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淼不知道為什麼裴燃和容耀又開始針對起來了。
這天晚上上自習課,湯淼沒有聽老師的話預習新課程,而把家庭作業都拿出來做。
她一向喜歡在學校把作業做完,這樣回家就可以多點時間休息。
她微微勾著背,筆尖在紙上寫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專注而認真。
裴燃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所以更是注意到了歪著腦袋瞅過來的容耀。
容耀正用紙巾擦著額頭的汗水,他下午去踢球了,剛剛才回來。
兩人視線一相對,電閃火花四濺,又開始了。
隻見裴燃薄唇微張,無聲地說了一個字。
容耀細看,眼睛眯成一條縫,隨即他嘴裡跟著無聲地重複。
“chou?醜?臭?!”
裴燃嘴角輕勾。
容耀將手裡擦過汗的紙巾揉成一團,向裴燃的臉砸去。
正好砸中,他又無聲地回過去了一句,“活該”。
裴燃臉瞬間變黑,身為重度潔癖症的他看著身上那張沾滿容耀汗臭的紙巾,渾身就像是受驚的貓,毛都炸起來了,連忙抖落下來。
他眸底浮現一片陰色,他拿起桌上的書,朝容耀筆直地扔了過去,正好砸中容耀的鼻子。
容耀倒吸一口氣,捂著鼻子,眼角緊閉拉出一條長長的眼線,腦袋左右晃動。他又不敢大聲說話,現在全班都在晚自習,班主任李老師就在講台上埋頭改作業。
兩秒後,等鼻子上的痛楚稍微緩過來一點。
他抄起書上一本書,裹成了長筒,朝著裴燃打去。
嘭——
裴燃肩膀處傳來痛感,他眼神瞬間生出一股乖戾,他也從書桌上拿起書卷成長筒,和容耀互毆了起來。
兩人的動靜越來越大,桌子與桌子間不斷碰撞。
直到,不知道誰一棍打在了湯淼的後腦勺上。
啪——
埋頭做作業的湯淼折斷了手裡的筆。
時間仿佛靜止,容耀和裴燃互相看著彼此,連忙將書都甩開。
湯淼抬起一張殺氣騰騰的小臉。
“你們……是誰打的?”
裴燃和容耀互相指認,“他”。
湯淼深吸一口氣,露出凶猛的小尖牙,道,“你們,很好”。
裴燃和容耀同時心裡一緊。
裴燃想向她解釋什麼,這時看到湯淼舉手,“李老師,我現在想去辦公室找其他老師問問題,可以嗎?”
滿頭白發的李老師像樹懶一樣抬起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要去辦公室問題呀?去吧、去吧。”
湯淼也不看兩個人,自己抱著書和筆就離開了。
裴燃攥緊了身側的手,他轉過頭,尖銳的眼神向容耀射殺過來,正好對上容耀那一副懊惱的樣子。
容耀正起身子,回看過去。
“哼。”
兩人幾乎同時轉回頭,誰都不再看誰。
回家的時候,湯淼坐在車裡,拿出了一本書看,也悶著不說話。
裴燃身形頓了頓,朝著她旁邊坐了過去。
他的肩膀緊貼著她的肩膀。
小心翼翼地看著湯淼的臉色,發現她沒有任何的反感。
很好。
於是,他開始得寸進尺地頭湊了過去,看她在看什麼,原來是一本新出的英版小眾漫畫。
他指了過去,“這裡‘ad’是簡化縮寫,詞根其實是‘’。在愛爾蘭語裡是家族、家庭的意思。”
湯淼豁然開朗,她又順利地往下看去。
裴燃隨著她的視線,幾乎是她一有疑惑不解之處,他都能恰好地不用她開口,自己就開始解釋起來。
兩個人氣氛慢慢開始好轉。
到了湯宅的門口。
湯淼將書放進了書包裡,從車椅上起身。
手腕被人拉住。
她扭過頭,朝裴燃看去,頓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裴燃,晚安,拜拜啦。”
裴燃依然沒有鬆開手腕,他雙唇微動,遲遲沒開口。
湯淼露出不解的表情。
他這才開口道,帶著某種小心翼翼,“你還生氣嗎?”
湯淼湊了過去,對上他的眼睛。
裴燃眼神有些躲閃,耳根有點發燙,但他逼著自己直視她的目光。
湯淼小小地歎口氣,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他的頭發軟軟的,比毛茸茸的玩具還軟,跟他淡漠的外表一點都不像。
“我不生氣呀。”
裴燃心裡一鬆,嘴角終於翹起,“真的?”
湯淼笑眯眯,“假的。”
裴燃:“……”
湯淼看他一臉錯愕,笑出了聲。“我逗你玩的,誰叫你以前總逗我呀。”
她不說還好,她一說,裴燃就想回去掐死自己,為什麼要逗她呢?好好相處不行嗎?
湯淼把手收了回來,裴燃目光落在她手上,悵然若失。
“裴燃,以後和耀耀好好相處,好不好呀?”
一聽到那親昵的稱呼,裴燃胸口的鬱氣又升起,他冷道,“你叫他耀耀,那我呢?”
湯淼愣了一秒,隨後而出,“燃燃?”
裴燃內心一下子升起歡喜。
湯淼又道,“好難聽呀,沒有耀耀好聽。”
裴燃臉一沉,他現在就想去把容耀掐死。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湯淼又拉起了裴燃的手,“我希望你和耀耀做好朋友。”
“裴燃,不要再一個人啦。”
裴燃怔住。
不要再一個人。
她一直知道嗎?
他忽然又想起了沒有遇到湯淼的那幾年,像是置身在怪物的腹腔裡。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漫無邊際的孤獨。
他坐在角落裡,冷漠地看著那些人為了那些東西發瘋發狂。
他不相信任何一個人,用厚厚的繭包裹著自己。
直到她劃開了一個口子,第一道光照到他身上,久觸光明。
曾經,他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又回去了,身體變成了一個一歲的小孩,路也走不好,身後還有不知名的野獸追趕。
他摔倒了,爬不起來了。
他閉著眼睛想著,如果就這樣死掉,好像也不錯。
緊接著,他聽到了野獸臨終前的嘶吼。
下一秒,湯淼跑到他麵前,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欣喜。
“裴燃,我找到你了!”
他伸出手撫上湯淼的臉龐,喉頭發酸,“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你啊。
湯淼握住他的手,皺著眉頭,“但是,我希望你有很多很多朋友啊”。
她有見過他笑起來的樣子,無拘無束,就像是星星偷偷藏進了他的眼睛裡。
她不喜歡他總是一副冰冷的樣子,那樣會把關心這他的人嚇跑的。
裴燃第一次被湯淼說得,噎得說不出來話來。
湯淼衝著他笑了起來,臉上的酒窩深陷。
“裴燃,我們說好一起長大的,以後還要考京城的大學,找好工作、賺很多錢!”
她伸出拳頭,似乎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這時,裴燃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從嘴裡跑了出來。
“好,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那熟悉而陌生的語調,充滿對未來的期待和向往,好似一個一直生活在光明下的人。
裴燃目送她進了家門。
他將手放在胸口處,心臟一直怦怦怦跳個不停。
他從來感受過自己的心跳聲,而此時,心跳快得令他完全無法忽視。
迷茫、不可知,卻帶著無法掩藏的激動,和一絲小小的欣喜。
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情緒?
他想,總會找到答案的。
畢竟,陪她走下去的人生還有那麼長。
*
隨著第一次月考即將到來,所有人都在緊張而加快地複習。
普通班每日氣氛都十分沉悶,不少人眼下都有淡淡的青黑。
而全年級唯兩個重點班,九班和十班,似乎看上去要好過一點。
大概是因為這裡集合了全市最優秀的學生,他們有的天資聰慧,有的學習努力並且擁有優秀的學習方法,進度就是要比其他班學生快一些,學得更紮實。
但十班的班主任十分嚴厲,他隻允許學生課間時間出來上廁所或者問問題,不允許他們在教室或是走廊打鬨。
而九班的李老師,一向和藹,從來不管學生課間做什麼,甚至有時候還會幫學生說話,布置作業的時候特意為他們減負擔。
餘詩懷時不時都能聽到從九班課堂上傳來的笑聲。
她與費榮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羨慕。
整個九班的氛圍十分和樂。
自從上次和裴燃聊過之後,裴燃和容耀偶爾還是會小打小鬨,湯淼有時候還是會被搞得冒火。
但是裴燃似乎聽進去了她的話,起碼從表麵上看,他一直都是讓著容耀的。
隻有容耀有苦說不出,明明每次都是裴燃挑起來的,最後都成了他背鍋。
所幸,他也不是那麼計較的人。看在湯淼的麵子上,他決定不跟裴燃爭下去了。
這天,容耀拿著周考卷子,找湯淼問問題。
“淼淼,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這道題啊?我記得這和書上的例題差不多啊,為什麼答案不一樣。”
湯淼瞄了一眼,拿起自動鉛筆開始幫他勾畫題目。
裴燃看到後,太陽穴又忍不住繃緊。
就在湯淼講了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
轉過頭去,就對上裴燃那雙眼睛,不知為什麼竟然還看出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他把書遞到湯淼跟前,“這道題,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