你來乾嘛?湯淼已經走了,我答應她不會再找你麻煩,所以趁我改變主意之前,你趕緊給我滾。”
裴燃嗓子裡蹦出一聲笑,他從兜裡掏出一個硬物抵在了許飛的脖子上。
冰涼涼的。
許飛眼珠子往下一掉,就看到了一把小折刀被打開,刀尖正摁在自己脖子上,魂兒都要嚇沒了。
“裴裴裴裴裴燃,你你你乾嘛啊?”
到底還是個富養長大的孩子,許飛兩腿打著哆嗦,“你居然帶刀進校園,你難道不看校規的嗎?”
裴燃打量著他這幅表情,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便又把刀尖往上挪了挪,正對著大動脈。
許飛現在是一點都不敢動彈,生怕裴燃一個手抖,自己小命就沒了。
“剛剛你跟湯淼說什麼了?”
他眼瞼半垂著,露出平時完全不同的一麵,像來自地獄的惡魔,似乎稍抬眼皮,就能看到他那猩紅的雙眼。
他看起來完全不懼怕手裡的那把刀,也不在乎會不會傷害彆人,這樣陌生的感覺讓許飛直冒冷汗。
許飛這才意識到,自己跟裴燃完全不是一個級彆,裴燃要是真想對付自己,壓根就不需要顧忌什麼。
聯想起裴燃那個亂七八糟的家庭,他才醒悟過來自己有牽掛,有家人,可裴燃呢?
他的身後就是墳場,本來就一無所有,他還會懼怕死亡嗎?
許飛鼻尖滑落汗水,掉到了發乾的嘴唇上。“湯湯湯淼以為我又欺負你,所以她才來找我,為你出頭的。我已經跟她保證了,以後見到你就繞道走,絕對不找你麻煩。”
裴燃握著小刀的手微鬆,眼皮微抬。
許飛對上他那雙暗色的瞳孔,感覺自己都快窒息了。“我錯了,裴燃,我跟你說對不起。我這人就是這樣,就喜歡說混賬話,我為我以前對你做的、說的,鄭重道歉。”
“我也不該說你媽……淩阿姨,我不是真心那麼認為的。那些都是謠言,不能相信。我隻是為了激你生氣而已。”
一聽到“淩阿姨”,裴燃感覺自己似乎又一次打開了塵封的回憶。
他最近回憶起那個女人的次數太多了,心裡故意掩藏掉的情緒又被人掀開。
他周身的氣息愈來愈陰沉。
許飛感覺到自己似乎又說錯了話,以為裴燃肯定不會再放過自己,也許自己的生命就到今天為止,於是他的眼淚忍不住從眼眶裡跑了出來。
“我真的覺得對不起,真的,我錯了,我錯了。”
他話說得語無倫次,不斷地重複著,絕望像野生藤一樣覆蓋上來。
裴燃這時才開口,“以後離湯淼遠一點。”
說著,將握刀的手放了下來。
在死神麵前走了一遭,許飛早就嚇得大腦一片空白,他的身體從圍欄網上緩緩滑落下來,像一灘爛泥一樣,堆在一邊。
裴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樣就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