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燃骨折開刀動手術,這一恢複就要三個月時間,並且至少還要住院兩周,容耀知道後心裡非常過意不去。
聽湯淼說,裴燃從小身體還不好,有哮喘病,身上隨時都要帶著氣霧劑。整個人平時看上去也是蒼白病弱,女生們都說他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病弱美少年。
可在他看來,病弱美什麼鬼玩意兒,再怎麼美都是病懨懨的,能比身體健康更重要嗎?
他仔細想了想,自己從小被爺爺強製拉去訓練體魄,風吹日曬,雷打不動,一年四季都沒生過什麼病,完全無法體會生病的感覺。
但每次走進醫院,就聽到那些病人的呻·吟、哀嚎,仿佛也和他們感同身受一樣,太痛苦了。
他便不自覺地歎息,裴燃也太可憐了,從小長到大都在生病。
於是他專門買了水果籃、一束捧花來前去探望裴燃,決定以後讓著他。
可能全讓著他,有點困難。他想,自己儘量對他不動手就行。
有句話說得好,君子在於動嘴不動手。
抱著這樣的心態,他推開病房門。
風從門口吹了進來,吹動了白色的窗簾。裴燃正坐在病床上,手裡正捧著一本書。
他額前的碎發被吹得微動,眼瞼微微垂落,穿著一身醫院統一發下來的藍白條紋病服。金絲圓框眼鏡落在他的鼻梁上,看上去安靜又矜貴。
裴燃微抬起頭,一見是容耀,便合上了書頁。
見他沒有說話,容耀站在門口,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頓了一會兒,還是提著水果籃走了進去。他看到裴燃病床旁邊的櫃子上有個空花瓶,決定把捧花塞進去。
邊準備塞,邊道,“裴燃,我……”
裴燃側過身子,眼神裡閃過嫌棄,“把花拿出去!”
容耀愣在原地。
裴燃麵色不耐,嘴角譏嘲道,“嗬,你打算讓一個有哮喘的人聞花粉?”
容耀後知後覺,他撓了撓頭,“不能嗎?”
裴燃:“……”
他一手掩住鼻子,冷聲道,“拿出去”。
容耀看到他一副不舒服的樣子,連忙慌亂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我這就扔出去。”
他轉過身疾速跑了出去,裴燃都感受到臉上刮來一陣風。
等容耀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裴燃早已拿起書繼續看。
他安靜而淡漠,指尖時不時翻過書頁,書頁劃過的聲音輕柔而動聽。
容耀站在一旁,臉上浮現糾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裴燃,對不起”。
裴燃指尖微頓,他緩緩抬起頭來。
容耀一咬牙,走到他病床旁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我是挺生氣,但是我也不該做得這麼過分。拉你真的是下意識反應,我當時真沒想那麼做。”
說到這裡,容耀湊了過來,滿臉羞愧,“你你能原諒我嗎?”
裴燃的目光在容耀的臉上停留了很久。
容耀心裡非常緊張,覺得自己肯定很難被原諒,他幾乎就快放棄了。
裴燃突然開口,“我可以原諒你”。
容耀臉上生出欣喜。“真的?!”
裴燃微微側過頭,認真道,“隻要你遠離淼淼”。
容耀臉一下子垮了。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裴燃。“裴燃,你不能這樣。你把淼淼當什麼,你的私人物品嗎?淼淼想跟誰相處,那是她的自由,你根本沒有權利乾涉。”
裴燃放在書頁上的手攥成了拳頭,嘴角微微緊繃,又嘲弄道,“不是你求我原諒你?”
容耀頓時氣弱,“這、這一碼事歸一碼。你跟我的事與淼淼無關,我不會拿淼淼當條件”。
容耀有著一雙清亮的眼睛,和湯淼有些像,偏圓,看人的時候眼神坦誠又真摯,沒有任何雜質。
就是這樣,所以裴燃才更討厭他。
他明白湯淼為什麼會選擇和容耀交朋友,容耀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讓他更介意的事是,湯淼和容耀都分開六年的時間了,一般人幼兒園的事又能記住多少?
可偏偏湯淼記得容耀,容耀也記得她。
他總忍不住想,如果換做是他呢,如果和湯淼從幼兒園開始分開。初中重逢,湯淼還會記得他嗎?
他不想往下去想,哪怕他心裡有了一個答案,那個答案讓他恐懼,讓他害怕。
裴燃眼神冷冽,道,“那你現在就可以出去”。
說完,他又將視線落放到書頁上。
容耀呆愣住,看裴燃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他又狠狠揉了幾把自己的頭發。
他又坐回椅子,兩腿拉開,身子前傾道,“裴燃,咱們能不能講點道理啊!要不你打我一頓,泄泄憤。小爺我絕對不反抗,你看怎麼樣?”
裴燃微抬起眼皮。
容耀見他還搭理自己,心裡鬆了口氣。
隻聽裴燃滿帶嫌棄的聲音,“離我遠點”。
說完,他又低下頭看書。
容耀:“……”
他耷拉著腦袋,一副霜打的茄子,他將水果籃放到了櫃子上,轉身離去。
剛走到門口,身後的裴燃突然道,“容耀”。
容耀轉過頭,露出一張笑臉,“你改變主意了?”
“走的時候,把門關上,吵。”
容耀:……
他隻好關上了病房門,這次完全铩羽而歸。
等到裴燃回到學校的時候,期中考就快來了。
湯淼這幾天都在幫裴燃補課,他沒在學校的這段時間,各科都上了很多知識內容,培訓隊那邊也耽誤了。
湯淼用筆尖在裴燃的書上勾畫。
“老師沒有說,但我覺得這塊可能也要考。還有這裡,這個知識點很容易被忽略,我做大題的時候有好幾次都用到了這個公式,你一定要記下來……”
裴燃一隻手撐著臉,這個姿勢一直保持不動,目光停留在湯淼臉上。
澄亮的台燈下,她的側臉被打上一道柔和的光,看上去美好又靜麗。
湯淼一直在他書上勾勾畫畫,嘴裡還在說著話。
講得差不多了,她歪過頭,正好撞上裴燃在看她。
她皺著眉頭,“你聽進去了嘛?”
這時,裴燃輕呲了一聲,她連忙低頭往他腿上看去,“腿還疼嗎?”
裴燃的腿上還打著石膏,醫生說要過段時間才能取下來,現在他都是坐輪椅,上樓梯都是湯淼在扶他。
還好他們班在二樓,所以並不過分影響正常生活。
他嘴角忍不住勾起,“疼”。
湯淼仰起頭看他,滿臉不解。
疼,你還笑得那麼開心?
裴燃咳了一下,“要不,你彆回家睡了,就在我家睡。”
從小到大,湯淼在裴燃家也睡過很多次。有好些時候都是大家一起舉辦派對,玩累了,就直接躺沙發上睡著了。
湯淼望牆上一看,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手機卻一直沒有響。
她搖了搖頭,“我還是回家好了,萬一媽媽醒了看不到我,會著急的。”
她收拾了一下書包。
裴燃見狀,連忙按住她的手背,“彆走”。
湯淼停了下來,扭頭看他,“不行呀,裴燃。我明天再幫你繼續補課,你那麼聰明,期中考試一定沒有問題。”
裴燃慢慢鬆開手,臉上露出失落的表情。